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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月宾毁容

第二天子夜时分,终于赶到江陵城,贤王府外月妩急不可耐地翻下马背,叩响那朱红色大门前的铜环。

    “来人!快开开门!”月妩使劲拍了拍。

    “谁啊!谁啊!大半夜的!”门房伸了一个懒腰,披起外衣,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不消停。

    大门咯吱一声开了,门房挑着灯笼探出头来打量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的月妩,“你是谁呀?王府的大门也是乱敲的么?活得不耐烦了?”十五六岁的小门房被吵了清梦,一开门原来是个衣着寒酸的小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是你家郡主!”月妩一满心不耐烦,急着进府探病,也没时间和这看门的小厮啰嗦,挤着就要进去。

    “哎呀喂!您和我开玩笑吧?我家郡主可是江陵城第一美人隋朝的太子妃!会是您?”小厮瘪瘪嘴,一脸不屑地将月妩来回扫了遍。抱起手死活不让月妩进去,这王府可是随便什么人自由出入的吗?那不是成了菜市场了吗?

    “你!”月妩气急败坏地用一根手指指着小门房,因为自己离开的时候他约摸是还没来。怎会识得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如今到了家门,却进不去!真是可恨!

    “我什么我?”小门房气势汹汹地挺起胸脯话音将将落,就被一旁的宇文化及单手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似的拎起来。

    “你们!你们!来人呐!来人呐!有人要硬闯王府!快来人哪!”那小门房被宇文化及一把扔到地上,望着闯入府中的两人鬼哭狼嚎地吼起来,在深夜格外嘹亮。

    本来还是黑洞洞的房舍一下子灯火通明,不知从哪里涌出一堆护卫,人人手中拿着棒子将月妩和宇文化及阻挡在院中。

    “大胆!竟然敢夜闯王府!”老管家萧伯听到动静颤巍巍地挤上来,打量在火把下的两人。因为这是贤王府,宇文化及也没妄动,只是将月妩护在怀中。

    “萧伯!”月妩一见管家萧伯急忙扯下额头上的布条,擦了擦有些花的脸。

    “啊呀!是郡主!真是郡主!快!快!去禀告王爷!”萧伯擦了擦眼,盯看了好一会,加上月妩额头上的胎记,这才确认真的是自家郡主,高兴得老泪纵横。

    “你们大胆!见了郡主还不下跪!”萧伯使劲打掉身旁一位护卫手中的长矛。又擦了一下眼角,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如今出落得。额!暂时看不清啥样!

    “奴才罪该万死!冒犯了郡主!”一众护卫见真的是郡主,急忙抱手跪下。大门外的小门房挠了挠头,见刚才的小子真的是自家郡主,吓得不知躲哪去了。

    “郡主先去更衣梳洗!老奴这就去禀告王爷!”萧伯吩咐两个侍婢上前搀扶月妩,“咦?这不是澹台公子吗?”他瞥见月妩身边的澹台敬明。

    “萧管家!”澹台敬明面无表情地拱拱手。

    月妩简单地梳洗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被两个侍婢领到花厅当中,“月儿!”萧岌万分思念这个女儿,一见月妩进门就急忙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他上一次见到月妩还是四年前,那时月妩才十三岁,如今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岁月不饶人,转眼间他的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郡主怎么回来了?”一旁的王妃燕徊很好奇,而且还是如此轻装简从地由澹台敬明带着回来。澹台敬明的心思他们自然是十分清楚,当初就是为了月妩执意去长安认父,狠狠的伤了澹台将军的心。

    莫非是私奔?燕徊心中猛地一抖!

    “不是爹爹病重写信叫月妩回来的吗?”月妩疑惑地眨眨眼,来回打量自己的爹爹,身子健朗,虽然遭受一些岁月的侵蚀,可不像有病的人啊。

    “什么?”一向沉着稳定的贤王一拍红木几案,大惊失色,一旁的燕徊起身扶住萧岌,脸色也很难看。

    “莫非?莫非不是爹爹叫月妩回来的?”月妩一见两人脸色不善,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

    “爹爹!你看看!”月妩将随身携带的书信抽出,递到萧岌手中,萧岌急忙展开!读完!脸色惨白地闭了闭眼睛。

    “模仿得很像!乖女儿!中计了!”萧岌有些绝望。

    “爹爹……”月妩也是脸色惨白地张张嘴。

    “郡主!你明天,不!今晚连夜离开!”燕徊急忙出主意。

    “不!若是贸然离开很危险,在王府中蔡老贼还有些忌惮,只要朝中没有异动,女儿就暂时没有危险!”萧岌摆摆手,阻止了燕徊的提议。如今的情势,走也不能走,留也不能留,月妩很后悔当初没有听杨广的劝告。

    “爹爹!无妨!反正女儿也很思念爹爹,如今能见到爹爹女儿也很开心!”月妩见萧岌一脸愁容地拧着眉头立在窗外,走过去挽住自家爹爹的手臂出言安慰。

    聊了一会,知道月妩连夜赶路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燕徊急忙招呼婢女伺候月妩以及宇文化及去休息,喝了一碗炖的稠稠的薏米羹,婢女放下帘子,月妩窝在锦被中注视了一会纱帐外灯笼中绰约的烛火。

    在她离开五年之后,她的闺房一如往昔,纤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她自己惯用的香氛味道,瓷胆瓶中插着盛开的雏菊。

    心中思念远在长安的杨广,五味杂陈,各种情绪像是海浪一般袭来,月妩辗转反侧大半夜,方才朦胧地睡去。

    这是她住了十二年的闺房,如今!却是很陌生!因为身边没有那熟悉的呼吸!

    第二日,天色破晓,月妩迷糊中听见外间轻轻的叩门声,“进来!”她现在尚且有些迷糊,拥着被子坐起身,神情慵懒,这个动作不知在什么时候养成,每日起床时都要裹住被子犯一会迷糊。

    绣房的门轻轻开了!四个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盥洗用具,为首的圆脸婢女揭开纱幕挂起帐子,一旁早有人递过拧好的绢帕,月妩接过擦了擦脸。

    “郡主!以后就由婢子玉珰伺候郡主起居!”圆脸婢女对着月妩深深一福,她在府中时听老嬷嬷提起昔日郡主活泼美丽,今日亲见,竟然是一位婉约含愁的绝代佳人。心中好不激动!

    “唔!”月妩点点头尚且有些迷糊。

    月妩怔愣了片刻,伸出脚,叫玉珰的婢女接过一旁递过来的一双紫缎绣菊花的绣鞋为月妩套上,坐在梳妆台前心灵手巧的玉珰正在为月妩挽发,月妩闲着没事就将妆台前那些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子打开。

    螺子黛,胭脂,花钿,珠钗……样样俱全,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落霞殿。

    “你们什么时候将这些拿进来的?”月妩随意将一个手镯套到手腕间比了比又褪下。

    “啊!这些东西都是平日准备好的,王爷每每见了合意的首饰总是想着为郡主备下,纵然郡主不在,王爷也是时时刻刻念着郡主的,吩咐奴婢们要日日洒扫郡主的闺房,更换花瓶中的鲜花,王爷总说,郡主就喜欢闻着花香睡觉……”

    玉珰正满脸羡慕地絮絮说,却瞥见镜中的月妩双颊上挂着晶莹的眼泪,一下慌了神,“郡主!奴婢该死!”

    “没事!我只是太感动了!你不必如此!”月妩接过婢女递过的丝帕,擦掉脸颊上的泪水,粲然一笑。

    她的闺房作别了四年,依旧是纤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自己惯用的香氛,瓷胆瓶中养着怒放的茉莉,她从铜镜中瞥见婢女打开衣橱,满满一衣橱都是少女惯常的服饰。她简直有些惊呆了!

    “每年锦绣阁的绣娘来府中为王妃裁制衣裙,王爷都吩咐按照江陵城中的样式为郡主做几身,婢子曾经听到王爷对王妃说:“看到这些衣服,就觉得女儿还在自己身边!”玉珰瞧见月妩吃惊,便开言解释。

    原来爹爹是如此思念自己,养育自己十几年却不能承欢膝下。月妩心中有些黯然,偶然间瞥见瓶中的鲜花,便顺手折了几朵别在发髻上。清秀雅致!

    “爹爹!”月妩施施然走进饭厅,萧岌,燕徊早已等着了。婢女们一见郡主来了便准备开饭。

    “郡主昨夜睡得好吗?府中好久不曾这般热闹,一家人和和乐乐一起用膳,王爷很开心呢!”王妃很亲厚地拍了拍月妩的手背。

    一旁对坐的宇文化及乍然间听见“一家人”这个词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本该是一家的。

    “王爷!府外来了一大队人,说是郡主的随从!”萧伯有些气喘吁吁地禀告。

    “嗯?”萧岌疑惑地望向月妩。月妩知晓约摸是月宾等人。对着萧岌点点头。

    “请他们到客厅等候!”萧岌挥了挥手。中止了正在进行的早膳。

    “宇文将军!”张震等人一见宇文化及,连忙拱拱手。他们一行人满脸风霜,或轻或重地受了一些伤。

    “月宾?”月妩视线一移,瞧见了满身血痕昏迷不醒的月宾,她左胸似乎受了重伤,伤口经过简易的包扎,还是沁出鲜红的血迹,从额头到颧骨一条寸余长的剑伤。

    “宇文将军真是足智多谋!就在将军带着殿下金蝉脱壳离开当夜,便遭到杀手袭击,比先前那一拨更难对付,杀手认出月宾姑娘不是殿下,才不与我们多做纠缠!”张震一拱手跪在地上,他手臂似乎受了很重的剑伤,“末将等无能,没有保护好月宾姑娘!”张震看着昏迷不醒的月宾,一丝惭愧涌上心头,这个如花年纪的女子就这样生生毁了。

    “将军请起!不是你们的过错!”月妩感到深深的愧疚虚扶了一把将张震等人扶起来。

    吩咐众人带着羽林卫疗伤,休憩,急急找来蒋一思,为重伤的月宾诊治。蒋一思翻了翻月宾的眼脸,掠了掠山羊胡子。

    “师傅怎样了?”月妩急切地抓住蒋一思的袖子。

    “月妩丫头!这一剑直刺心脉,若是旁的人,定然是必死无疑,可苍天垂怜,这月宾丫头的心脏天生移位,只是失血过多,修养几日便没有大碍了!”蒋一思见月妩这样故意拖慢速度,他这个小徒弟,早些年可把自己折腾得不行。

    “那她脸上的伤?”自古女儿家的容貌最为重要,月妩很担忧。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她脸上的伤口横断肌肉,华佗再世怕也是回天乏术!”蒋一思有些怜惜!如此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怕就是要毁了!

    “师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唉……”蒋一思长长一叹,无奈地摇摇头。他能做的只有将月宾脸上的伤疤淡化到最低程度。仅此而已!

    在府中歇了数日,倒也是风平浪静,月妩因顾及月宾的伤势,准备多停留些时日再折回长安。因着这月宾是代自己受伤,心中愧疚,每日月妩都去探望月宾,萧岌也吩咐府上送上最名贵的药材,不惜一切救治月宾。

    这一日,月妩捧着一碗汤药推开厢房的门,手中的药碗“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月宾你醒了?”月妩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口,无比羞愧地看着月宾。

    她脸上的伤口用最好的天蚕丝线缝合,蒙着厚厚的纱布。

    “郡主你安全……”那场噩梦记忆犹新,她将将一开口,却带的脸颊上的伤口生生发疼。

    “我的脸怎么了?镜子!我要镜子!”她惶急无错地翻开被褥寻找。却没找到一面镜子。

    “月宾,你别这样!”月妩啜泣着抓住月宾的手。

    “郡主!我是不是毁容、毁容了?”月宾万分艰难地望着月妩。

    月妩吸了吸鼻子,很伤心地摇摇头。

    “月宾!”重伤薄弱孱弱的月宾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下了床。跌跌撞撞地奔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是纱布的脸。

    “月宾!不要!”月妩捂住嘴,痛苦地摇摇头。

    月宾颤抖着手,缓缓揭开自己的脸上的纱布,那道狰狞赫然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自己脸上,伤口处因为拉扯溢出丝丝血迹。四周红肿起一片。

    “不~!不!不!怎么会是这样?”月宾不敢相信,一把捂住自己的脸颊,拂掉一桌子的胭脂水粉。绝望地靠着妆台瘫软在地上。

    “月宾……”月妩泪痕满面地要将瘫软在地上的月宾拉起,她却神情呆滞地将月妩一把推开。

    “你走!你走!让我静一静!”

    “让我静一静!”

    她毁容了!失去最后的一点骄傲,那个人还会喜欢自己吗?不会了!不会了!如果自己没有听他的话代替萧月妩,那么今日毁容的就不是自己!

    就不是自己!命运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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