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冕星系，盖布星。
已经过去将近三个天河时，天幕上依然挂着全息投影，走在建筑物外的行人只要仰望天空，都能看清其内的景象，听清内里人物的对话。
“这是要直播多久。”
图特大宅，难得回来小住的安娜捧着杯家务机器人送上的茶，看向正对面一处光洁的白墙。她本来只是想随便看个布克斯铎星系最近新出的综艺节目，谁料投影出来的东西与天幕上的全息投影一般无二。
她不信邪地换了几个数据波段，都是如此。
这显然是五权机关强制让看的东西。
安娜心里嘀咕。
但……为什么，直播里的造景看着很像是古地星远古华夏文明的建筑，甚至出现的人物的衣服也与她在资料上看过的很是相似。
这个第一视角的直播倒是很有代入感，她看着庭院里跪了一地的人，以及斜对面冷眼看过来帝王，一时心头有些凝重。
看视野范围应该是站着的……嘶，什么人面对皇帝还有勇气站着？
安娜正这么想着，便听见帝王冷漠开口，声音听上去却是个有点耳熟的年老男声，声音里还混杂着奇异的嗡鸣：
“……交由你审问？”
安娜呆滞半晌，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他爹的不是军部主/席柯卡塔的声音吗？！
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
函夏星系，山海星。
一条龙船正在大河上航行，无数水浪顺着船只前行的方向向后排开，部分击打在船身上，在象牙白色的船身表面留下大片的湿痕。
船首飘着黑底金纹的旗帜，龙首的图案随着旗帜飘荡而跃动，仿佛正在喷吐云雾。
这是敖家的船只，如今十一个星主家族的代表都在船上最高处的建筑里，商量打退第七军团太尊舰后续之事。
现下暂时休会，娀萧走出房间来到露台，撑着木质栏杆，沉默地看向视野尽头的全息投影。
“风大法官有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他偏头问一旁的娀芜，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全联邦直播，方才会场房间里也有，“这看起来像联邦建立之初，弗朗索瓦家投资拍的古地星远古文明大片。”
娀芜耸耸肩：“小点声吧，你也不是没看过《星主家族十大投资失败案例》，小心马德莱娜女大公听到了揍你。”
娀萧闭了嘴，在脸前比了个缝补衣料的动作，示意把自己嘴“缝”上。
两个人站着看了会，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个人。
“安苏亚院长。”娀芜看了眼走到自己身侧的女人，轻声打了个招呼，“您也来吹风透个气？”
安苏亚点点头。
娀萧注意到她目光停在全息投影偏右的位置——直播是让他们以某个人的视角去看周边一切的，现下这人略略放低了视线，能看到一只素白的手正搀扶着这个人。
“您好像有什么顾虑。”他试探性地问，“这个人被人搀扶着——看手和衣袖的颜色像是女人。”
“我刚才听到她说话了。”安苏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表情上有些迟疑，“这个扶着人的女人，刚才应了声‘是’，在这个……”
娀芜道：“太后。”
“在这个太后来时，她应了声‘是’。”安苏亚慢慢道，“我记得娀家以前和她打过交道……就是，你们不觉得这个人声音有些熟悉吗？她好像是行政院的西奈津副院长。”
娀芜与娀萧对视一眼，思索片刻后，都有些踌躇地点了下头。
他们身后的房间里，尚有几人坐在原位。
因着这次会议是在敖家的龙船上举行，坐在主位上的便是敖家的老家主。他捋着胡须，环视一周，慢吞吞道：“你们三个怎么不出去透透气，是要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吗？”
风拂露坐在他右下首的位置，闻言笑了笑，回答说：“我有许多年未曾回过山海星了，这次机会难得，想陪您老人家聊聊天也不行吗？”
“你哪是陪我聊天的。”敖老家主笑着摇头，“分明一开始就是为五权机关探看星主家族的态度的。”
风拂露弯起眼睛，否认道：“我那时来，只是想见见我家从璧，可惜我迟了一步没能遇上他。”
跟她隔了两个位置的霍索伦家主闻言翻了个白眼，冷哼：“他前些日子从前线回来经过星域，不是和你见了一面吗？”
“交换信息罢了。霍索伦先生也知道，他不可能留在这里，代表风家参加会议，只能我来。”风拂露拨开有些挡眼的发丝，轻轻一笑，“至少我明白，现下中央星系内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指了指全息投影：“这是现任奥菲乌克斯的能力领域。柯卡塔说话时的声音里明显混有虫族的嗡鸣声，看来，十五任菲克达与阿利奥斯身上的背叛联邦罪名很有问题。”
敖老家主轻叹口气：“所以真和那个利维的状态一样，中央星系……”
他话音一顿，探究的视线望向坐在源家席位上的源尚明。
源尚明被他这么一看，不由苦笑道：“我真是逃出生天。”
他指了指桌前不远铺开的全息投影，说：“三位看看，跪在这皇帝右手边的两个紫袍官员。”
方才天子与太后对话时，几人都听得分明，这帝王的声音分明就是柯卡塔的，只是不知为何他会套了个女性的壳子，对他身边跪着的人倒是没太注意。听源尚明这么一说，都纷纷将目光望向他所说的地方。
正巧有个稍显尖细却又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来，说源尚明刚指出的那两人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凤拂露听着，有些迟疑地问：“这声音听上去，有些像主/席办公室负责接打通讯的那个少校？”
沐浴在三人探究视线中的源尚明点了点头。
另一边的霍索伦家主端详了半晌，突然道：“这两人看着好像是维德·凯布里和项盼山？”
敖老家主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看了会，点头说：“兰德说的不错，确实是他们。”
源尚明苦笑：“几位再看看他们的面色吧——这和利维·金被寄生时的样子有什么区别？”
“要是我离开首都星时不够果断，你们说不定现在就能在这直播里看到被寄生的我了！”
*
摩伊拉星域，克洛托。
帕尔卡浮在最高的高楼顶端，附肢牢牢嵌在墙体里。她抬头朝上望，看无数数据光带从纺车徽记里溢出，织成笼罩整个克洛托的巨大光幕。
她又看向下方，见到许多人驻足在地面，也有不少车流停在银轨上，都在仰头看着这场大型直播。
“诸位，我知晓你们，都企盼有一天能重新归入联邦星域范围。”
她略略动了动唇，数据光带便顺遂她心意溢散成光点，从每一个克洛托人耳边拂过。
“当年联邦军部放弃了摩伊拉，是因为柯卡塔认为这一星域不必收回。”
“这是为什么呢？”帕尔卡指着侧脸出现在直播视野中的女官，光带轻轻在她脸上画了个圈，“正如直播中柯卡塔的养女所说，柯卡塔想要□□。而众所周知，两千年前，覆灭帝国的第一点火星，就在摩伊拉燃起。”
“他担忧且恐惧，他的野心将会再次被民众的愤怒扑灭。”
下方逐渐喧哗起来，帕尔卡低低一笑。
“我向各位承诺。”她笃定地说，“很快，摩伊拉将成为新一个自治星域，重新纳入联邦治下。”
*
中央星系外围，北极舰。
明筠半阖着眼窝在座椅上，听着军靴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敲击声，慢慢叹了口气：
“冷静些，少将。”
她说着，睁开眼睛，“谢研究员显然很有自己的主意，我们该做的布置基本上也做完了，剩下要完善的地方也由谢丹先生和勾陈院长完成，你应该放轻松点。”
霍里斯听了她的停下脚步，神情却很忧虑：“明中将，她想要与梅拉克合作。”
小琅显然想要逼宫杀了正在领域里当着皇帝的柯卡塔，选梅拉克这种人合作风险是在太大。
明筠挑起眉斜他一眼：“相信她的判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她哼笑一声：“梅拉克显然都和柯卡塔闹翻了，合作一下也没什么。”
说完，她静下心来听了几段，听到梅拉克说“通过它找寻自己最深的愿望”时，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抽出放置在眼前长桌上的粒子光束剑挥舞：“合作个屁！”
霍里斯无言地看着她：“……明中将，请小心些，别劈到北极舰的驾驶操作台。”
“小心什么小心！”明筠越听梅拉克说话越气，愤怒下直接劈碎了操作台侧面的办公桌一角，好悬没劈到操作台上，“第七军团这么多军士就是给他当实验品用的吗，他爹的狗东西，老娘要砍死他！！！“
*
银青星。
扎克驻足在睡眠治疗馆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他身后有不少路人站在原地，抬头看天空上方的全息影像，窃窃私语。
“勾结虫族的居然是军部主/席柯卡塔吗……难怪他在‘联邦之刃’刚失踪的时候就宣布他死了。”
“好恐怖，虫族居然能寄生人体，你们有没有看过前两天塞如林星域发出的咨询，那个头裂开爬出虫子的好像就是巡防军的负责人！”
“天啊，那巡防军内部不会有很多被寄生的人吧？好吓人……”
扎克听着身后的讨论声如浪潮般起伏，不免想到施行舟——他不正是从巡防军出来的吗？还正好就是因利维上位而被迫退役的。
他又敲了两下门，店门才从内部打开，拉蒂玛从门内探出头来。
“扎克大哥！”她看到来人的脸很是惊喜，连忙道，“快来帮我一起劝劝施大哥！”
扎克点点头走进店里，可看到施行舟半张阴沉的脸，也不免有些惊吓。
他犹豫着道：“行舟，你放宽心……”
施行舟抬眼看他，因着神情过于阴冷，那半张仿佛烈火燎过的脸一时间也显得无比恐怖。
他哑着声音道：“我放不宽心。”
“我认出来了，我先前给……给她请过一个家庭教师，他的眼睛就是这个颜色！”
扎克和拉蒂玛下意识看向直播投影，神情都是一变。
施行舟痛苦地捂住脸，拉蒂玛看到有深色的圆点出现在他裤子表面，将颜色晕染得更深。
“这是要告诉我，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我妹妹死了，就因为我给她找了个想把她当成实验容器的老师吗？”
扎克无言地走过去扶住他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拉蒂玛看向投影，低低地说：
“……施大哥，不是你的错。”
“——是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