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蠢货,你为何不打算杀我?”
风正伯忽然问道。
李子冀先前说过,他不杀蠢货。
李子冀淡淡道:“如果我是你,会继续冷笑着嘲讽我自以为是,而不会干脆利落的承认,所以现在最起码证明了一件事,你的确很愚蠢。”
旺西看着李子冀,哪怕这短时间的相处已经足够了解,他在此刻依然忍不住生出一股子寒意。
与干脆利落的拔剑相向比较起来,李子冀用一番话便将风正伯说的剖析了个淋漓尽致,甚至在最后又言语平淡的讽刺了一句,这一番话所带来的伤害和震慑甚至还要胜过那把剑。
风正伯脸色已经有些苍白,因为他不仅被李子冀说中了心事,同时也表现得像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悬挂的刀身上。
李子冀的声音却又再度响起:“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再动刀,因为不仅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令人耻笑。”
风正伯握刀的指节已经泛起青白色,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李子冀却并不在意,他将视线放到了内宫里,问道:“现在还需要我脱衣服吗?”
风正伯没有说话。
倒是站在一旁的另一人退后一步让开了内门的路:“李县侯请。”
李子冀道了声谢,与旺西一同迈步走了进去。
风正伯二人则是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不停变化。
“风统领,这位李子冀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想杀他的人很多,至今还没人能做到。”
风正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风树,你对他倒是很了解。”
风树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对他没有这么了解,否则也不至于感到如此难堪。”
......
......
“您每时每刻都在提升我对您的认知。”
旺西颇为感慨,内门前只是一场闹剧,可闹剧收场的方式有许多种,谁能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尾?
李子冀道:“这是很好的一种方法,不是吗?”
旺西十分赞同,并且钦佩:“的确,相比较于双方大打出手,这种方式的确更体面些。”
李子冀不置可否,他转头看着身旁的这位:“你会让我们打起来吗?”
旺西似有不解:“您还真是看得起我,如风正伯和您这样的强者若是交起手来,即便是我再想阻止只怕也没办法做得到。”
走过内门之后就到了内宫,抬眼便能够看得见妖皇所在的一处巨大宫殿,恢弘雄壮,无论是什么人来到这里想必都能够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可李子冀感受到的却略有不同。
旺西的脚步在宫门之前停下,他的身姿调整到了最佳,每一处甚至就连衣袖的高度平整都无可挑剔,任何一处细节无一不是在彰显着对妖皇的尊敬。
正如圣朝人无不是爱戴圣皇一样,妖国子民无不是尊敬妖皇,否则当年也不会愿意脱离北海来到这里从头开始。
“李县侯暂且稍待,容我先去通禀一声。”
按照规矩,有外人想见妖皇,必须要提前数日乃至数十日通禀,然后由妖国一方决定何时安排时间,可李子冀毕竟是圣朝来人,身份自然不同。
他不需要提前太多天通禀,毕竟当他踏足妖国境内的时候消息就已经送到了长京,这次的通禀更像是走个过场。
果然,前后没等太久时间,大概只过了两刻钟,旺西的身影就从宫殿之中走了出来,对着李子冀笑道:“陛下就等在宫中。”
李子冀点了点头,他没有立刻急着进去,而是继续在殿门之外多站了一会儿,直到完全调整好情绪后方才迈步走进了宫殿里。
天下只有三位帝王。
圣皇,北海之主,妖皇。
三人就像是苍穹之上的日月,承受着无数人的注视和尊敬,无论出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李子冀都有必要仔仔细细的见一见这位妖国之中执掌着至高无上权柄的存在。
殿外很空旷,殿内同样也很空旷,空旷到甚至有些简单的程度,入目望去看不见任何的奢侈华贵装饰,只有殿中央放着一尊巨鼎。
一个人正在擦鼎。
用着一条白毛巾,旁边放着一盆清水,白毛巾已经变成了半黑色,一看就是已经擦拭了许久。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子冀的注视,那擦鼎之人朝着他投来一道平和的目光,微笑道:“近来多事,许久不曾擦过,所以脏了些。”
这座宫殿里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所以眼前这个擦鼎之人自然便是传说中的妖皇。
李子冀从未想过初次见面之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妖皇与圣皇一样,都穿着一身黑色绣着金边的衣裳,彰显着尊贵和气度,只是和圣皇不同的是,妖皇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并且就真真正正的站在那里,触手可及。
那张脸看上去大概三十岁上下的模样,没有妖异,没有霸道,笑起来甚至带着些清秀。
李子冀从未想过妖皇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圣朝李子冀,参见陛下。”
他躬身行了一礼。
妖皇却没有让他多礼,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李子冀依言过去。
妖皇从鼎后拿出了一个板凳,然后颤颤巍巍的踩了上去,同时叮嘱道:“帮我扶一下,这鼎太大,我刚擦完下半边,上面还没擦。”
说着话,他将抹布拧干,在凳子上翘起脚举起手擦拭着鼎的最高处,同时还满脸后悔的抱怨着:“都怪当年信了那群人的鬼话,非说什么鼎天立地,弄得这么大,他们倒是不用擦,只累我一个。”
李子冀安静扶着板凳,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抹布越擦越脏,但那盆清水却始终都没有半点变化,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清澈,妖皇觉得自己的袖子有些碍事,但自己的双手还沾满了水,干脆蹲下身子伸到了李子冀的面前,示意他帮自己的把袖子卷好。
李子冀依言照做。
妖皇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长京也叫做汴京吗?”
这个问题是李子冀没有想过的,他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妖皇道:“因为这里最开始有一条汴河。”
李子冀问道:“汴河?”
妖皇点了点头:“汴河的源头就是如今的三千里赤地。”
卷好袖子,他对着李子冀道了声谢,笑容满面:“也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棵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