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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吧 > 晋庭汉裔 > 第十八章 邀请之齐王

第十八章 邀请之齐王

    没过几日,太子令刘羡入东宫率领卫率的消息传开了。一般的卫率,手下在一千宫卫到两千宫卫间不等,而刘羡领三千卫率,位在诸卫率之上,可以说是东宫第一武官。而如今太子得势,东宫诸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刘羡的人气也因此水涨船高,颇有些炙手可热的意思了。

    荡寇将军府内的幕僚们都很高兴,他们本以为会跟随刘羡无所事事一段时间,不料也就过了两三个月,竟然也随之鸡犬升天了。等江统把卫率的名簿搬过来的时候,桓彝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就拉着刘羡去东宫清点人数。办好交接手续后再回来,府内门庭若市,郗鉴喜气洋洋地与刘羡说,堆积的名牒都有三尺高了。

    可拿过来一看,名牒里面的人物有大半刘羡都不认识,可见基本是市侩人物,也懒得去结交,就把应付的事情转交给傅畅了。

    他是灵州县公傅祗之子,哥哥又是驸马,旁人都要高看他一眼,加上他能说会道,性情洒脱,因此应付得很好,不管来者身份高低,都能让对方满意而归。而与这些客人相处后,傅畅从中挑出自认为杰出的人士,再介绍给刘羡认识,这些人也确实实至名归,这大大节省了刘羡的时间。因此刘羡对傅畅是很满意的。

    而郗鉴、阮放等人就负责整顿军士,他们很快拟定了一个计划,要在军中练兵讲武,然后到城外会猎狩射,想借此机会,做出一番成绩来。刘羡也很肯定他们的热情,只是顾及到眼下洛阳的紧张气氛并未完全解除,大练兵可能会刺激局势,就建议说,先把军中最忠勇有德的人集合起来,重点训练一校,也就是一千人,积累经验,等局势稳定后再执行原计划。

    刘羡本想亲手负责此事,不过有些交际实在是推脱不开。比如这日,祖逖就邀请刘羡到他开的抱月台做客,只是这次不是做主的并非祖逖,而是齐王司马冏。

    司马冏特意派了牛车来接刘羡,刘羡无法拒绝,只好带头巾穿儒服,乘牛车去了抱月台。

    与上次朋友相聚不同,这次除了祖逖外,在坐的人刘羡大多不认识,祖逖坐在他身旁,而坐他对面的,分别是三个穿儒服,峨冠博带的文士。

    其中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另一个要大些,大概与陆机年岁相当,容貌英俊可亲,器宇不凡;还有一名再稍大一些,但脸色比较阴沉,气质也较为阴鸷,一看就心思繁重。

    司马冏看见刘羡到来,显得很高兴,命人煮茶,握着刘羡的手向众人介绍:“此安乐公世子,刘玄德曾孙,荡寇将军,刘羡刘怀冲是也。”

    又按照年龄大小,先对刘羡介绍最长者,说:“此路氏之英,是我府中主簿,陈留路秀路士英是也。”

    等路秀行礼过后,又指着一旁的高大者说:“此董氏之虎,也是我府中兵曹,济阴董艾董先载是也。”

    最后介绍的是刘羡一般的同龄人,他说:“此葛氏雏凤,是我府中长史,齐国葛旟葛公明是也。”

    司马冏很高兴地说:“刘荡寇是征西名将,今日能令我等相识,真是人生快事啊。”而后祖逖取鹤觞酒,让大家一起共饮。

    喝酒的时候,祖逖悄悄告诉刘羡说:“你对这几个人不熟悉,但说起家学渊源,还是比较出名的。我可以告诉你,路秀的祖父,便是那个路粹;董艾则是董昭的族孙;葛旟是最底层的寒门,但他心思缜密,志比天高,更加不可小觑。”

    刘羡闻言,不禁微微色变。他熟读史书,当然知道路粹和董昭的名字:路粹是那个受曹操指使,陷害控诉孔融的小人;董昭则更有名了,他为曹操谋划代汉,害死了荀彧,是世人皆知的汉贼。在司马氏代魏后,这两个家族都没落了,正如同郗鉴一样,郗鉴的曾祖就是亲手废除伏皇后的汉末御史大夫郗虑。

    虽然知道不能以祖先论子孙,毕竟这年头,刘羡见多了士族的纨绔子弟,也见多了寒门的俊杰才士,可眼下他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齐王司马冏也算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宗王了,到底是出于何等目的,竟然以这么一群人作为心腹。

    不过这些话不好说出来,他只能放在心底,对齐王闲聊起来。

    齐王问他最近在看什么书,刘羡回答说:“最近在南市看到了一本《老子化胡经》,殊为有趣。”

    司马冏笑着回答说:“我知道这本书,好像是一个叫王浮的道士,和白马寺的沙门辩经,辩论了七次,次次都输了,所以就写了这么一本书。内容好像是,老子在天竺乘日精进入净饭王妃净妙腹中,再次出世,出生后自号释迦牟尼,而后建立了涅槃一说。”

    他反问刘羡:“怀冲,你饱读诗书,觉得这话是真是假?”

    刘羡笑道:“我记得,这个说法是出自于后汉牟融的《牟子理惑论》,当时释学初传,世人多以为释学与道学相近,便认为是老子西出关,过西域,至天竺,教浮屠。鱼豢公著作的《魏略·西戎传》也沿成其意。不过释学与道学出入甚远,释学讲究轮回涅槃,向内求一颗佛心,道学是超脱物外,随自然变化。”

    “虽然最后殊途同归,都要求达到至高的空我之境,但应该是圣人心心相印。说什么脱胎转生,就有些无稽之谈了。”

    “王浮这么写,其实就是因为为一时的胜负心所遮蔽,不能忘却恩怨,无法正视事实,就用这种方法来自欺欺人,岂不可笑吗?”

    “是啊!”齐王听了也表示赞同,并感慨说:“其实做人做事,最难的就是不受蒙蔽,这种论道之说还好说,像兄弟亲人间被情感所蒙蔽,就没有办法解决了。”

    “哦?齐王殿下在家里有什么伤心事吗?”

    “一言难尽啊!”话是这么说,司马冏还是和刘羡说起他的家事。

    原来,这还涉及到当年司马氏篡位时的辛秘。

    齐王太妃,也就是齐王的母亲,出身平阳贾氏,是贾充的长女,也是皇后的同父异母的阿姊。

    只是相比于皇后的滔天权势,齐王太妃并未得到父亲的关爱。因为她的母亲李婉,是曹魏中书令李丰的女儿。在高平陵之变后,李丰不忿司马氏夺权,便与夏侯玄一起商议谋杀晋景帝司马师,结果事情败露,全家被杀。贾充也果断休掉李婉,将她发配到乐浪苦寒之地,然后才娶了现任正妻,出身太原郭氏的广城君郭槐。

    等到了晋武帝时期,司马炎大赦天下,他发现贾充多次流露出怀念原配李婉的想法,便把李婉接了回来,专门为贾充设置左右夫人,希望贾充家庭和睦。郭槐性情好妒,当然不会允许,贾充也有所顾忌,最终将李婉安置在永年里,终生与之不再相见。

    齐王太妃因为这件事,可谓是伤透了心,她在家里对父亲与继母叩头流血,请求见生母一面,也竟然不许。后来她一直受到继母郭槐和几位妹妹的排挤。等到生母去世,妹妹嫁给当今天子,自己的丈夫也争夺皇位失利,她也就郁郁而终,去世时不过三十岁。

    等到司马冏继承齐王王位时,已是父母双亡,皇后还仇视他,唆使司马攸的庶长子司马蕤欺凌司马冏,令兄弟间抢夺王位。可以说,司马冏生长至今,家中就从来没有和睦过。

    司马冏对刘羡说:“我的父亲、母亲都已经去世了,我的伯父(司马炎)打压我,我的姨母(贾南风)仇恨我,我的兄长(司马蕤)也讨厌我。虽然我锦衣玉食,可仔细想来,人生却无足可取,让人何等悲哀!”

    刘羡也听得唏嘘不已,他自以为童年不幸,没想到和司马冏一比,竟然是小巫见大巫了,至少自己还得到了叔伯老师的喜爱与帮助。

    他劝慰齐王说:“齐王殿下何必这么说!您发愤图强,乐善好施,勤学苦问,可以说是宗室之中最负盛名之人,能不堕先王之名,当真是大善!”

    司马冏抹了抹眼泪,用眼神看了一旁的路秀一眼,路秀顿时了然,上前说道:

    “刘使君,如果是这些,倒还算不上什么,可最让人沮丧的,还是太子的提防啊!”

    刘羡心中大惊,心想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收敛神色静待下文。

    路秀见刘羡不接话,心下有些不快,但仍自顾自说道:“成都王温仁惠和,是安乐公一流人物,若在和平时期还可以抚平一方,但在此刀剑交接之际,恐怕不足以担任大任。齐王在宫中领左军将军、翊军校尉,麾下所部,练武修德,在三十六军中堪称第一。相比之下,难道不是齐王殿下更合适吗?”

    “太子却宁愿让齐王殿下私底下传播谣言,也不愿意重用他,这难道不是嫉贤妒能吗?要知道,魏文、魏明二帝提防宗室,有一陈留王而不能用,这才失去了天下。太子这是在重蹈覆辙啊!”

    听到这里,刘羡不能不表态了,他打断路秀说:“我只是一介臣子,这些事情,恐怕不是你我能掺和的。”

    司马冏此时已经换了一副和蔼神态,听到这句话,他望着刘羡笑说:“怀冲真是过谦了,现在谁不知道,你就是太子的心腹。”

    “既然是心腹,在下就更不能说君上的是非了。”

    “欸~这怎么能叫议论是非呢?”司马冏饮了一口酒,徐徐道:“怀冲要想明白,太子以后是要当天子的人。天子是什么?天子是称孤道寡的孤家寡人。而你和我,都是天子的臣子。”

    “我虽然名义上是齐王,但实际上是来交朋友的。在这个世界上,多个朋友就多条路,也能更好地为太子尽忠,不是吗?”

    “你是士稚的好友,我知道他的眼光,也相信怀冲的才能,若是我们以后一起共进退,与太子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岂不美哉?”

    司马冏的话语是如此冠冕堂皇,但刘羡却听得心里发冷。这位齐王殿下其实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令自己背叛太子向他投靠。

    虽然早就猜到了宗室中有人居心叵测,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齐王!可为了维护宗室之间的团结,刘羡还是不好多说什么,他只是敷衍说:“若是于公有利,自是不敢推辞。”既不明确加入,也不明确拒绝。

    听到这个回答,司马冏面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而后他说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怀冲,我欣赏你,也理解你,因为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你和我是同样的人。但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我们生来是不可能做好人的。”

    这次谈话就算是结束了,祖逖随后陪伴刘羡一齐坐牛车离开。

    车上只有祖逖和刘羡两个人,祖逖拍着剑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受人所托,还是要来走走过场。”

    刘羡道:“我知道,只是……齐王殿下的反心未免太露骨了。”

    祖逖笑道:“很正常,诸王没有反心的有几个呢?如果他没有这样的野心,我也不会在这里为他卖命。”

    他随后又说:“我看要不了几天,越石就该替赵王邀请你了,再过几日,淮南王也要邀请你,然后呢,就不知道是哪个污遭猫王爷了。不愧是东宫第一武官,炙手可热啊我的朋友!”

    刘羡苦笑道:“天下真是不太平啊!”

    “这不是很正常的结果?”祖逖挑着车窗,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只恨不得天下早日乱起来,天天和这帮伪君子作秀,不让人气闷吗?只有等天下乱起来了,这些姓司马的死得七七八八,才有我们的出头之日啊!”

    “你倒是直接!”刘羡虽然和祖逖想得一样,但从来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哈哈,我是在提醒你,怀冲。”祖逖把目光收回来,炯炯有神地看向刘羡,郑重说道:

    “你我都知道,你有你的梦想,我也有我的志向。虽说过去相处得很愉快,但有朝一日,很多人都会死去,太子注定会去死,皇后也注定会去死,还有许许多多的亲王,公卿,里面甚至包括你和我。”

    “上次你被贬去关西时,和我说,若是战场相见,你要退避三舍。我只想告诉你,若不能实现胸中志气,那死在朋友刀下,见证朋友的成功,那也是一种好的结局。”

    “你我若刀兵相见,千万不要留手。”

    将刘羡送到家后,祖逖探出身子向刘羡挥挥手,随即笑着拉上车帘。夕阳西下,刘羡注视他的背影良久,终究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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