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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见时难

    凤山市刑警中队,会议室。

    中队长姚建,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高壮,从相貌上看年纪不会超过40岁,正是干工作年富力强之时,整个人给人感觉很有冲劲,又不失稳重。

    对于杜英雄的到来,姚建显然并不意外,甚至把案件相关资料早早地准备好了,供杜英雄研究。至于个中经过,两人是心照不宣。好吧,其实是顾菲菲找了吴国庆,后者又向凤山市公安局相关领导打了招呼,杜英雄才得以在此刻接触到案件资料。

    案发时间是本年7月9日晚11点30分左右,一位乘末班车回家的男青年,走到红星巷北街巷口处,不慎跌入一敞口马葫芦井中,随后在井下发现一具女尸,并拨打了报警电话。

    被害人:赵小兰,女,24岁,外省人,自2015年2月起独自租住于临河街道红星巷北街。死亡时间:大致为案发前两小时,也就是本年7月9日晚9点30分左右。死因:系外力勒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现场勘验显示:在马葫芦井下,发现半截牛皮革材质的男性腰带,经法医确认为作案的绞索,同时在井上距马葫芦井十几米远处,发现该腰带的另一截,因被井下污水和雨水洗刷,两截皮带上均未采集到可用指纹,但在腰带锁扣处采集到人体皮屑;另外,在被害人右手中指的指甲缝中,也采集到了皮肤组织。至于赵小兰的手机,应该是在凶手抛尸过程中被摔烂了,加之同样被污水和雨水浸泡过,这一关键性证物无法提供任何线索。不过,经对案发周边地区男性居民的DNA筛检,发现皮带和被害人指甲缝中的皮肤组织,均属于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一名叫常安的年轻男子。

    犯罪嫌疑人:常安,男,28岁,本市人,与被害人同样住临河街道红星巷北街,职业是物流快递员,年初曾与被害人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5月中旬女方提出分手……

    看守所,审讯室。

    看过案件资料,杜英雄“得寸进尺”,提出想见见常安。这就让姚建很为难了,因为法律上明文规定:在侦查审讯阶段,作为嫌疑人一方,除了律师任何人都不得与之见面。姚建是既不想不给杜英雄面子,当然更不想违反原则,所以斟酌了好一会儿,给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杜英雄以办案方协查人员的身份与常安对话,并且姚建也要在场。

    现在,瘦高个的常安被看守所民警带进来,他身子软塌塌地走到椅子前坐下,眼睛冲着地板,并不瞅对面的人,看起来对提审有很大的抵触情绪。

    沉默片刻,常安把屁股朝前挪了挪,身子靠向椅背,刻意显示出一副慵懒且满不在乎的模样,接着才缓缓抬起头,讥笑一声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八百遍,你们总这么折腾我有意思吗?还是那句话,人绝对不是我杀的,你们甭想诬陷好人……”

    常安猛然打住话头,愣了一下,迅速坐直身子,收起先前的散漫。因为他看清楚了,坐在对面的除了提审他若干次的姚建,还有一张他更为熟悉的面孔——他的好兄弟,杜英雄。他一下子红了眼圈,嘴唇哆嗦两下,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转瞬,他又低下头,来回揉搓着被手铐铐住的双手,似乎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愧。

    杜英雄也一样,他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多年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好兄弟见面。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内心无比难过,又想起先前曾对此行有过一丝犹豫,更是感到惭愧不已。他从摆在桌上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夹到嘴边点燃,然后起身走到常安身前,将香烟塞到他手上。看着常安抬起头,把香烟放到嘴边使劲吸了一口,才反身回到审讯桌背后坐下。

    这看起来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其实用意颇深。一方面,可以理解为审讯中一种惯用的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怀柔手法,当然这是做给姚建看的;另一方面,也是杜英雄真实的用意,他想隐晦地向常安传达自己的善意,也是希望常安能放下各种消极情绪,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次问话中。

    “7月9日晚,当时已经很晚了,你还出门做什么?”杜英雄操着公事公办的口吻,开口问道。

    常安不傻,他当然明白杜英雄此时出现必然是来帮他的,所以尽管此类问题已答过数遍,他还是赶紧抖擞精神,认真回应道:“那天是周末,半夜有场球赛,和几个朋友约好一起找个地方喝酒看球。”

    “出门时几点?”杜英雄问。

    “将近9点半,”常安紧跟着强调说,“我出门时特意看了下表。”

    “你的腰带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还有被害人赵小兰的指甲里,怎么会有你的皮肉?”杜英雄接连抛出两个对定案有直接影响的问题。

    “阴错阳差,倒霉呗!”常安长叹一声,进而详细解释开来,“那天晚上,和朋友约好外出看球。我从家走时,朋友那边已经开喝了,我心里着急,走路猛了点。赵小兰那会儿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天下雨,她没带伞,就一溜小跑想快点到家。也真是巧了,她穿着高跟鞋,地又滑,偏偏跑到我身前时,崴了下脚,整个人朝我扑过来。刚刚说了,我也走得急,所以她撞到我身上后反弹了一下,我当时没看清楚是谁,出于好心本能地想要拽住她,她也是本能反应朝我手上乱抓,可能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她指甲抠到我手了,又把我的腰带扯断了。后来我们看清彼此,都挺尴尬,也说不出什么话,我就扭头走了。走了几步,发现腰带断了,正好穿着紧腰的牛仔裤,系不系腰带都无所谓,便干脆把腰带抽出来随手扔了。”

    “然后呢?”杜英雄问。

    “后来我走到巷口时,觉得有个男人跟我错身走过……”常安说。

    “‘觉得’是什么意思?”杜英雄皱起眉头,声音也略微扬起,打断常安的话,疑惑地问道。因为在他先前读到的口供中,并未出现这么模棱两可的字眼。

    “不是,那个……”似乎被戳中要害,常安一时语塞,迅速避开杜英雄冷峻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那晚……那晚在巷口我真的遇见了那个人,但……当时我撑着雨伞,视线被遮住了。尤其,先前与赵小兰的相撞,让我有些心猿意马,整个人处在发蒙的状态,所以……所以只是感觉到有人带着一股风从我身边走过,至于别的……那人是男是女,我其实并不清楚。我……我也不是故意要说谎,我就是觉得杀人犯肯定是个男的。”

    “果然不出所料,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一直默不作声的姚建,用手指冲常安使劲点了几下,接着冷哼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说,“哼,编瞎话的速度还挺快,要不是杜警官敏锐地捕捉到你说话的漏洞,恐怕你还是会坚持原来那套说辞吧?老实交代,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嫌疑人,对吧?”

    “有、有、真有……三儿,哦不,杜警官,我这次说的全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常安忙不迭地强调道。

    “好,你先别嚷。”杜英雄冲常安仰了下头,示意他冷静,瞪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缓和口气说,“我可以相信你是在急于辩解的情形下,对事实进行了一定的夸大,所以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放松点,静静心,仔细回忆回忆当时的情景,关于你说的那个人,能想起任何线索,都说来听听。”

    “没有了。”常安痛苦地摇摇头,不假思索地应道,“咳,说实话,关在看守所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寻思那个人,可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没事,你也别着急,保持放松状态。”杜英雄一边安抚,一边引导道,“那咱们再回到你与赵小兰相撞的那个场景,你来描述下赵小兰当时整个人的状况,比如说穿着、情绪、气味,或者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等等。”

    “没啥特别的,衣服就是她平时穿着的短袖白衬衫,深蓝色长裤,黑色高跟鞋。肩上挎着个半大不小的皮包,也是她平时常背着的……”常安皱了皱眉头,尽力回忆道,“情绪似乎不怎么好,气味……对了,她靠近我时,我闻到她嘴里明显有一股酒气,可我印象里她基本不怎么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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