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统苦笑着说道:
“俺老樊干这一行,干了也有十多年了,经手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犯人。”
“通常来说,犯人分为三种。”
“第一种犯人,是软骨头,只要一进审讯室,就吓得双腿发软,不用打,就什么都招了。”
“第二种犯人,是硬骨头,无论用什么手段,怎么威逼利诱,打死也不说,那就只能真打死他了。”
“第三种犯人,就是先硬后软,刚开始挺强硬的,但总有受刑不过的时候,熬不住了,也就招了。”
“但这个傅振邦,却是个例外。”
孙正堂道:
“他怎么例处?”
樊统苦笑道:
“他刚进审讯室的时候,就瑟瑟发抖了,我以为很快就会招供,果然,我打了没几下,他就不让打了,我以为他要招供了。”
“嘿,谁知道,我等着他招供的时候,他喘了几口气,又什么都不说了,那我只好再用刑。”
“结果,没打几下,他又不让打了,我以为他受不住了,就停手不打,等他招供。”
“嘿嘿,他缓过气来,仍然不肯招。”
“你打,他就不让打,好像要屈服了,但等你等着他招供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结果,就这样拉起锯来了。整整一个多小时,鞭子,铬铁,辣椒水,全都用上了,现在十个指甲都快拔光了,还是不肯说。”
“孙队长,赵队长,不是我老樊没本事,我是真拿他没招了,我估计,在打死他之前,他都会说不让打,然后还是什么都不说。”
驴二本来对傅振兴很恼怒,很鄙视,以为是个软骨头要叛变,没想到是个硬骨头,他不由对傅振邦肃然起敬。
但他表面上不能表露出来敬意,只是笑了笑,问傅振邦:
“傅振邦,既然你求饶了,为什么又不肯招供?”
傅振邦呸出一口血痰,骂道:
“狗汉奸,谁说我求饶了?我只是不让打,可没求饶,我才不会向你们这帮狗汉奸求饶。”
驴二笑道:
“求饶和不让打,还不是一回事吗?”
傅振邦振振有词的说道:
“当然不是一回事,求饶,是向你们狗汉奸屈服,我堂堂大好男儿,才不会向你们狗汉奸屈服。”
“我不让打,是因为我也是血肉之躯,受不住酷刑,喊几声不让打,是人之常情。”
驴二道:
“既然你受不住酷刑,为什么又不肯招供?”
傅振邦道:
“我当然不能招供,招了供,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千千万万流血奋战的抗战的同胞。”
樊统耸耸肩膀,双手一摊,苦笑道:
“看到了吧,他就是这样,你以为他是个软骨头,他却是个硬骨头,你以为他是硬骨头的时候,他又大喊不让打。”
傅振邦道:
“废什么话,要打你就继续打,反正我还是会大喊不要打,但还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这帮狗汉奸。”
樊统向孙正堂苦笑道:
“得,我是没招了,孙队长,要不你来试试,要不我把他打死。”
驴二说道:
“樊哥,孙哥,咱们到外边说句话。”
驴二说完,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孙正堂和樊统跟着驴二走出来,来到走廓中。
驴二停下脚步,对孙正堂和樊统说道:
“我发现,这个人是个迂腐的书呆子,对付他,不能一味毒打,不然,打死他也不会招的,要用别的办法。”
樊统道:
“软的我也用过,什么赏金啦,高官厚禄啦,甚至美人计都用了,没用。”
驴二道:
“那是你还没找到他的软肋。要不,你把人撤走,让我试试。你的人在旁边,他害怕,警惕心强,你的人走开了,我一个人和他聊天,慢慢让他放下警惕心,再找到突破口,问出口供。”
樊统打量了一下驴二:
“赵队长,你审问过犯人?”
驴二笑道:
“在山上当红胡子的时候,没少打劫过大户,那些大户的钱财都藏得很严密,有些大户宁愿掉脑袋,也不肯说把财宝藏在哪里,我就用各种手段,逼出口供。”
“我之所以能获得霍三的信任,就是我有审讯手段。”
孙正堂道:
“老樊,让小赵试试吧,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小赵要是再审不出来,干脆就杀了吧。”
樊统道:
“行,赵队长去审吧,孙队长,咱们去监听室听着。”
樊统把审讯室的两个特务叫了出去,然后他和孙正堂去监听室听窃听器传出来的声音了。
驴二走到审讯室的门口,对门口站着的两个特务说:
“你们到门口抽根烟,这里不用看了。”
两个特务离开了。
驴二走进审讯室,把门关上,走向傅振邦。
驴二看到遍体粼伤的傅振邦,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悲愤,他悲愤的是日伪惨无人道,敬佩的是傅振邦的人格。
傅振邦虽然害怕疼痛,但却仍然坚守信仰和底线,这更说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更难能可贵。
驴二拿了条毛巾,走到傅振邦面前,笑道:
“傅先生,我给你擦擦血水,你受苦了。”
傅振邦吐了口血水,骂道:
“你少假惺惺的,无论你用什么招儿,也休想让我屈服。”
驴二笑道:
“我没想让你屈服,只是想和你谈谈心,聊聊天儿。”
傅振邦骂道:
“我和狗汉奸没什么可聊的,你滚开----”
傅振邦刚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定,不由愣了一愣。
原来,驴二在为傅振邦擦手上血水的时候,他用手指沾着傅振邦的血水,迅速在桌子上写了五个字:祝奉明,渔夫。
此时傅振邦仍然坐在铁椅子上,双脚被固定在椅脚上,他的双手仍然放在桌面上。
虽然他的双手没再被特务按住,可是他的八个指甲已经被拔掉,不但疼痛攻心,而且鲜血淋淋,双手无处安放,所以仍然摆放在桌子上,血水在桌上流淌着,驴二就是沾着血水,在桌面上写的字。
审讯室中虽然没有窗子,房门也关着,但里面有电灯,所以傅振邦仍然能看清字迹。
傅振邦当然知道祝奉明是自己的同志,代号渔夫,但却没想到被一个“狗汉奸”道破,不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