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就直接冲城。
三人主导...
谢妙旋倒吸一口凉气,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走到外面一看,原本躺在四处的流民们渐渐站了起来往什么地方靠拢而去。
抬眼望去,已经围拢成了好几大团的墨色人头。
这么多人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气氛显得异常起来。
彭仲林显然也听到了,他道,“女郎,快走吧。樊左不是好相与的,他是土匪出身,行事向来只看结果,不会顾及人命。”
说着看向彭彦衡,他仍旧一动不动,就跟扎根在地上似得,像头怎么也拉不动的倔驴,他看了看头上门上投下的金黄色夕阳光色。
良久无言叹息,“罢了罢了,你就是这个狗脾气,你实在不愿意跟女郎走,就将血书交给女郎,随为父一道赴死。有了女郎的伤药,我能多得了这半日的活头,无论如何也会支撑到冲城结果出来之后,我倒要看看,这场博弈樊左究竟能不能达成所愿。”
方才好点的气色随着他话落,又显得灰败起来。
彭彦衡嗯了一声,朝着彭仲林磕了三个头,闷声从袖子夹层里取出一卷布帛,同时抬眸看向谢妙旋,张嘴准备说话。
就在这时,谢妙旋伸手状似要接过,那手却在空中打了一个弯,劈在了彭仲林的颈间。
啪一下,就将人打晕过去。
那双圆瞪的眼睛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最后不甘地闭上。
“你做什么!”彭彦衡豁然起身,怒目相对,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
“别急,先生只是晕了过去,我想救先生,也想救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这样白白送死,想来你也是觉得很荒唐对吧,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不好好活着。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将先生带走。”
彭彦衡闻言表情一松,“阿父醒了,也不会独活的。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阿父心中火苗熄灭,一心想死,时间不过是早晚一点的区别而已。
谢妙旋将他拉起来,道,“先生不过是因为学生都死在石启手中,见天下生灵涂炭所以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既然是这样,给他活下去动力便是。”
“青山书院的学子们散落各处的肯定还有极多,等到了郭县,我便将人找出来重新设立青山书院。再挑选适龄孩童送入学堂,先生有了责任和义务必然不会再一心寻死。”
“而世道混乱,生灵涂炭,那便劈开这荆棘。想来你也知道我便是今日带着人到宁城的那一对人马,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桑洲郭县,虽有千里之遥,但那里水路畅通,并无大旱,到了那里我会想办法将流民百姓收拢,分田分地。”
彭彦衡的表情震惊,拿着布帛的手有些颤抖,有些失语的不可置信。
她这话中的含义不得不让他深思。
谢妙旋并没有多加解释,现在说得越多越苍白,只有当事实摆在眼前她寻了合适的机会再与他们二人细说。
“离戈,你轻功比我好,你带他们到营地那吧。”
她话说完,人并没有其他动作,显然是没有打算一起回去的打算。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离戈蹙眉,看着她的眉眼带着不赞同的神色。
谢妙旋推了推他,“放心吧,我的能力你最是清楚了,如果真的有危险逃跑保命的能力还是有的。记得让医者再帮先生诊治一下。你送他们回去后,再来找我便是。”
少女笑眯眯的月牙眼冲着少年,他拳心紧缩了一下,默不吭声的将人背在背上,对着彭彦衡道,“跟上。”
谢妙旋冲着他挥挥手,笑得灿烂。
宁城外大片空地上无数的流民不分男女,摩肩擦踵地聚集在城楼下,他们的手中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武器。
只是那些武器看在写谢妙旋的眼中不免显得太过可笑。
大部分的人都是拿着削尖的木棍,还有拿着尖锐石头的。
更甚至有两人抬着一块巨大石头的。
这些武器看起来虽然有些可笑,但是他们脸上的肃杀和仇恨神色却足够让人心惊。
那一双双原本死寂的眸子此刻突然发出炙热的火焰,像是有人在他们蜡黄的脸上点燃了一盏名为杀戮的灯火。
谢妙旋的目光落在前头用几张布帛缝制起来的旗帜上,顺着旗帜找到了站在下头的一个壮年男子身上。
他的身后侧半步的距离还站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最前头那人应该彭仲林口中的樊左了。
他身后两人则是邢全和向图。
这次流民冲城的首领。
樊左正紧盯着不远处紧闭的高大城门,眼中满是兴奋,他抽出大刀,仰天大吼,“这些狗官,受我们供养,可当灾荒到来他们却只顾着自己的高床软枕,娇妻美妾。连一口稀粥都不愿施舍给我们!与其再被他们如牛马一样赶来杀去,活活饿死在这城门外,那不如拼着这一口气杀为自己,为妻儿讨个公道。”
“所有人听我命令,杀进去!第一个冲去的人我赏他百旦粮食。”
乌泱泱跟在他身后的流民跟着高举手中的武器,撕声大吼,“冲啊,杀了这些狗官!”
密集人流撕开一条口子,走出两列十几人抬着的原木大桩子,这两根木桩子约莫有十米长。
谢妙旋眼睛微眯,没有云梯,没有弓弩,更没有抛石机,他们就用两个大木头桩子做撞车?
抬着这些木头桩子的十几个人头上连基本的遮挡都没有,若是城头守兵射箭下来,直接就能将人脑袋射个贯穿。
城头的守兵注意到这下面的动静,显然也是笑得不行,即使距离这么远,谢妙旋也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清晰的嘲笑和蔑视。
一场极为不对等的战役就这样打响了。
随着樊左的一声号令,所有的流民都悍不畏死地朝着城门冲去。
流民刚冲到射程范围内,墙上箭雨如瀑布,将人钉死在地上。
樊左大吼,“把死人抬起来挡住箭雨!”
左右的人就那些尚未死透的人两人合起来抬起顶在头上,继续朝着城头冲。
大片大片雪花一般的血花朵朵绽开在城门外,没有人去缅怀这些死掉的人,因为后面的人还在继续往前冲。
谢妙旋眼睁睁的看着第一波到达城门的就将尸体堆放在城门下,一具两具三具。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这是....竟然是打算将尸体当做云梯么!
面对装备精良的宁城守将,这等血腥的作战方案,这个樊左到底在想什么!
谢妙旋确信主导这场流民冲城的樊左三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们煽动流民徒手冲城,竟然打着用血肉之躯填尸的打算。
这等下下等的攻城办法她真想刨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这些流民,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心底早就有了答案,流民们都是自愿的,否则他们也不会这样视死如归。
原来这就是彭仲林不愿意离开的理由么,他也知道樊左是打算用人命去填这城墙吧。
难怪前头的人男女老少皆有,这先锋队完全就是敢死队!
宁城外的流民实在太多了,足足有上万人,前头的人将那些被箭雨射死的人垒成了高高的一面人梯,后头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击。
城墙上面的箭矢逐渐少了,抬着大木桩子的两队人也冲到了城门下。
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马上顶上。
她耳尖,听到有人呜咽哭泣,有人害怕想要后退,但是没有退路了,往前是被箭雨射死,退后则是被后头的人踩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狗官!”
“冲啊,反正我一家老小都已经被死绝了,我这就下去陪他们。”
“我的儿子还在等着米粮,我不怕,冲啊冲啊。”
各种自我催眠一般的嘈杂声被她收入耳中,谢妙旋后头像是被塞入了棉花,半边身子都有些僵硬。
哐-砰-
“嘿咻嘿咻-”
两个大木头桩子左右撞击着厚实的城门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爬上人梯的流民们死了,垫高了人梯的高度,石头开始往城墙上的守兵奋力扔去。
上头的守兵有的开始见了血,出现了伤亡。
上头的人也开始朝着下面的流民砸石头,可砸着砸着就发觉了不对劲,这些石头落在那些流民的身上,虽然砸死了不少人,可更是将尸体堆成的梯子垫高了几分。
谢妙旋眼尖的看见一个好似守将的人给了那些扔石头的守兵大耳瓜子,声嘶力竭骂着,“蠢货!不许扔石头,给我用箭,用箭!”
“大人,这些贱民人数太多,箭矢快要快要用完了!”
那守将气的嘴巴爆粗,连连踢打这些守兵,“那也不能用石头,你没看这些贱民的尸体都有半边城墙高了吗!你是嫌死得不够快!”
这种莽荒的打法,倒叫守将有些慌乱,他急声道,“守住!我去禀告太守!是否要开城门却敌。”
他慌慌张张地走下城墙,往太守府跑去。
樊左则是在大声指挥着流民继续,“快啊!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冲进去就有饭吃了!”
谢妙旋心中不祥预感愈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