杨广就这样不顾忌众宫人诧异的目光,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月妩从孔雀台一路扛到东宫,将将跨入落霞殿就对上一众担忧的眼神。
“太子殿下?太子妃这是怎么了?”为首的苏嬷嬷疾步上前颤声询问,一眼就落在月妩身上,她昏迷不醒,海藻似的长发垂下挡住面容,后背沁出触目惊心的猩红。
用一句僭越的话来形容,她一直将自己看着长大的月妩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疼爱。从没有人动过她丝毫,她一直在万众瞩目中生长,独孤皇后过世不到一年,没想到她就被新晋的宣华夫人如此折腾。
这个温婉乖巧的太子妃,自己看着长大出嫁,叫她如何忍心!
太子妃如此良善,连一只蚂蚁也不忍践踏,今日竟然遭到这样的飞来横祸!苏嬷嬷心在揪痛!
苏嬷嬷擦了一下眼角,和一众宫娥在一旁拥护着杨广进内室。眼尖的贝儿早就去宣召太医。
“轻一些!”苏嬷嬷扶住月妩的腋下,督导小玉等人将软枕垫好,让月妩趴伏在枕头上,以免触及后背的伤口。
萝萝找来外邦进贡活血生肌的金疮药,月宾打来温水,杨广让到一边和兰陵一道坐着看众人为月妩清理伤口。
衣服早就和血水汗液黏在一起,如若是强行褪下定然会撕裂皮肉,放下一重纱帐半掩着,苏嬷嬷轻手轻脚地褪下月妩的外衣,用在烛火上炙烤过得金剪刀一点点剪开月妩的中衣,亵衣,月妩整个脊背就露了出来。
从后颈到上腰,满眼触目惊心的红痕一道道肿起,严重的皮肉早已绽开,血肉模糊一片,饶是苏嬷嬷跟随在独孤皇后身边多年,见惯了早年独孤皇后雷厉风行。狠戾的手段,乍眼一见月妩满身伤痕,心中还是重重一惊!
这陈馥郁这是面善心狠,蛇蝎心肠,太子妃一向良善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此毒手?
接过月宾递过来的毛巾,小心地避开那些绽裂的伤口,擦拭干净月妩身上的冷汗,热巾帕触碰到肿痛的伤口,昏迷的月妩哼了哼!
“皇兄……”兰陵满心不忍,虽然隔着纱幕还是能体会到月妩的痛苦,满脸泪痕地抓紧杨广宽大的袖摆,仿佛这样就能减轻月妩的痛楚。
杨广目光深沉地透过纱幕注视着趴在榻上的月妩,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仿佛下一瞬就要捏碎手衣袍下摆。
小心地将金疮药粉末均匀洒在伤口上,月妩早被痛醒了!但是没有言语紧紧抓住褥子,咬紧牙关!认苏嬷嬷为自己包扎伤口!
“郡主!你醒了!”苏嬷嬷惊醒地发现月妩紧闭的眸子此刻半张着。
“我、没事……”月妩疼的难以多说一个字,因怕守着的众人担心,尤其是不远处的杨广,苍白的脸上努力扯出一个苦笑。
其实她早疼的牙关打颤,冷汗直流!挨竹板的时候不见得多疼,过后上药才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难受!
苏嬷嬷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从肩上到腰间用一条四指宽的白绸带细细地包裹起来,每当苏嬷嬷的手从前胸穿过带动后背的伤口,月妩便疼的龇牙咧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原来流泪不只是伤心,疼到了极致也会!终于裹完了!月妩长长吁了一口气,任由苏嬷嬷为自己披上一件粉缎的小衣!”殿下!太医来了!”贝儿拐进内殿软着嗓子回禀。
“宣太医进来!”杨广一开口,苏嬷嬷就急忙起身放下三重纱幕,将千工床上的月妩遮挡个严实。
免了太医繁复的礼数,太医便坐在萝萝搬过的绣墩上隔着丝帕为月妩切脉。半晌后收起手指对着杨广一拱手!
“殿下!从太子妃脉象看来应该是外伤所致,淤血堵滞经脉,血气逆流,气虚体弱……“太医惶恐地瞄了一眼有些愠怒的杨广,心想这太子妃养尊处优莫非是被太子责打的?可这太子与太子妃一向恩爱有加啊!
“到底怎样?”杨广没心思听太医长篇理论医理,催促道。
“是!是!是!”太医诚惶诚恐地跪下。“伤情已然伤及肺腑,除了外敷金疮药愈合伤口,还需内服汤药调理血气,仔细料理得当,伤口没有恶化下去,月余便可复原!”太医真想抬手抹一把脑门上的冷汗!
“可否会留下伤痕?”一旁的兰陵突然想起便追问,世间有哪个女子不会在乎自己的容貌呢?更何况是月妩这样一个绝代佳人。
“这!……调理得当,饮食切忌姜蒜,应该不会很明显!”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
“庸医!……”兰陵出言责骂,下一刻颓然地坐下,不会太明显的意思就是会留下疤痕。月儿!你会怪兰陵吗?
“你们都下去吧!”杨广有些倦怠地挥挥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屏退众人,兰陵虽然很担心月妩,但顾忌自己皇兄正在发怒的当口也只好曲曲腿,默默地退出寝殿。
“月儿!”杨广走上前,拉起纱幔,坐到月妩身侧。
“很疼是吗?”杨广指尖轻轻拨开月妩脸上的发丝,细致温柔。
“不疼了!真的不疼!”月妩扭过脸,望着杨广满是疼惜的眼神,努力地笑了笑,以示安慰!
“杨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吗?”月妩微微伸出手握住杨广的指尖,苍白的脸上有些羞涩的红晕。
“我没事!”你要好好养伤,赶快地好起来!”
“对了!韩清……”月妩突然想到韩清,将将开口嘴唇就被杨广竖起的手指挡住。
“不要说话!好好休息!为夫会处理好一切!你以后不要再理会宣华夫人!"杨广柔声细语,轻轻揭开丝被盖到月妩身上,顺手理了理月妩的头发。
“嗯!”月妩如此便安下心,乖巧地闭上眼,握住杨广的手不一刻便沉沉睡去,杨广在一旁坐着不忍心打扰月妩,也许在梦中她就不会觉察到疼痛。
入夜,华灯初上,月妩被细微的嘈杂惊醒,抬手想要揭开纱幕,后背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月儿!你醒了?”杨广似乎有些惊喜,急忙挂起纱幕,转身到了桌子边将火炉上药罐中的热着的汤药细心地倒出,端到月妩身侧。
“喝些药!喝了药便会好得快些!”杨广搅动着热气滚滚的药,月妩望着热气氤氲中的杨广似乎很模糊,脑袋也是眩晕一片。
“哇……”一勺药将将进入口中,苦得舌根都在打颤,月妩忍不住哇地一口吐出。她心里发闷,万分难受。
“月儿!是不是很难受?”杨广急了,急忙拿起帕子擦拭月妩嘴角边的药汤。
“嗯……”月妩感觉眼皮沉重,心中直恶心。
“你在发热?”杨广单手探上月妩的额头,下一瞬变了脸色。他也在战场中受过伤,自然是知晓外伤发热代表什么,任何汤药都是无效的,只有降下体热。
“杨哥哥!我会不会死呀?”月妩捕捉到杨广神色有些不对,心中开始害怕起来。
“不会!不会!月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为夫在什么事也没有!”杨广一边安慰月妩,一边招呼人捧上冰盘。
湿毛巾搭在冰块上,待到冰凉杨广便将毛巾贴在月妩的额头,还一边擦拭月妩的脸颊,四肢!如此不知疲倦!
如此到了半夜,“殿下!就让奴婢来吧!您歇歇!”萝萝见杨广如此劳累,忍不住开口。
“不用了!”杨广阻止了挽起袖子就要过来的萝萝,一边揭下月妩额头的帕子。探了探体温!脸颊也没那么红!高热似乎退下了!杨广放心地吁了一口。
“你们退下休息去吧!太子妃无碍了!”杨广语气间满是疲倦,黑着眼眶挥手屏退众人,萝萝虽然心中留恋,但也只得退下。
无眠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