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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55章 六十岁开始学习

    “但这次,不一定能好起来了……”贺安断断续续地说着,忍不住起来抽了支烟。

    “总之,你先照顾好招弟吧。乐团是我们的生命,不能散,我得想办法支撑下去。”贺安起身。

    “去泡个温泉吧,或许能让你平静,今晚就在旅馆住下来吧。给你打折。”

    “行,听你的。”

    ……

    李一隐亲自给柳招弟的房间添置暖炉、香薰等东西。特意给她配了一个专用呼叫电话,放在轮椅上,随时拨打。

    “我没事,自作自受。但也不够后悔。”柳招弟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周到。”

    她的嗓音,明显破了相。

    李一隐递过一杯热茶:“想泡温泉的时候叫我也行,别的护工也行。有几个药泉对你身体恢复有帮助。”

    在这住了两天。

    柳招弟经常泡温泉,很期待疗养院的温暖能让她重新站起来。

    李一隐担心的是,药泉毕竟是辅助,她希望借此站起来,怕是要失望,失望了就会心灰意冷,甚至会绝望,毕竟医院要是有别的方法也不会让它回家住疗养院了。那意味着在医院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和期待方向了。

    疗养院的医生给她检查过,综合病例,基本判断恢复的可能性不大。

    绝望是非常可怕的一种体验,李一隐体验过。

    李一隐经常找柳招弟聊天,以他的暖男性格,很快和人进一步熟悉起来。

    柳招弟也不是内向的性子,就时不时和李一隐聊一些家常。

    “别担心,我可能不会好起来了,也没什么,这就是命,命给你什么,你就得接着什么。”柳招弟说。

    “给我讲讲你以前和驴友爬山的事。”李一隐好奇问道,很多阅历都是通过别的体验间接得到的,这一部分其实是人生很大的成长,李一隐是领略到了。

    “我第一次爬山就摔断了腿,叫了救援,整个队伍被拖累,原计划天黑就能回去,结果到了半夜十一点多,才是开始下山。但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我决定当个真正的驴友,那时我还不到五十岁,还感觉不到自己老胳膊老腿,就这样跑了十来年。看了很多景点没有的风景,经历了很多天气预报没有的变故,结识了朋友,觉得天地广阔……”

    “我最以前叫柳招弟,我讨厌这个名字,后来真的招来几个弟弟,我就被卖了,最后好容易熬过了老公那一关,我逃出来了,流浪街头,什么都见过,最后我活下来了,靠街头卖唱。我也算走南闯北的人了。”

    “那时给我自己取名叫柳柳,后来流浪到北方,组建了银发乐团,我感觉自己成了真正的歌手,我们唱老歌,给同龄人唱,只求共鸣,当我看到观众和我一起手舞足蹈唱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有我们那个时代共同的回忆,共同的想念……”

    “其实哪个阶段的我都有自己的快乐。队友们知道我的本名,也都无所谓了,本来名字也是时代烙印。”

    “阿姨,您这名字全国有几万个重名的呢。”李一隐拨开橘子递给她,冬天最好吃的莫过于橘子了。炭火上微微烤一烤,甜味都出来了,橘子皮还特别清香。

    李一隐没法安慰她腿会好起来,不能给她这样虚假的希望。但却希望她的嗓子可以恢复,至少这样坐着还能唱歌。

    从医生那里了解了嗓子的情况,他记得花大姐认识一个老中医,似乎有什么偏方专门针对嗓子的。于是就去找花大姐询问了。

    “小李,我看你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最近也都不来看我们了。”花大姐假装不高兴说道。

    李一隐赶紧奉上甜言蜜语,哄好了之后才说正事。

    花大姐一听说是银发乐团的,赶紧乐颠颠地打电话问医生了。

    结果那老大夫亲自跑了一趟,看过之后,给柳招弟开了不少中药。

    花大姐也因此结实了柳招弟,没事就来她房间里陪着聊聊天,两人年纪差不多,共同话题可比小李多。这段时间听够了沈教授天天的高谈阔论。

    有一次听花大姐哼着小曲。

    “你也喜欢唱歌?”柳招弟问。

    “我哪会唱歌,就是听到你这屋子里的音乐,跟着哼个调调,附庸风雅。”花大姐说。

    “我当初就是这么学会唱歌的,我看你行,要不跟我学唱歌,将来我推荐给你到银发乐团,他们正愁没人呢。”柳招弟提议。

    “而且,我这嗓子未必能好了,一身经验不想浪费,也不想乐团就此解散。”

    “可我都六十多了,才开始学唱歌?”花大姐有点不可思议。

    “你不学日子也一天天过去,你还是回到七十的,你要是学了,日子也是一天天过去,过一年半载没准你就学成了。学一样东西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你想想,现在是不是你生命里最年轻的时刻?那就是最好的时刻啊,如果喜欢,就不该浪费。”

    花大姐觉得是这么个理,学点新东西总比听沈教授唠叨好,于是当天就开始学起来。被柳招弟一夸,学得更加精进有动力了,甚至晚上做梦都在练习发音。

    一隐又来看招弟了。

    她刚跑完温泉回来。

    “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李一隐说。

    “其实我不希望我的腿好起来。”柳招弟说。

    “为什么?”

    “因为我这次去玩瀑降,一行六人,遇到了大雨,正好在瀑布中间,大家都割断了绳子自救,我掉下摔晕了,肺里呛水,有两个队友下去救我,他们才二十多岁,他们,他们都死了,都为救我而死……他们的追悼会,我都没脸去,那时我在医院昏迷。后来才知道的。”柳招弟沉重说道。

    这才是内心最沉重的地方。

    活着,就是幸存者的内疚。

    “他们,他们还没有女朋友,还没有来得及谈恋爱,结婚,生子,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有趣的人,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人生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我希望死的是我,他们还活着,他们健康活泼,开朗热情,不该走的这么早……”

    这事鲜为人知。

    李一隐除了剥橘子,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安心,有时候是最难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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