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个人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坐在青石台阶上,**着脚,冰冷的雨水打在脚背上,寒意彻骨,她离魂似的望着不远处兽形灯塔中孱弱火苗,正如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
她需要一个答案,她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杨广来到长安受尽委屈与羞辱,以前他只是晋王有虎视眈眈的太子制衡他,处处紧逼,多次暗杀他,现在,他是天下未来的储君,他已经有能力对自己许下未来!
她已经不再是高贵美丽的馥郁公主,不知杨广的心是否依旧是磐石无转移!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沿着房檐汇聚成一股如注的水流,噼里啪啦地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洁白的水花,在霭霭暮色下格外耀目。夜空中划过一道骇人的闪电,随即而来的还有那震耳欲聋的雷声,贴身的婢女荣欣被这个大炸雷惊得丢掉手中纱绢灯笼一手捂住耳朵,还兀自顽强地在风雨飘摇中为馥郁撑起那把竹骨雨伞。
“公主!您回房等荣兰吧!她去了东宫一时半会回不来!”荣欣带着哭腔哀求馥郁,她从小陪伴在馥郁身边,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模样!就连她被迫进宫做贵人也没有今日这般可怖!
“不!我要等着荣兰回来!我要知道阿宽到底还要不要我?”馥郁声音满是疲倦,但其中包含着不可逆改的执着。
“公主……”荣欣欲言又止,她自然知晓馥郁口中的阿宽是谁,可是那个人早已娶了梁国的公主为妻,怎么还记得馥郁这个亡国公主,即使他们曾有海誓山盟的誓言,可随着时间早已化为飞灰。她这个痴情的公主,为了爱情执著地飞蛾扑火。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馥郁身上,迷住她美丽的眸子,她望了一回深沉的夜空,抬起纤细修长,惨白的手抹掉雨水,又一道闪电响起,轰鸣的雷声,她一动不动,仿若未闻,她想起多年前自己救下他的时候,在破庙中也是这样一个风雨大作的夜晚,每一道雷声她都会缩到他的怀中,如今,也是这么一个风雨之夜,她再也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肩膀,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她的眼睛在这漫天的雨幕中失了光彩,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一抹娇小的湖碧色的身影,撑着伞闯了进来,一脸惨白地咬着唇望着馥郁!
“荣兰……”她觉得嗓子干哑,每一个音节都变得好困难。
“他怎么说?”她木然的眼眸有了一些色彩,像是垂死的人看到生的希望。希冀地望着一声湿透的婢女!
“公主!殿下、殿下他说,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他杨广纵然曾与公主有过生死挈阔的誓言,也不能做出有违人伦的错事,请公主、保重身体!”荣欣不忍卒言地轻声转达太子的话,心痛地看着自家的公主。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罗敷的夫是谁啊?”她喃喃自语,有些错乱地缓缓步入雨幕中,任由大雨浇灭自己那一颗早已冷透的心。
“阿宽!阿宽!你不愿意要我了?你也不愿意陪我共赴黄泉,你有娇妻……那我陈馥郁又算什么?你不是说过“磐石无转移么?怎的今日就变了?”她神情委顿地望着苍穹,如同杜鹃泣血地控诉。
荣兰、荣欣面面相觑地望着馥郁,内心绞痛,同为公主,为何那萧月妩就可以得到那么多幸福?
“我去了!”馥郁黯然地望了一眼东宫方向,生无可恋地扑向那石头凿成的灯塔,软软地瘫倒在大雨中,额头的鲜血被迅速地冲刷干净,又涓涓地涌出。
“公主!公主!你怎么这样傻呀?”荣兰、荣欣泪眼雨滂沱地扑过去扶起馥郁,她们本以为自家公主只是一时伤心,却没想到她会绝决地求死。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
“快去承乾宫禀告陛下!”年纪稍长的荣兰到底稳重些,肿着眼睛拿出药瓶一边小心地替馥郁止血,一边吩咐荣欣,荣欣哭哭啼啼地冒着大雨朝着承乾宫的方向狂奔。
“公主!你好傻!”荣兰频频拭泪,一边打来热水为馥郁擦拭身体,更换衣服。
“陛下驾到!”雷雨交加的大殿门前响起高唱,荣兰仿佛遇到救星一般急急地匍匐到门口迎接。
“参见陛下!”荣兰还是第一次见到大隋朝的君主,伤心伴着恐惧地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起来吧!”杨坚疲倦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宫娥,没有一丝停留地地走到床榻边,掀起帷幔看了一眼软榻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女子。他的妃子!
“太医还没到吗?”杨坚低沉着嗓子询问。
“回陛下!已经去催促了!”承乾宫内侍总管黄忠抱着拂尘上前回禀,他脑门上直冒冷汗,以前见这个陈贵人不得宠处处怠慢,如今看来这可是一位真正的贵人。
杨坚扫视了一番这简陋清寒的孔雀台,再望了一眼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陈馥郁,一丝不满爬上眉梢,黄忠捕捉到皇帝这个微妙的表情,内心扑通直跳,赶明儿一定要立马吩咐内务府好好装点一番这孔雀台。
“参见陛下!”陈院判领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匍匐在地上,他怎么会想到皇帝会亲自下旨宣召太医前来孔雀台看诊,为了防备便将几位得力的太医全部带了过来。
“快替夫人看看!”杨坚怔愣着回神,让开了地儿。
荣兰将锦被中的手拿出,抽出一块丝帕盖住,荣欣搬过一个绣墩让陈太医坐下看诊,陈太医伸出三个老树皮似的手指头,隔着丝绢搭在现今已是宣华夫人的馥郁的手腕上,闭目切脉。屋内静悄悄的。
“启禀陛下!夫人无碍,只是失血过多,心力不足,再加上受了一些风寒,吃两剂药,调养几日便无大碍!”约摸一刻钟,陈院判起身毕恭毕敬地回禀。
“嗯!”杨坚点点头,侧身坐到榻边,将摊在外边的手放到被子中,顺手掖了掖被角,荣兰、荣欣有些放心不下,但一国帝王在旁,小小宫娥也不敢名言,只得默默退出,带上大门。
这么一通闹腾,天色渐明,这一夜馥郁似乎很不安稳,梦魇连连,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杨坚出奇地耐着性子,一遍遍擦拭陈馥郁的汗珠。
“陛下!药熬好了!”荣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屋,讪讪地立在一边。
“给朕!”杨坚一手接过那碗药,一手扶起浑浑噩噩的陈馥郁,荣欣急忙上前扶了扶靠枕。
她受到这一通折腾,慢慢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待到看清是杨坚之后,虚弱地推了推。她太弱了,这推拒的动作看起来那么苍白无力!
“你们陈国的女子都是这么倔强吗?”杨坚没有理会她这个动作,用勺子搅拌碗中热腾腾的汤药。不时嘬起嘴吹散那些氤氲的热气。
他将一勺药喂到她唇边,她闭着眼扭开头,“你以为死了便了解了吗?太子还对你有意吗?他有了太子妃,你觉得你比得过她吗?”杨坚笑了笑。
闭着眼睛的陈馥郁蓦地一震,缓缓睁开眼睛。绝望地望着帐顶。不言语!
“我的确不如她!”
默了半晌她缓缓开口。
“你可想过你的家人?朕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干耗!一。你好好活下去,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荣膺家族。二:朕就三尺白绫赐死你,让陈国的皇族为你宣华夫人陪葬!”猛然间杨坚的严肃威严起来。坚硬如铁地看着木然的陈馥郁。
她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威严的君主,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意欲征服的光芒,内心在纠结,她的兄长,她陈国皇室的宗亲遗脉,生死就在自己一念间,她是要坚守自己的想法,还是要为了宗族委曲求全,苟活于世?她内心在进行痛苦地纠结,徘徊!
罢!罢!罢!反正杨广心中再没有自己分毫,何不苟活于世?想到这里,馥郁闭了闭眼,下了决心!
“臣妾、愿意侍奉陛下!”她无比艰难地启齿,默默地咽下唇边苦到心中的药。
“哈哈哈……这就对了!”杨坚得意地哈哈大笑,搂住陈馥郁的肩膀。无比得意!这世家就没有用权势无法征服的东西。
陈馥郁被他靠的如此近,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想到自己的妥协,僵直着身体默默承受。白着脸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