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听到动静,柔柔地睁开眼,团紧身上的云被,涩然地扭过头瞥向一边,她忐忑,心如鹿撞,像是一个怀春少女一般,脸上挂着既羞涩,且甜蜜的微笑。
因为这诸多的心绪,她没有注意到杨广黑沉沉的脸!
“阿宽,你醒了?”半晌她见他没有说任何话,自己便柔情似水地靠向他怀中。
“这底是怎么回事?”杨广简直有些绝望了。
“什么怎么回事?”陈馥郁有些不明不白。
“昨夜……”他羞愧,难以启齿。
“带我走好么?不做皇帝,不要荣华富贵,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陈馥郁突然很伤感,抬头吻了吻还兀自愕然的杨广,杨广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认清事实,一把将陈馥郁推开,因为力道过猛,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雕花床栏上,起了一大片红痕。
“你怎么了?阿宽!你不要我么?”陈馥郁很难理解他的反常,和昨夜判若两人。
“你要我怎么说?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就发生这样的事!馥儿!我们已经过去了!你为何要使出这样的手段来……你叫我有什么脸面对父皇,面对月妩!”杨广迅速地穿好衣服。赤着脚下了地。
“阿宽!不是我使的手段,本来我都死心了!就想要静静地离开,是你写信给我,约我相见,才让我重新燃起希望……”陈馥郁一下子跳下来,挡在杨广身前,杨广想要推开她,却被她死死抱住。
“我写信给你?真是世间上最假的假话……”杨广蔑然一笑,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几番悲痛,后悔,愧疚,愤怒!对于她,自己发不起丝毫的火!
“在这里!”馥郁将身上惶急地翻了个遍,才发现遗落在地毯上的信,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塞到杨广的手中。
他接过,白着脸扫了一遍,下一刻将信撕扯碎片撒了一地,快步向外走。这是假的,有人要陷他于不仁不义,是假的!
一把拔出挂在壁上的佩剑,丢了剑鞘,横向脖颈间,“月儿!父皇对不起!”他闭目,竟然缓缓流出两行清泪。
“阿宽!不要!”眼看就要挥刀自刎,陈馥郁一个箭步扑过去,双手紧紧握住利刃。泪眼阑干。
他握剑的手一用力她的手便涓涓涌出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心顿时软了下来。只能既怜且恨地望着她。
“阿宽!不要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好了!你若是想死,我便跟着你!”她一个用力,将剑尖抵住自己的心脏位置。顿时泄气,内心深处他终究是舍不得她死!
“我死了就没人会知道,你不要死好不好……”她泪眼朦胧哀哀地恳求。
对峙了半晌!
“馥儿!你要我怎么办?我没有脸活下去……”他无力地松开手,她握剑的手也同时松开,带着鲜血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这是有人设计好的,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奸人阴谋得逞么?你若是死了!这大隋的万里山河就落到别人手中,更何况,你的太子妃怀孕了!”她深深咽了一口眼泪,她一直默默地关心落霞殿的一举一动,已经可以确定萧月妩怀有身孕三个月,她很不愿提起这件事,因为一提起她的心就如同被利刃切割成一片片。可是为了他的命,她必须劝住他!
“月妩怀孕了?”他震惊异常,震惊中带着为人父的欣喜。捉住陈馥郁的肩头。
“嗯!你竟然不知晓么?”馥郁觉得很惊讶。
“她从未说过……”杨广脸上涌起一股没有尽到丈夫职责的愧疚,深深刺痛陈馥郁。
“今日的事!就当是一场梦好了!梦醒了!各奔东西!你我再无牵扯!”为了他活下去,第一次,说出口如此决绝的话!
整理好仪容,打开大门,迎着初升的朝阳,还有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陈馥郁留恋地望了一眼崇文阁的匾额,毅然离去!
几番悲苦,几番纠结,他终究是没有勇气再将利剑横到脖颈上,他舍不得娇妻爱子,江山如画!
落霞殿,朝阳初绽,他心爱的小妻子,正和一众婢女活泼地用纱网捕捉停留在秋牡丹的彩蝶。
他无力地立在一丛牡丹后,看她神情无比专注,猫着腰,举着纱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移过去,就在扑向彩蝶的一瞬间,彩蝶感受到了危险,振翅而飞,蹁跹地飞向杨广立着的方向。
她欢快地提起裙裾,追了过来,没来由地栽入他怀中,咯咯地笑。
“月儿!”他望着他发髻上烨烨发光的小梳子,觉得这就是世间最大的嘲讽。
“哼!”月妩止住笑,负气扭过身背对着他,兀自发脾气,这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男人!
“月儿!你怀孕了?”他扳过她的身体,逼她直面面对自己。
最近,她似乎丰腴了一些,脾气也变得怪怪的,国家大事将她忙的焦头烂额,他忽略了自己的妻子!
“才知道!傻瓜!”月妩举起粉拳,锤了锤杨广的胸膛。
“咦!你熏了什么香?好生奇怪的味道!“月妩凑近些嗅了嗅,这是龙涎香混合陈馥郁身体带着的特有幽香。她觉得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敲了敲脑袋。
“哪有奇怪的!”他将她推远些,不让她像一只小猫似的嗅来嗅去。
“我们的孩子?”他手抚摸着她的腹部,因为她穿着宽松的高腰冰丝百褶裙,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这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不要闹!小心别人看见!”月妩拉开杨广的手,看着不远处捂着嘴痴痴发笑的宫娥,脸有些微微发烫。
他今日话似乎不多,眉宇间带着忧心忡忡的神情!执着她的手进殿用了早膳!……
皇宫某处凋敝的宫室外发着绿色霉菌的湖池旁,花颜静静地立在湖边,看着几只水虫在水面飞速地移动。
“见过花颜姐姐!”叫倩儿的宫娥对着花颜福了福。
“倩儿!你做的不错!”花颜笑吟吟地移过去,将头上一支黄金镶嵌珍珠的簪花拔下来簪到倩儿头上。
她小小年纪,从未见过如此珍贵的首饰,喜不自胜地摸了摸。乐的笑开了花!
“姐姐何时将倩儿调到贵嫔娘娘宫中伺候?”倩儿好在没忘记花颜对自己的许诺,她可在浣衣局那鬼地方呆够了!若是能贴身服侍宫中不多的几位主子,那她可是一飞冲天,在同伴面前扬眉吐气!
“你今后更要对娘娘忠心耿耿啊!”花颜拉着倩儿向湖边靠了靠。
“是是是!奴婢以后一定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倩儿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兀的一道亮光闪过她觉得脖子一凉,惊愕地睁大眼,再不能呼吸!“你!你……”
“倩儿还是来生再为娘娘尽忠职守,今生有姐姐就够了!”话罢,她神情骤冷,一脚将倩儿踹入湖中,一个巨大的水花绽开,慢慢地归于平静,只有一些波纹在不断地荡漾开。
“出来罢!”她抽出一块白丝擦了擦带血的匕首。
花丛后窸窸窣窣一阵,胆战心惊的梅儿拢着手,惊恐非常地看着花颜的背影。
“你父亲的赌债娘娘替你还上了!你妹妹也从青楼赎出来!你只要完成娘娘交代的事,娘娘自然送你出宫和你的情郎团聚!”花颜冷面冷心地转身,看着战战兢兢地梅儿。
“你不会骗我吧?”梅儿亲眼目睹了花颜杀人的一幕,恐惧地退了一步,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和这个魔鬼做交易。
“娘娘能将你们一家人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自然也能再将你们推进去!你!没得选!”她将带血的丝帕一扬,飘飘荡荡地落在湖面,慢慢地沉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宫廷中就如此轻贱如蝼蚁,了无痕迹地消失!……
清凉殿,蔡明珠正悠然自得地用猩红的凤仙花汁液涂丹蔻,三寸长红艳艳的指甲放到眼前比了比,不甚满意。
“小姐,奴婢都处理好了,一切按照你的预料发展!”花颜恭敬地垂首立在蔡明珠身旁。
“陈馥郁回了孔雀台有什么动静没有?”她终于停止欣赏指甲,接过顷颜递过来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
“自缢了一回,不过被救下了!”花颜恭敬地答道。
“这便好!她若是死了,事情到有些棘手!”蔡明珠搁下茶碗。重重吁了一口气,如今她心中这块巨石总算是落地了。
哼!陈馥郁怀了皇帝的孩子,萧月妩怀了太子的孩子。她从安排的眼线一件不落地知晓,这皇帝若是两腿一蹬,自己即使逃过殉葬,陈馥郁和萧月妩没有一个会放过自己,她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如今之计,暂且先借杨坚的手除掉杨广,陈馥郁等绊脚石,自己再假充怀孕,在一班心腹的拥护下,届时从宫外抱养一个孩童登基为帝,自己临朝听政,凭借自己雷厉风行的狠辣手段,先收拢杨素等一班权臣,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铲除!大隋的万里山河还不是玩弄于自己鼓掌之中。她心中无比得意地盘算!
“顷颜,你迅速请柳述、元岩两位大人进宫待命!不得延误!”她想了想做出如下安排。
陈馥郁杨广今日做出这般无耻之事,定然要你们不得好过!
从十七岁开始,蔡仲就以大量的钱财贿赂了隋朝大大小小一班臣子,再经过自己在隋宫两年的浸淫,自是有一股不小的力量掌握在手中,关于权谋,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住每个人的弱点,投其所好!
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