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谢家老宅的门,莲娘的脚步踉跄了下,谢远舟扶了她一把,二人对视,眼神里都藏着凝重而复杂的情绪。
二人一路无言,回到家便将大门紧闭。
谢远舟拧紧双眉,
“揽星,你快带着弟弟妹妹收拾行李,我们还是回白州去。”
“为什么要搬家?今天不是一概都说清楚了吗?”
谢揽星不明白。
谢远舟解释:“那些人我们招惹不起,只会横生事端,这里不好,我们不能住这了。”
莲娘也去屋里收拾东西。
这是他们夫妻共同的决定,揽星的长相已经暴露,就怕后面还有麻烦,
“都怪我,我们就不该回京城。”莲娘十分愧疚。
如果不回京城,就不会有这档子事。
“这事怎么能怪你?你只是想回老家看看,谁能想到老夫人他们竟然搬来了老宅。”
谢远舟不想她自责。
谢揽星那眼底爬上了一层困惑之色,怎么都想不明白,
“好不容易来京城,为什么要搬家?我不搬!”
爹娘虽然没说话,但是他依旧能看出他们之间藏着什么秘密不愿意告诉他,
谢揽星的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起了小时候,邻居都说他不像爹也不像娘,和弟弟妹妹长得都不一样,
“他们口中的谢隆到底是谁?刚才那些人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我和谢隆长得就那么像吗?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快疯了。
“儿,你也见了那老妇有些疯,我是怕她后面再缠着咱们,所以不如回白州城清静。”谢远舟只好解释。
谢远舟往后退了一步,他摇头,
他并非三岁孩童,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奇怪的地方,刚才来不及反应,现在渐渐回过味来了。
那些人都说娘和那个叫谢隆的有过一段情,而爹也跟谢隆认识,
他们全都说自己长得像谢隆,
现在爹娘又要搬家?
谢揽星只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快要发疯,
“我只想知道真相。”
谢远舟和莲娘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儿子的反应如此大,
“说啊!”
谢揽星咬牙,“不说是吧,我这就去找他们,一概问个清楚!”
“揽星!”
莲娘的眼睛泛红,“你别去,我说。”
“莲儿?”谢远舟阻拦。
莲娘鼻头一酸,已经是泪眼朦胧,
“官人,揽星长大了,他什么都懂得了,他……也聪明。”
像他父亲。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
“谢家老夫人说得对,我跟谢隆确实有过一段,当时……”
当年的谢隆和莲娘可以说是一对苦命鸳鸯,谢家的人全都不同意他们,硬是将二人拆散,
莲娘孤苦无依,年轻时自尊心强,受了老夫人折辱后就主动要跟谢隆断了。
谢隆无奈,当时还没考中不能和家里抗衡,只好把莲娘安顿在其他地方,托谢远舟一众江湖好友照料一二。
后来,伯爵府的老爵爷相中了谢隆,有意让他为婿,谢家全族欢天喜地。
谢隆顺应家里的意思,娶了那高门贵女,也就是慕容氏为妻。
本想将莲娘接去做妾,可是莲娘是个烈性的,是个宁死不做妾的性子。
谢隆也只好作罢。
后来,谢隆和新婚妻子的性子竟十分相合,相处下来感情甚笃。
莲娘倔强,也不知是为了报复,还是争一口气,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了谢远舟,
谢隆得知时十分震惊,震惊归震惊,这是莲娘的选择,他只好祝贺。
直到谢揽星降世,谢隆才得知真相,原来莲娘早就怀了他的孩子。
多年来,他暗地里费尽口舌想说服莲娘,要将孩子带回谢家。
可是莲娘死都不愿。
后来直接远远搬离京城,让谢隆找不到。
她的报复确实起了效果,此事一直是谢隆的心病,他还不敢告知慕容氏,他也担心慕容氏会难过,
而且莲娘不愿意放人,骤然提起只会徒增烦扰,不如等莲娘松口的时候,再跟家妻提及。
可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年,谢揽星渐渐长大。
谢隆想过直接告诉孩子,可是莲娘以死相逼,吓得谢隆不敢再提。
后来谢隆的官越做越大,莲娘也有过犹豫,可是谢揽星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见,她又不敢说了,怕孩子一时接受不了。
“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莲娘已经泪流满面。
以前年轻气盛,她当时把孩子绑在身边不让他认祖归宗,确实是她对负心汉的报复。
莲娘现在想想,当年是她是太冲动了,也太执拗。
可是人生只有一次,再也没有重头来过的机会,错过就只能错过。
起初只是想争一口气,但后来谢远舟对她太好了,好的让她愧疚,让她不忍心,
一年又一年的,她对这个男人的情感渐渐深了,于是二人做了真正的夫妻,后又生下一儿一女。
而谢揽星早已是呆若木鸡,他睫羽轻颤,两行泪落下,
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他难以消化,
他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刮得嗓子疼,怎么都咽不下去,
“所以我是谢隆的儿子?他生前是礼部侍郎?”
“是。”莲娘点头。
谢远舟像是卸了浑身的力气,愁眉苦脸的,一言不发。
谢揽星狠狠吞咽了一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道:
“娘,你为什么不让我认祖归宗?木工的孩子,和四品大官的孩子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谢揽星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他情绪激动,难以平复,
原来他本可以是官宦子弟,并非平民百姓,他本可以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不必守着地瓜过活,也可以像那两个人一样穿绫罗绸缎,披金戴玉,
那娘为什么不让他回谢家?
他想不通!
莲娘惊愕抬头,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
“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谢家讨生活?你可知那深宅大院并不是享福的地方,身为庶子低人一等就要受人轻视。”
她看了眼谢远舟,语气更加坚定,
“我不在意荣华富贵,在我眼里,粗茶淡饭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我们一家五口现在平安自在的日子,我很知足。”
莲娘自有她的道理。
她不愿意做妾,当然更不愿意让儿子做庶子。
富贵人家的妾室,再好也是妾,是主母的奴婢,都不如做凡人妻。
谢揽星跌坐在地上,满脸皆是不可思议,
“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