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妩离开隋宫三个时辰之后,落霞殿一如往昔般井然有序,大家正在宫中洒扫尘埃,突然响起宫监高唱声:“玉贵嫔驾到!”
众人因受了嘱托,顿时惊得手足我错。
“奴婢等参见贵嫔娘娘!”苏嬷嬷毕竟有资历一些,沉得住气些,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匆匆领着众人迎候对面领着宫婢已到了殿门外的蔡明珠。
“快快请起!本宫是此行是专程来探望太子妃!”蔡明珠盈盈一笑,施施然矮身虚扶了一把领头的苏嬷嬷。
她一身鹅黄色云水纱外衫绣满彩鸾,灯笼高腰石榴红百褶裙用银丝细细绣着石榴,修长的双腿在薄纱裙中若隐若现,足上一双凤头鞋上缀着拇指大的珍珠,臂弯中挽着金线织的纱罗。束胸的绸带打得出奇地低,露出晃眼的一痕雪脯。
逶迤如云的发鬓上是点翠的金步摇,一挂明珠随着她浅浅一笑在额前梅花妆上荡了荡,高耸的发髻上斜斜簪着一朵粉中带紫的牡丹,这竟然是御花园中陛下极为赞赏的那株紫舞蝶,苏嬷嬷一见她这阵势晕了晕。看来她深得陛下宠爱,不然陛下也不会将如此珍贵异常的名花任她采了簪在发间。
“贵嫔娘娘,殿下昨夜晚宴间偶感风寒,怕是不便见客!”苏嬷嬷沉吟半晌,还是决定要拼死拦住。
“啊!太子妃受了风寒?那本宫更得亲自去瞧瞧,本宫在江陵与太子妃可是很深厚的情谊!”蔡明珠没来由地一咋呼,一折身绕开故意挡住自己的苏嬷嬷,小玉双成一见情势不妙急忙要旋身遮挡,没想到皆被蔡明珠身后的宫娥不着痕迹地制住,这宫娥身手想必是不错的。
“娘娘!娘娘!……”蔡明珠来势汹汹地甩开落霞殿一众宫人,跟随她的宫娥掀起那一挂流光溢彩的珠帘,她已到了九华帐之前,伸手就要掀开那沉沉迷迷的一重重纱幕。苏嬷嬷在后急的不行。
“娘娘!殿下受了风寒,太医说不能见光,也不可见风,否则便会有大碍!娘娘,奴婢担当不起啊!”守在床帏前的小宫娥拼死跪挡在蔡明珠身前。声泪俱下。
“四周窗户全是严丝合缝,你们放下帷幔,本宫只想看一眼太子妃!”蔡明珠一使眼色,她带来的宫娥会意道就四手齐动,放下一道道纱幕。寝殿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娘娘!使不得殿下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谁在太子殿下面前担待得起?”苏嬷嬷急了,只好搬出杨广想要压住蔡明珠。
“出了事自然有本宫担着!”蔡明珠脸色一冷,故意一手扶了扶发鬓上那朵斜斜的牡丹,伸出蓄着三寸长涂着丹蔻指甲的手就要掀开那纱幕。
“咳咳……明珠姐姐!”千工床上的人,隔着三重纱幕,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声音嘶哑。纵然距离很近也只是一个模糊窈窕的影子。
蔡明珠心中暗暗忖度,这声音她实在分辨不出来,她认识月妩的时候月妩还只是十二的姑娘,如今过了五年,月妩合该长成少女,她如何分辨得出?若床上的是真佛,她贸贸然掀开,届时这萧月妩到陛下面前告一状,她怕就要在陛下面前失宠,因为宫中还有一位宣华夫人。父亲的筹谋岂非是前功尽弃。可她必须知晓月妩是否还在宫中!怎么办?怎么办?蔡明珠额头已经沁出几丝汗珠。
“太子妃可还记得姐姐当初为何送你那对珍珠耳铛!想来也真是好笑!”蔡明珠眼珠一转,捂嘴低低地笑出声,在幽暗的寝殿中众人急的心中七上八下。
“月妩不记得有这回事!咳咳……”纱幕中的人影一顿,继续重重咳嗽起来。
“太子妃真不记得了?”蔡明珠神色一凛。玉手一掀眼看纱幕就要被掀起,却突然一股有力的力道扣住自己手腕,蔡明珠脸色顿白,使劲挣了挣。
帷幔已然被一干人等挂起,蔡明珠这才发现是太子杨广扣住自己的手腕,“放肆!太子竟然对本宫无礼!”蔡明珠当初被杨广戏弄拒绝的场景一一回现在脑海中,以及前夜他低声对萧月妩的私语言犹在耳,一种莫大的羞辱感袭上心头,她蔡明珠,宰相千金从未受过此等侮辱。顿时涨红了脸,拧起柳叶眉,圆圆的杏仁眼,娇声呵斥。
“杨广得罪了!”杨广将视线游移到蔡明珠皓白的手腕上,原来他看似握住蔡明珠手腕,实则只是扣住蔡明珠手腕上的紫晶镯子。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如果这样也算是轻薄她的话!
众人早已随着太子的眼睛将视线落在蔡明珠手腕上,于臂藕白,镯子剔透,美到极致,此刻却是一种嘲讽,落霞殿几个年纪小的宫娥忍不住捂嘴偷笑。这这这!玉贵嫔莫非是思慕太子思慕得紧了,竟然青天白日生出这种旖旎的幻想!
蔡明珠不是没有注意到小宫娥的动作,既羞又恼,猛地一缩,生生从镯子中褪出手,她的皮肤本就是娇嫩无比的,如今受到这种摩擦,霎时就红肿一片,沁出几滴血珠。
“娘娘您的镯子!”杨广有些好笑地将那个镯子递到蔡明珠面前。
蔡明珠白着脸,伸手去接,却假意失手,镯子在将将过手的一瞬间滑落,铿的一声,跌碎成了粉芥。
“爱妃!你如何了?可曾受到惊吓!”杨广突然挨着床榻坐下,替帐中的“月妩”提了提被子,无比温情地掠了掠她的头发。
“蔡明珠见此情此景,故意做作的恩爱,像是一巴掌狠狠地刮在脸上,热辣辣地没颜面,一拂袖气势汹汹地带着宫娥离开。
“娘娘慢走!恕杨广不能远送!”杨广瞧着蔡明珠远去的身影朗声道。
待到蔡明珠走远,风波平息,众人离去,唯独萝萝留在寝殿中继续冒充月妩,
九华帐中的萝萝小心翼翼地伸出头,面红耳赤,他!他!刚才竟然对自己如此柔声细语,还伸手掠了掠自己的发鬓,纵然是演戏,可却是真真实实存在!
萝萝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无比留恋,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鬓,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尖龙涎香的气息。他是对着自己的!对着自己的温情!
萝萝贪恋地侧身躺在厚厚的被褥上,这里!有郡主的气息!也有他的!自己最爱的男人和最爱的女人就在这张华丽的大床上,度过无数个温柔缠绵旖旎的良宵!
东宫外曲折的花园小径上,蔡明珠任由心腹婢子用一方绣着菊花的丝帕缠住自己被擦伤的手掌。
“花颜!”你迅速修书一封,飞鸽传书给父亲,告诉他小心行事,萧月妩去了江陵。一定要让萧月妩有去无回。她神情变得狠毒起来!
“小姐!为什么?太子妃不是在宫中吗?”叫花颜的婢女有些迷惑。
“呵呵!那帐中的冒牌货自作聪明地以为本宫是无事生非地试探于她!她岂会知道珍珠耳铛一事,的确发生过!”蔡明珠无比得意地抬起被包扎好的手,对着日头细细察看。
在江陵的时候,无数大家闺秀钦慕澹台将军的义子澹台敬明,自己当时也送了一双珍珠耳铛给萧月妩,要她帮着打听澹台敬明的意中人。
以现在自己和萧月妩不和的关系,自己主动提起她一定会揭穿这不堪的往事,让自己难堪,可她没有!就说明帐中的人根本不是萧月妩!
“萧月妩!本宫让你有去无回!”她狠狠捏碎手中的一朵娇兰。
“殿下!”苏嬷嬷等人拥着杨广到了大殿外。
“你们将玉贵嫔在殿中的话仔细地复述一遍!”杨广还有些放心不下,毕竟月妩孤身在外,一切都要仔细万分。以免出了差错。
苏嬷嬷略略一沉思,将蔡明珠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正当说道珍珠耳铛一节杨广心中猛然一抖!
“萝萝是怎样回答的?”
“萝萝说不记得有这回事!”苏嬷嬷如实转述。
“那玉贵嫔还重复问了一遍”太子妃真的不记得吗?”苏嬷嬷说到此见杨广面色不善,心中也极为不安。
“殿下!可有什么不对之处?”苏嬷嬷顿时慌了神,急急追问。
“没事!”杨广像是六月被泼了一场雪水,冷到心头。他记得月妩在与自己闲聊中就说到儿时江陵城中许多名门闺秀思慕澹台敬明,她还为此大发了一笔横财。其中特特提到蔡小姐送了自己一对名贵的珍珠耳铛。这玉贵嫔定然是在用这件事试探萝萝。
这女人真不简单!
入夜,杨广坐在密室中提笔写字。每一笔都是力透纸背的好笔法!红烛晃了晃,一抹黑色的人影跪倒在书案前。
“主人召属下不知有何吩咐?”黑色面巾除下,竟然是华霜。
“你迅速带五百死士暗中保护太子妃!”他重重勾上最后一笔,手一扬,玉杆狼毫直直落入远处的笔洗中,折为两段。
“主人!若是此刻贸然出动死士怕会惊动杨素一等反贼,主人的大计怕是会功亏一篑!”死士第一就是无条件听从主人的差遣,可华霜跟了杨广多年,实在不忍杨广因为区区一个弱女子坏了筹谋多年的大计。
嗖的一声,案上宝剑出鞘,直直飞向华霜,擦着脖颈钉在她身后的柱子上,剑柄还在颤巍巍晃动,剑尖上是一枚宝石耳坠,华霜的右耳早就是空空如也,脖颈上是一条红线似的血痕。”作为暗卫,最不该干涉主子的决定,若有再犯决不饶恕!”杨广冷着脸,负起手。
“是!是!属下谨记于心!”华霜从头到尾没有动一下,早就是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