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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4章 别搞得我欺负了你似的

    林予夏没说话,也没看费洵。

    素净的指尖捏着塑料瓶子,发出哔啵哔啵的轻响。

    也许费洵说得对,这个社会不该纵容“谁穷谁有理”的做法。

    也许李律师刻意回避韩雪娟,并不是前者缺乏责任心,而是后者真的蛮不讲理。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带着偏私的心看待韩雪娟的案子。更不该对自己的当事人给予除了法律之外的援助。

    吃了亏,她才知道善良用错了地方,就是愚蠢。

    费洵见林予夏又不说话了,总算敛了笑,放下交叠的双腿,理了理西服。

    “林律师。”

    林予夏抬起头看他,只见费洵已经换上了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怎么了?”林予夏问。

    “你约一下韩雪娟的时间,我派公司法务与她谈一下赔偿款。”

    林予夏眨巴眨巴大双眼,惊愕地想:

    费洵今天没吃错药吧?他非但不趁机数落我一顿,还打算慷慨解囊,去拯救他嗤之以鼻的韩大妈?

    但费洵就像读懂了她的心声似的,说:“你没听错。”

    林予夏抬手托了一下自己差点掉在地上的下巴,刚想说两句好听的场面话,就听见对方说:

    “不用感激我,我偶尔也会救助一下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

    林予夏:“……”敢情我就是他眼里的猫猫狗狗呗?他才是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问题迎刃而解。

    她走下费洵的车,还是礼貌性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与费洵道别。

    费洵突然降下车窗,盯着林予夏身后的箱子,问:“出差?”

    林予夏:“哦,不是,我打算找个二手店,变卖一些闲置物。”

    费洵笑道:“卖了东西好还我钱?”

    林予夏的脸红了,嗫嚅道:“……能不能再等等?”

    费洵有点闹不明白了,也没听说林家要破产了啊?怎么林家大小姐成天抠抠搜搜的?

    “林予夏,你真的是林慕恒的亲生女儿?”

    此话一出,林予夏单薄的肩膀先是一震,继而垮塌下去,微微抖动起来。

    费洵懵了,这怎么还哭了呢?他朝车外头瞟了两眼,皱着眉说:

    “开个玩笑,你哭什么。”

    可林予夏憋在心里的委屈不是一天两天。

    泪腺一旦冲开,眼泪就跟开闸放水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费洵急了:“你先上车,别搞得我欺负了你似的。”

    林予夏没动,咬着唇,一个劲儿地蹦眼泪豆子。

    费洵只得推开车门,一把将人拉回了车里。

    想发火吼她两句,又怕把人吼坏了,越哭越凶,只好一手揉着眉心,另一手嫌弃地给林予夏递纸。

    “我的大小姐,你别哭了成不?我不就随口开了个玩笑嘛?”

    他印象中的林予夏,又倔又傲,也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啊?

    说真的,林予夏不是个爱哭鬼,可偏偏最近两次哭鼻子,都被姓费的撞上了。

    她死命止住哭,低头擦净眼泪,顶着红红的眼圈说了声“抱歉”,然后伸手去开车门。

    费洵审视地盯着她:“林予夏,你遇到麻烦了?”

    林予夏顿了顿:“一点私事,不劳费总挂心。”

    然而再推车门,她发现车门已经被人反锁了。

    费洵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让我听听,什么天大的事情,才能把林大小姐整破防?”

    林予夏回过头,对上费洵散漫随性、微微勾起的嘴角。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已经欠过这人钱了,不如厚着脸皮再借点好了。

    几分钟后,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缓缓启动。

    费洵听完林予夏的陈述,二话没说,领着人回了盛樾大厦。

    找财务从他个人账上支取了五百万,又派司机护送林予夏,带着她的救命钱上恒安医院去了。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他甚至都没有派人核实一下林予夏话里的真伪。这实在很不符合费洵的作风。

    送走林予夏,他坐在老板椅上,双手交叠撑在面前,盯着黑屏的电脑发呆。

    他觉得林予夏这人怪怪的,但他更觉得自己怪怪的。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林予夏每一次出现,都在打破费洵的处事原则。

    她就像个可怕的新型病毒,破坏他坚不可摧的防御系统,入侵他的大脑,改变他的好恶,牵动他的喜怒。

    费洵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把助理叫进来交代工作:

    “韩雪娟的事情,你亲自去办,我不想再听到她骚扰律师、工地滋事的消息。”

    助理点点头,领命而去。

    *

    林予夏赶到医院,火急火燎地冲向住院部。

    她在路上就想好了,她要告诉医生:放心大胆地治,上最好的器械、用最好的药,无论如何把她爸的命保住。

    她已经没有妈妈了,她不想再失去爸爸……

    可是当她赶到父亲的重症病房时,她发现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人呢?”她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护士,“这里躺着的病人呢?”

    林予夏双目赤红,那样子有点骇人。

    护士怯懦地问:“你找谁?”

    “我找我爸,林慕恒!”

    护士更害怕了,声音都有点抖:“林先生,今天凌晨已经……已经……”

    林予夏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浑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小护士的胳膊掐红了:“已经什么?”

    “……没了。”

    那一刻,仿佛有一个惊雷在林予夏头顶炸开。

    她两耳嗡鸣,只看见小护士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什么,但她完全听不清她的声音。

    没了?怎么可能没了?

    她刚从费洵那儿筹到医药费,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就冲到医院来了,她明明已经尽全力了呀!为什么父亲不肯等等她?

    母亲是,沈砚是,就连不待见她的父亲都是。

    你们,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耳鸣声越发尖锐,锐利得好像要划破她的耳膜。她脚步晃了晃,两眼一黑,软绵绵地栽倒下去。

    再次睁眼,已是第二日。

    医生丧着一张苦瓜脸,用低沉哀婉的声音对林予夏说:

    “林小姐,十分悲痛地通知您……”

    林予夏打断他:“别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医生顿了顿,又尽职尽责地通知道:“林先生的吊唁仪式将在下午三点举行。如果您想见他最后一面的话……”

    林予夏抬头看了眼病房的钟,只剩一个小时就到三点了。

    苦笑。

    若不是她醒得及时,连她爸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她走下病床,腿脚发软,扶着床头缓了好一阵,才站直身子说:“请把地点告诉我。”

    姜岚不舍得花钱给林慕恒治病,倒十分舍得花钱布置追悼会。

    偌大的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足足可以容纳千人。

    林予夏一袭黑衣,胸口别一朵白茶花,缓缓步入悼念厅。

    先朝父亲的灵柩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向眼泪汪汪的姜岚母女。

    姜岚哭兮兮地搂住林予夏的肩膀:“夏夏,你爸好狠心,若不是你和晗晗尚且没有出嫁,我真想随你爸去了!”

    一旁的林晗晗夸张地嚎啕:“妈——你胡说什么呀,你怎么能这样想呀!”

    林予夏却冷笑起来:

    “姜岚,别装了,我知道你盼这一天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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