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沈慎这样的话着实也是伤人。
谢青梓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是被猛然的捅了一刀子,浑身上下都是疼得直让人哆嗦。
沈慎说,她和浪荡女子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话……
谢青梓从小学的,一直认为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女戒,她自是知道她这样是不合女戒的。可是总也没有觉得自己就浪荡不堪。而沈慎……
垂下目光,她抿着唇心道:或许沈慎是对的吧?她这般,的确是不好。明明有婚约,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对卫泽暗生情愫……只是……那又如何呢?既是都做了,此时她却是并不后悔的。
“表哥既是如此想,那么我更是不值表哥垂青。辜负表哥错爱,是青梓的不是。青梓给表哥赔礼道歉。”谢青梓如此说着,倒也是真心的朝着沈慎行了个大礼。关于婚事这个,的确是她对不住沈慎的。
不过说完了这话,她再抬头的时候,却是又话锋陡然一转,而后语气冷冷道:“可表哥说我和那些浪荡女子无异,我却是不能苟同。我纵是辜负了表哥,毁了我们的婚约,可我却是从未做过浪荡之事!若说遵循本心,去追逐自己喜爱之人也是浪荡,那么……就让我谢青梓做个浪荡的女子又如何?”
是了,若喜欢卫泽,追随卫泽就是浪荡女子,那她就做个浪荡女子罢。只要卫泽不嫌弃就好了,不是吗?卫泽都能不顾自己,处处为了她着想,那她又如何不能?
再说了,她又何曾对着旁人浪荡了?唯有卫泽罢了。唯有卫泽罢了。
若为因了怕人说,自己连喜欢谁都不敢叫人知晓,那又和顽石草木有什么区别?她既非顽石,也非草木,自是要说出来。
连李素和林语绯都尚且敢做到那样的程度,难道她对卫泽的感情,又比她们少了?自然不是,所以……她更不该否认。
沈慎却是被谢青梓这话惊得好半晌都是没缓过神来。他以为谢青梓会因了这话难受崩溃,可没想到对方只是轻轻巧巧的一道歉,竟是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沈慎看着谢青梓好一阵子,面容都是有些扭曲。最后,他便是咬牙切齿的问:“若我不同意退婚呢?”
“表哥若是执意如此,我亦是没有别的法子。”谢青梓抬头和沈慎对视,比起沈慎的恼怒,她却是只心平气和:”届时表哥带回去的只能是一具尸身。“
谢青梓声音听着平平静静,可是实际上在沈慎听来却是犹如九天惊雷一般,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是承受不住,几是倒退了一步。他就这么不可置信的看着谢青梓,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你说的是真的?“而不是什么吓唬他的话,也不是什么表明态度的话。
沈慎声音泛着一股子的苦涩。
谢青梓看着沈慎,心中却是并无半点动摇:“自是真的。”
“你就如此……如此不愿意嫁我?”沈慎如此反问了一句,苦涩几乎是都是掩盖不住的满溢出来。
谢青梓深吸一口气,将话说得越直白,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是承认了:“是,我心意已决。辜负表哥情义,是我之错。与旁人无关。”
她不说这话替卫泽摘出去还好,一说这话,沈慎反倒是更加的恼了。犹如烈火泼油,登时就是火焰越发凶猛。他盯着谢青梓,说不出是心中疼得厉害还是冷得厉害:”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如此护着他。“
谢青梓却并不辩解。沈慎恨她也罢,怨她也罢,还是厌恶她也罢,都已经是不要紧了。从她心属卫泽开始,许就注定了如今这般的结局。
谢青梓叹了一口气,好半晌都是没说话。只这么沉默以对。
沈慎看着谢青梓如此,也不知怎的脑子一热,便是忍不住上前去拉谢青梓:”青梓——“
谢青梓却是下意识的躲了去。
沈慎手落了个空,只觉得无比难堪。谢青梓也是不自在,轻声道:“话已是说明白了,表哥想来也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便是先走一步。表哥自便。“
谢青梓说完这话,轻轻巧巧的行了个礼,而后便是转身欲走。
“我不同意退亲。”沈慎忽是一股大力,将谢青梓猛然拽进怀中禁锢住,咬牙切齿道:“我绝不放手!青梓,你难道都是忘了不曾?忘了我们曾说过那些话了?小时候你还说要嫁我的。“
谢青梓只被沈慎这个举动吓得脑子里”轰“的一声都乱了。甚至于连沈慎到底说了一些什么都是听不清了。
她眼底也只剩下沈慎那双赤红的布满血丝的,再无以往温和柔润的双眸。只觉得那目光灼灼狠戾,看得她心中发慌惊恐,几是不知身在何处。
她短促惊叫一声,而后伸手用尽全力的去推沈慎。
沈慎却是不肯放手,语气只剩下了阴沉不甘:“卫泽难道竟是比我还对你好?他骗了你!我将婚书给他的时候,明明说了,一年之后再来论断。可是他是怎么做的?这样的人,你为何——”
沈慎的话蓦然卡住再说不下去,他愕然低下头去,正好看见了自己肩头晕出鲜红颜色来,而那玉簪还依旧刺在他肩膀之中。至于簪子,自是握在谢青梓手中。
沈慎说不出话来,肩膀上的疼也好,还是触目可及的腥红之色,却都是敌不过他心里头的疼和可不思议。
他虽知自己做得不好,可是却是从未想过谢青梓竟会是这般的伤他。她竟是如此的……抗拒他。甚至于不惜用这样决裂一般的姿态来抵抗与他。
谢青梓却似乎已经看不见眼前的情形,她只是又将簪子拔了出来。
沈慎疼得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便是将禁锢谢青梓的手松开了。
他这头刚一松开力道,谢青梓便是犹如被火灼烧一般的迅速远远离了去。退了两三步仍是嫌不够,足足退了五步,这才堪堪站定,而后又才粗重的喘息了一看口气,眼底的清明也才渐渐回来了。
谢青梓也这才看见了沈慎几乎都染成了红色的肩膀。而那殷红的颜色,还仍是在不断的扩大。
谢青梓登时僵住了,也才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她方才情急之下,又慌又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儿。此时倒是也吓了一跳。她咬住唇瓣,看了一眼沈慎。
沈慎仍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对此事儿根本就不能接受。
而谢青梓则是飞快的又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迹的玉簪,紧紧绷着的手指这才慢慢的松开了几分,也这才觉得疼:握得太紧了,反倒是也伤了自己。
她又看了一眼沈慎,最后深吸一口气,慢慢的举起手来,再狠狠的将那玉簪往地上一摔,朗声冷冷道:“今日之事,我只当不曾发生。只是此事儿以后绝无可能再发生。沈慎,你我之间种种,譬如此簪!”
玉簪跌碎在地,断裂成好几截,更是有无数碎片四溅。只看这样子,纵是想修复也是不可能。
而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音,嵌在谢青梓清清冷冷犹如霜冻冰玉一般的声音之中,却是显得格外的让人心惊。
沈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似乎是随着那一声碎裂声狠狠的震颤了一下。
你我之间种种,譬如此簪。
这句话,何等的决绝?又是何等的无情?沈慎只觉得心口剧痛,几乎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而后便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捂住了心口。
而谢青梓说完这一句,更是只觉得还不够,微微喘息一声之后,便仍是用那冰冷得近乎无情的声音轻轻言道:“从此天南海北,你我再不要相见才好。”
沈慎惊骇的看着谢青梓,彻底慌了神,几乎是口不择言:“若是因为我帮李泾,那我如果留在京城呢?我若肯留下,必也会得重用——”
谢青梓却是置若罔闻,只看了一眼沈慎的肩膀,轻声道:“想来你的伤势也不要紧。汤药费我会叫荷香与你送去。或是你想追究,也都可。”
说完这一句,谢青梓半点留恋的也是没有,就这么转身离去。她的裙摆轻轻的打了个旋,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就这么轻轻的从沈慎眼中飞了出去。飞到再看不见的地方,飞到了再也不会有相遇的地方。
沈慎只觉得谢青梓这么一走,心里头都是被生生的挖空一块。痛得他不知该说什么,痛得不知该做什么。
良久,他低头凝视地上的玉簪,最终是苦涩一笑,低声的将谢青梓那话重复了一遍:“从此天南海北,你我再不相见。青梓,原来你竟是厌我到了这个地步?“
谢青梓这头回去,一路上却都是神色冷凝,拳头一直攥着。
荷香没敢跟着谢青梓走,待到谢青梓走了,沈慎似乎也缓过来一些了,她这才轻轻出声对沈慎道:“表少爷的伤也不算轻,您看看是我先找人给您包扎包扎,还是——”
沈慎摆摆手,苦涩一笑:“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