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挺陆陆续续交代了些事儿,比如说卢氏那位……
“娘娘,娘娘!”
正在等消息的卢靖妃听到陈燕的声音,霍然起身,“如何?”
今日是第五日,若是蒋庆之那边不能找到线索,大理寺就要介入了。
一旦大理寺介入,外部势力也会顺势介入,景王的前程……别说什么夺嫡,连封地都别想了。
母子连心,卢靖妃失态的冲到殿门那里,然后止步,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急切情绪。
陈燕是小跑而来。
她喘息着说:“娘娘,大喜,大喜!”
“说!”卢靖妃粗暴的喝道。
“长威伯竟然早有安排,令人盯着陈挺,昨夜果然有侍卫去悄然联络陈挺,被长威伯安排的人一举拿获。”
陈燕喘的不像话,卢靖妃想催促,可看看左右,所有人都离自己远远的,一脸惊愕。
本宫失态了!
卢靖妃抹了一下脸,陈燕继续说道:“长威伯当场揭穿了那神医的真面目,不过是个骗子罢了。随后拿下拷打问话,那药童果然是被陈挺下药毒杀的,就在当日下午,那陈挺便在药童的饭菜中下了药……”
“哈哈哈哈!”
娘娘,矜持啊!陈燕:“……”
卢靖妃双手叉腰,放声大笑。
这几日持续的压力和焦虑,所有煎熬,在此刻借着大笑尽数释然。
“恭喜娘娘!”陈燕行礼。
“恭喜娘娘!”
卢靖妃止住笑声,“庆之那娃……”
您往日可是称呼他为长威伯的,庆之那娃……陈燕抬头,见卢靖妃一脸慈祥,心想多久没见过娘娘这般慈爱了。
“娘娘,景王殿下来了。”
景王进来,跪下道:“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卢靖妃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然后哽咽道:“你年轻爱胡闹,娘由着你。可你……你可知此次若非你表叔,此刻你早已被幽禁在宫中某处,此生再难见到天日!”
“是。”景王低头。
卢靖妃一番发泄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对了,那骗子接近你……所谋必然不小。可问出来了?”
蒋庆之早早就走了,就是不想听到那些隐私。景王全程都在,他说道:“当初陈挺接到的吩咐是先蛰伏,寻机给父皇下药……”
卢靖妃身体一颤,她想到了被毒杀的先太子。
“后来那边放弃了此事。”景王眸子里有冷意,“让陈挺寻机给我下药。”
“好贼子!”卢靖妃咬牙切齿的道。
“可我每日三餐都是独自用饭,陈挺寻不到机会。说起来还得感谢娘。”景王抬头,陈燕竟然看到了谄媚……
我的天,殿下竟然学会了谄媚。
“哦!”卢靖妃笑道:“为何?”
“我身边的那些人被娘换了数次,若非如此,此次我定然难逃一劫。”景王说道:“后来那边见无机可寻,便令陈挺栽赃陷害……这才有了此次药童试药而死的事儿。”
“此事……陈燕,去问问陛下可有空。”
嘉靖帝今日正好有空,卢靖妃得知后便急匆匆去请见。
“陛下,臣妾想藉此清洗宫中。”卢靖妃说道。
“你想藉此清洗宫中……好是好,不过你却忘了一件事。”嘉靖帝摩挲着玉锥,“清洗之后可要进新人?”
“自然。”
“那些新人中,你可知有多少是别人的死士,是别人的眼线?”嘉靖帝说道:“宫中出了几次事儿,把那些人埋下的钉子清除了不少。若是大动干戈,那些人会笑破肚皮……”
——你这个蠢女人啊!
卢靖妃脸一红,“臣妾……这是关心则乱。”
“此事并非没有好处。”嘉靖帝说道:“卢氏那边,朕不管,你自己去处置。宫中,朕来。”
嘉靖帝难得插手宫中,卢靖妃心中一凛,“是。”
出了永寿宫,卢靖妃冷笑道:“让兄长进宫。”
卢伟随即进宫,不知兄妹二人说了些什么,回到家中后,卢伟召集了族人,当场拿下三个游手好闲,好赌的族人。
“打折他们的手!”卢伟冷冷的道。
惨叫声中,卢伟看着族人们,说道:“此后但凡有嗜赌的,一律照此处置!”
一个老人叹道:“这也太狠了些。”
卢伟说道:“此次殿下差点被人陷害,你等可知晓?”
众人点头,老人更是怒道:“那等骗子,就该弄死。”
“那骗子便是被卢氏中人引荐给的殿下!”卢伟面色铁青。
“可是昨夜被抓走的卢山?”老人诧异。
卢伟点头,“卢山嗜赌如命,被人设套把家都输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赌债。被人威胁利诱后,就把那个所谓的神医引荐给了殿下,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亲眼看到那神医给人诊治,药到病除……否则以殿下的聪慧,岂会轻信?”
老人倒吸一口凉气,回身道:“戒赌颇难,老夫曾见过自家把手打折后,熬不住赌瘾,便苦练脚指头……要不,把这三人的脚也打折吧!”
三个赌鬼闻言便诅咒发誓绝不再赌。
卢伟却森然道:“甚好!”
卢氏多了三个手脚被打折的废人,蒋庆之家中却多了个大侠。
唐顺之今日来蒋家做客,被孙重楼问起游历的经历,他便挑拣了些有趣的说出来,特别是几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儿,引得众人向往不已。
“伯爷。”富城过来,“徐阶那边来人,说是请伯爷晚些去赴宴。”
“徐阶?”徐渭冷笑,“这必然是宴无好宴。”
胡宗宪说道:“不过伯爷大可不去。”
夏言却摇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徐阶和庆之之间有夺徒之仇,徐阶此人看似隐忍,隐忍之人最是睚眦必报。既然是死敌,徐阶为何请庆之赴宴?去,把事儿弄清楚,至于答应不答应……再说。”
“先混一顿再说。”孙重楼说道。
“徐阶?”唐顺之说道:“我听沈炼说,徐阶最近与心学中人联络颇多。”
“最近他被严嵩父子打压的厉害,这位徐阁老,莫非是想另辟蹊径?”徐渭沉吟着。
蒋庆之却没那么多顾虑,此刻看着几位大才,若是再加上张居正……
卧槽!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收集了那么多大才?
蒋庆之回到后院,“娘子。”
“夫君。”上次蒋庆之说给李恬找个生意做做,用来解闷,可李恬最近嗜睡,这事儿就被蒋庆之搁置了。
所以李恬又恢复了没事儿看,或是散散步的小日子。
“晚饭我不在家吃了。”蒋庆之说道。
“这是谁请客?”李恬笑着问道。
“徐阶。”
“徐阶?那人不是和夫君不对付吗?怕是鸿门宴。”
“鸿门宴?他没这个胆子。”
徐阶是正大光明的请客,鸿门宴是不可能的。不过宴无好宴蒋庆之有心理准备。
晚上,蒋庆之出现在了徐渭请客的酒楼之外。
“长威伯。”徐阶的随从在外等候,“阁老在楼上等候。”
“带路。”
二楼,徐阶站在门内微笑看着走来的蒋庆之。
“长威伯。”
“徐阁老。”
坐下后,徐阶准备观察一番蒋庆之的神色,然后见机行事。
“味儿不错。”
“这猪蹄软糯……哎!徐阁老也吃啊!”蒋庆之大开大合,让徐阶愕然。
权贵赴宴谁会认真吃?
所谓宴请,必然是有事儿,吃多了头脑昏沉,无法做出正确判断。所以这等宴请只是个名头,没有谁会认真吃喝。
但蒋庆之会!
而且吃的酣畅淋漓。
他甚至吃出了前世吃酒席的感觉。
那时候他还小,跟着爹娘去吃喜酒。出发之前老娘说:“这次送礼送了八百,一定要吃回本来。庆之,要多吃,往好菜下筷。”
老爹也叮嘱他,“夹菜要快准狠,先夹到自己的碗里,碗里装满了再往嘴里塞,嘴里满了再夹一筷子……”
他此刻吃着美味,脑海中都是当年的情景。
爹娘,你们可还好?
蒋庆之放下筷子,“徐阁老有何见教,请说。”
这人先前吃的酣畅淋漓,此刻却意趣索然……徐阶不觉得蒋庆之是故作姿态,没这个必要。
那么就是旁若无人。
“最近京卫操练的如火如荼,虎贲左卫与府军前卫火器声不绝于耳。听闻还死了人。”徐阶缓缓说道:“风雨欲来啊!”
蒋庆之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酒水。
“若论征战,朝中敢于出战,且有信心战而胜之的人,唯有长威伯!”
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进来,蒋庆之突然失去了和徐阶周旋的心思,淡淡的道:“徐阁老好话说了一堆,简略些吧!”
徐阶也不动气,“武将统军,文臣掌总,这是祖宗规矩……老夫知晓长威伯不以为然,可规矩便是规矩,若是在这等时候去打破它,对大战并无好处。毕竟……这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生死存亡之战,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这个问题蒋庆之想过。
“宣德帝之前,可没有这等祖宗规矩。”蒋庆之说道:“太祖高皇帝时,大将独自领军征伐一方不少见。成祖时张辅征交趾,大将独自领军也常有。”
“是啊!”徐阶不辩驳这个,“可当下需形成合力才好。”
若是为此纷争,大战前内部矛盾重重……这一战还怎么打?
蒋庆之看着徐阶,“其实,我无所谓。”
蒋庆之竟然不反对?徐阶放在桌子下的右手轻轻一握。
“谁来,对于我而言都是一回事。”
蒋庆之起身,“还是那句话,那是沙场,是用刀枪说话地方。谁以为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或是凭着蝇营狗苟的手段就能掌控一切……其实本伯最喜讲道理,不过许多时候,许多人怕的不是道理,而是刀子。”
你来,或是不来,或是谁来。
都特么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