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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虬珠灯

    “Shirley杨的包,怎么跑进那个鬼地方里去了!”

    我拉开拉链,药品、铁镐、地图,Shirley杨随身携带的物品半样不少,尽数洒了一地。

    “真是Shirley杨的包?”胖子撂下空包。两人不约而同地抄起家伙,刨开了那座漏顶的土包。

    沙土夯造的圆顶包比我想象中结实许多,沙土间混有树根、枯草,与古城外围的防风隔离带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急着寻找Shirley杨,手下没个轻重,土包很快就被卸去大半个弧顶,碎成了渣。与先前估计的一样,土包中空,可以填物,但内部容积偏小,明显藏不下一个完整的大活人。

    我跳进坑里,翻动碎裂的土块,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胖子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扫视道:“你刚才不是去找人了吗,就没点不对劲?”

    “沿途有标记,她是在前头走散的。你注意到没有,我们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它刨开;可先前,我光蹬了一脚,顶就破了。”

    “那说明顶上原先就有裂痕,背包是被人故意丢进去的。”

    “要么是Shirley杨自己,要么,古城里另有他人。”我站起身对胖子说,“如果是Shirley杨,那肯定会留下其他线索。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一定发生了别的事情,她无法脱身才会甩下我们单独行动。”

    “我怎么听着那么玄呢?Shirley杨有什么事,非得背着咱们?这想想也不可能嘛。”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老揣还躺着呢,先走吧,相信Shirley杨。”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古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叫人直摸不着头脑。Shirley杨的失踪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出了沟壑地,一条笔直的石砖御道赫然出现在眼前。我和胖子抬着老揣,一路无话,径直朝着高耸的庙堂大步前行。我心里边乱得很,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走到了大殿前。我独自走上台阶,庙堂大门紧闭,外有三道落锁。我敲了敲石门,里头传来短暂急促的震动。

    “石套。正门还在里面,这是外面的套门。”

    胖子在台阶下守着老揣,不停地拍打他的脸。老头原本血色全无,被他抽得两颊发红,也算是好事。他站起身,举起手电,仰望庙塔。

    “上边倒是有窗,不过老揣这个鬼样子,肯定爬不了了。”

    “这样,你在外边守着,把落锁先解决了。我进去看看能不能从里边打开它。”

    庙堂是日常祭祀供奉的场所,像我们眼前这座巨大的供庙,由献殿、塔楼组成。依我的经验,一般在地下还会设有地宫,主要用于储藏贵重物品以及民众避难。而阻挡我们的这层石套在当地宗教文化中又被叫作“佛睑”,佛落眼睑,日下西山,带有末世的象征意义。这一点更从侧面证实了镇库城曾经遭受过巨大的劫难。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考古资料来看,这座千年古城多半毁于兵祸。献殿外围虽然密不透风,但后方的塔楼上却有不少落脚的地方。我试着爬了一段。塔身冰凉入骨,外围脊骨是由金属打造,保存得非常完好,没有半点锈迹。古塔四角飞挂,雕有各式佛像,大小不一,几乎占满了整个塔身。我对佛学没什么研究,只知道踩着这些凹凸有致的雕像,爬起来异常顺畅,很快就到达了宝塔上层的通风口。我蹲在窗口,迫不及待地朝里看,木制的横梁上布满了灰尘,透过盘结的罗网能看到塔壁内镶有不少龛室,里面似乎均供有物品。我挂好L型手电,抬脚使劲跺了几下,横梁发出“吱吱喳喳”的声响,抖起一屋的灰尘。我爬上半人宽的粗梁,攀着大橼慢慢落到了地面上。宝塔底层比想象中狭促,除了生灰的大佛和案台之外,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空得像一座荒窑。我径直穿过厅堂来到大门前。

    塔楼直通献殿。我来到落锁处,用力敲击大门,胖子嗡嗡地应了一声。我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便开始思考要如何启开面前的庞然大物。献殿正门分三对,共有六扇。左右的侧门已经被石膏封死了,唯一能通往外面的就是我面前的正门。我试着抬起门上的横栏,这玩意儿看着重,抬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想想也是,献殿每天都得落锁闭户,真换了百八十斤的门销,谁还高兴干这看门的活儿。不过门外的石套我倒是真没辙,鬼东西跟封门砖一个道理,而且设置得颇为精巧,由一块完整的花岗岩打造,里外找不到一丝缝隙。

    胖子在外边等得不耐烦了,大喊道:“找到机关没?这要是个死扣,咱们老揣可就要歇菜了。”

    “你留点口德,好好看着他。我就快摸着门道了。”我沿着石套的四周摸索了一圈,确定墙壁之间装有起重装置,心里稍微松了那么一口气。既然不是摆设,那肯定有用。我细心地敲打墙裙,很快找到了藏有开关的暗格。

    “咯吱咯吱”的齿轮声伴随着大量的灰尘响彻献殿内部,我捂着耳朵躲在一旁,眼见沉寂了多年的镇库城发出了低沉威严的嘶吼。石套缓缓落入地底,胖子半拖着老揣飞快地闪进了门。

    我搭起老揣的胳膊,发现他整个人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如果不是胸口尚存微弱的起伏,我几乎以为他已经翘了辫子。

    属于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胖子举着手电胡乱地扫视大殿。这地方荒得厉害,除了灰尘基本没剩下什么东西。

    “我操,这是被八国联军洗过啊,连个屁都没剩下。”他来来回回跑了几圈,悲愤道,“胡司令,咱这趟血本无归,看样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别瞎扯,还有地宫呢。”我从大佛下来的时候就发现铜像中空,这么大的地方,下边必定有备。我绕着大殿内部又看了看,发现事情不像胖子说得那么简单。这里确实遭到过洗劫,但时间隔得不长。有些地方存在明显的拖拽痕迹,深浅不一的灰尘清晰地说明了一切。

    考古队早就验证了镇库城的存在,当时的工程虽然停了,但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事后遭人捷足先登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联想到详细、精准的考古记录,我甚至认为,当年考古队已经深入过古城内部。从外部特征与地理位置来看,记录中那座地标性的黑铁塔,也许就是我们所在的这座嵌铁宝塔。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出现在我脑中。

    如果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资源,为什么隐瞒了考古发现?难道当时有什么突发情况,迫使考古队员们宁可被解散,也不愿意向外界披露镇库城的存在?想起小龚同志那张充满激情与愤怒的脸庞,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阻断那群年轻人的考古热情。

    “老胡,你来看看,这里有壁画。”胖子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合起记录本,顺着他的声音走了过去,可到了佛像下边根本找不到胖子的人影。

    在我疑惑之际,他的声音忽然从佛像后边传来。我凑到近处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在雕像与墙壁之间居然还留有一条窄小的缝隙,勉强可供一名成年人侧身通过。

    “你他妈的真能折腾,这么隐蔽的入口都被你找着了。”我蹭着冰冷的墙壁,螃蟹一样往缝隙里钻。胖子站在莲花座底下,缩着肚子、扬着脑袋说:“这叫职业敏感。快瞧瞧,我看着眼熟,将军墓里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幅画?”

    壁画自上而下浑然天成,夔纹盘踞右角,五彩斑斓的巨夔呈现出一股摧城压顶的气势。中卷绘有祥云,卷尾则是我们熟悉的沙海斩龙图。

    “上边好像还有,看不清了。”我高举手臂,几乎要超过头顶。但墙面壁画实在过于庞大,想看清全貌起码要爬到佛头的位置。

    胖子说:“咱们又不搞科研,看不清就算了呗。咱们抓紧进地宫才是正事。”

    “你没觉得这间献殿有点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了,这么大的地方,一件古董都没有。你不是一直说镇库在古代属于重工业城市吗?我怎么瞧不出它有哪点繁华的样子。”

    “钱串子脑袋,就不能想点别的,没发现这壁画一点都不对称吗?”精绝文化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土影响,特别在庙、寺、殿这种具有深层寓意的建筑铺排上,尤其讲求章法,以对称为美。大佛背后的壁画斜对着大门,怎么看怎么别扭。我绕到佛像前边,伸手指着对面的空墙解释,“照理说这片不该留白。”

    “言之有理!”胖子走到白墙前,什么都不问,用力抹了一把,“老胡,外面刷了石灰粉,有人把墙面给涂了。”

    “剥了。”我对被掩盖的壁画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说不定它能够为我们解释深藏在死城中的秘密。

    “难度忒大了点。”胖子抬手比画道,“少说也有二十来米,怎么剥?”

    “蚊子再小也是肉,从底下的开始,先把咱们眼前这片收拾出来。”手头没有工具,只好就地取材。我跺了跺脚下的石砖,举起铁铲碎了一块。两个各自挑选了锋利尖薄的碎片,开始清理被石灰涂抹过的墙面。

    因为年月久远,很多地方早已干裂,一副即将剥落的模样,刮墙需要极大的耐心,我浑身是汗,半天才清出小半张图面。壁画色泽艳丽,笔锋奔放,与以往发现的精绝壁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些壁画丝毫没有受到石灰腐蚀,虽然无法看透全貌,但联系前后,隐约能看出壁画所描述的是一处祭拜时的场景。祭台高悬于半空中,座下跪有两排金衣僧人,垂首闭目,个个神色肃穆,透露着*悲凉之意。胖子后退了几步,撂下砖片说:“再往上,够不着了。他们拜的是什么玩意儿,一个个跟死了爹似的哭丧着脸。”

    “蛇龙国的宣道僧,”我在薛二爷的藏书中读到不少文献,蛇龙国又叫呾叉始罗,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位于现今的巴基斯坦附近。在诸多蛇龙国的传说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关于镇群王屠蛇的故事。镇群王的父亲死于毒蛇的利牙。为了复仇,他举行了全国范围内的蛇祭大会,誓要斩尽呾叉始罗内所有的毒蛇。“他们远道而来,是为了弘法诵经,至于画中祭台上所供奉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是不是他们把本国的蛇杀光了,所以那个虐蛇狂人镇群王就把他们给派出来,去别的国家宣讲蛇害。”胖子推敲说,“你看啊,镇库,镇群,就差了一个字。傻子都能看出来,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啊!”

    “镇群、镇库都是音译词,做不得准。但考古队发现的龙骨或许真与呾叉始罗的蛇患有关。镇库周围出现的巨蛇很有可能是宣道僧带来的入侵品种。这里的沙漠环境与它们的故乡出奇的相似,经过物种杂交后,凶猛的蛇群迅速繁衍,有如天降,眨眼间给镇库百姓带来了冲击性的灾难。”

    “果然如此,那克驽多将军可不光是民族英雄,该给他换个墓志铭:爱国斗士。”胖子试着跳起来,打算抠掉覆盖在墙壁高处的石灰。我对祭台上供奉的物品也充满了好奇心,蹲下身拍了拍肩膀,让胖子踩上去。

    我扶着他的小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胖子一手顶着墙壁,一手举起砖片,小心翼翼地刮开了高处的石灰层。白花花的石灰粉不停地撒下来,我只好低下头,迫不及待地问他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

    “嘿,邪乎了。这台子要通天啊!”胖子低头对我说,“还是柱子,没到顶呢。”我放下胖子,连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新刮出来的墙面。本以为祭台上端应该奉有物品,不想壁画中露出来的依旧是笔直的柱子,祭台仿佛没有边际的金箍棒,一路冲上了房顶。

    我想了想,献殿整体高度在二十米左右,壁画中的祭台再高也该有个限度,实在不行可以通过后面的铁塔,落到屋顶上,直接揭开墙面顶端的石灰层。可眼下,我无法确定画中的祭台到底有多高,最糟的情况就是正好卡在半空中,我们手头没有称手的绳索,那种上下不能的位置,根本接触不到。胖子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整个墙面刮开,一劳永逸。

    “算了,考古研究不是咱们的工作,老揣躺着呢,先进地宫,救人要紧。”我不想继续耽搁下去,扛起老揣,将他安置在大佛身后的缝隙中。

    胖子看着老揣,忍不住对我说:“老胡,容我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连要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真觉得他还有救吗?”

    我发愣了,胖子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往往直指要害。我们在找什么?

    灵丹妙药?

    一只黑瓶?

    一捧黄沙?

    一封几十年前的遗书,当真能救活一条人命?

    这些我都不确定,我从出发的那一刻就拼命试图无视这些问题。如今老揣就躺在面前,看上去与死人无异。想到这些,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确认他是不是还在喘气。巨大的无力感包围了我。我忽然觉得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戈壁荒漠,回到了精绝古城,那时候的我与如今一样,信心满满,却眼看着一条条人命被夺走,到最后谁也救不了。

    “老胡!老胡!”我的脸颊忽然一阵麻疼,抖了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胖子连甩了我两个大耳光,满脸忧愁道,“你他妈的又在瞎思考什么,老子随便问问,你还当真了。”

    “有水吗?”我伸手掏水壶,发现已经空了。

    胖子趴在老揣胸口上听了一会儿:“怦怦直跳,坚挺着呢。你想好了吗,怎么进地宫?”

    “入口一般都在后殿压着,我看过这里的风水,咱们去后边,地宫入口应该在嵌铁宝塔底下。如果我看得没错,那地宫与献殿的格局相同,两者以铁塔为轴线形成一个直角镜面,地上地下一阴一阳。”

    “那还等个屁,走啊,进塔。”

    “我还担心另外一件事,Shirley杨一直没有出现,依她的性子,怎么着也该留下点信息。”

    “要不我先下去,你在外边继续等她?”

    “不,还是一起走。”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和胖子一起行动。Shirley杨如果平安抵达集合点,见了眼前的情况自然会下去找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浪费人手特意留在外面等她。

    决定进塔之后,我们一刻也没耽搁,立刻转身离开献殿。我心中对壁画中隐藏的秘密始终留有牵挂,没弄清祭台上到底陈列何物,心头就像被猫抓了一样,十分不痛快。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墙面忽然模糊起来,大量白色的石灰粉唰唰地往下掉。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胖子抓住我大喊:“地震了,房子在晃!”

    我反握着他,两人稳住了身形,耳边传来了嘈杂的轰鸣,我仔细辨听立刻反应过来:不是地震!

    持续性的震感虽然谈不上多剧烈,但在一座千年的死城中忽然产生如此大规模的动静,实在叫人匪夷所思,再加上从外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隆隆的机械声,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扶着墙一路晃晃荡荡地冲到了门口。我和胖子分作两边,藏身献殿大门左右。大殿外头灯火通明,滚滚黄沙如同海面上的巨浪不断地翻滚,朝着大殿一路呼啸而来。巨大的轰鸣声吵得人脑仁生疼。

    “操!外面怎么回事?”胖子转过身去,惊恐地看着我。

    我弯起胳膊挡在面前,继续探头查探。外面虽然依旧黄沙盖天,但我心里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慌,看得更加仔细。雪白刺眼的灯火来自沙暴背后的黑影,瞧轮廓有点像火车头,我大致数了一下,起码有四五台这样的庞然巨物正有条不紊地朝着献殿驶来,难怪会引起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不知何时,胖子也站了出来,他单手撑在门柱上,努力保持着平衡,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对我说道:“还看个什么劲儿,咱们撤。”

    “不急,看看什么来路。”能在南疆老林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显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和栅栏营地里的盗墓贼有关。

    胖子急了,顾不上风沙,拉着我一路往里跑:“还来劲了,瞧那架势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咱还带着病患。有多远跑多远,先进地宫躲一躲。”

    他说得有理有据。我不敢托大,急忙冲到了铁塔底下,开始寻找地宫入口。我沿着大佛边缘摸索敲打,果然找到了中空的地砖暗门。我竖起工兵铲,用边角照着接缝处死命插了下去,胖子接过手,又连撬了好几下,险些把虎口给震裂了,两人合力之下,总算打开了暗道的一角。这个时候,外边轰隆隆的鸣响逐渐停止了。我心说大事不妙,那群孙子已经到门口了。

    “继续挖呀,找到了洞口了,还等什么。”胖子推了我一把。我看着漆黑的暗道,犹豫了。

    “快走!”我拽起胖子迅速地挤进了大佛背后的缝隙。

    “你疯了?地宫就在眼前,这不是便宜别人了吗?”胖子急得握起了拳头,估计下一秒就该揍人了。

    “别出声!听我的。”我“嘘”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解释,耳畔忽然炸开了花,无数子弹像下雨一样落在我们身旁,“砰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响彻了整座铁塔。暴雨般的扫射继续了数分钟,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杂乱有力的脚步声。我和胖子对了个眼色,屏住呼吸,偷偷观察起外边的形势。

    漆黑的塔楼内硝烟弥漫,除了走路的声音,还有嘎吱嘎吱的金属声,两道刺眼的白光“啪”地从高处打了下来。我以为自己暴露了,险些叫出声。塔楼边角处不知何时搭起两座脚手架,架上扣着脸盆大的探照灯,将铁塔内部照得雪亮。二十来条壮汉,清一色的迷彩装,身上背着枪,腰间别着*。瞧架势,跟打仗差不离。人群中,有一个特别显眼的,留着八字胡,头戴小毡帽,我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绿海集市上那个卖龙骨的小贩,他走路一瘸一拐,衣服上沾满了泥土,腿上打着绷带,透出一股猩红,隔了老远都能看见他脸颊上的汗珠。

    “兵总,兵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来过这里,求您开恩。”卖龙骨的小贩捂着腿艰难地跪了下来,朝人群大力地叩首作揖。

    这时,一个人走上前,穿着打扮与其他迷彩服无异,但胸前挂有两道勋章。此人生得精瘦,面如酱色,浓眉虎眼,看上去四十岁不到,浑身散发着煞气。他来到小贩边上,信手点了根烟。

    “你再说一遍。”

    “我,我,”小贩抬头对他殷切道,“我信了他们的邪,我贪财,我对不住兵总,我手上的货都吐出来了。可这地方我真没来过,我这样的小虾米能知道些什么?求您给个机会,放我一条生路。当牛做马,什么都行。”

    “带上来。”点烟的人挥了挥手,人群散出一条道。两个配枪的汉子,拖着一个半瘫半软的人走上前,重重地摔在了他们面前。

    那人倒在地上,头发花白,满脸是血,看衣着与这伙人应该是同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伤成这副模样。

    胖子偷偷地捏了我一把,悄声说:“我认识那个白毛的,在栅栏营地里,就是他带头抓了老子。”

    “狗日的东西,有种弄死你爷爷。”白发老人忽然坐了起来,他左边的脸已经烂得不成人形,眼眶肿成了球,右边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那个抽烟的兵总。

    我又看了几眼,对此人印象全无。胖子接着说:“错不了,五十多岁,山东口音。就是这老东西。他妈的,当初挺神气,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黑吃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对这伙人的身份没有半点兴趣,心有唯一担心的是Shirley杨的安危,她无故失踪,会不会和这伙亡命之徒有关?想到这里,我几乎忍不住要跳出去拼命。

    胖子大概看出我的脸色不对劲,压着嗓门儿劝说道:“你少跟那瞎琢磨。Shirley杨什么身手,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先别冲动,咱们看准形势再出手。”

    这个时候,又有三个人自顾自地从人堆中钻了出来。其中一个戴着厚瓶底眼镜的中年男人径直走到叼烟的兵总面前说:“有人来过,壁画和地宫的入口都被打开了。让你手下那些人机灵点。”

    “沙老师,你可别耍心眼。方圆百十里都是我的人,苍蝇进来还得叩个响儿呢。”

    “爱信不信。”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子提溜着木板箱,蹦蹦跳跳地追了上来,站在那位李老师边上说,“墙面是个细致活儿,清起来可麻烦了,没有半个钟头下不来。”

    兵总不满道:“等这么久?地宫不是有了吗?为什么还要等!”他指着地砖上的窟窿,对手下说,“来几个人,掀了它。”

    男学生瞪起眼睛要发话,被另外一个短发年轻女人拦住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地宫的入口说:“让他们下,多几个蹚雷的,又碍不着咱们的事。”

    她这一说,几个挖洞的都愣住了,坐在地上的白发老头放声大笑。兵总咬牙切齿:“老沙,待会儿进了地宫,黑灯瞎火,子弹可不长眼睛,管好你的人。”

    “小四!”沙老师喝了一声,“你们两个过来,别添乱。”

    兵总还嫌不够威风,狠狠踹了小贩一脚:“你没走漏风声,那地宫的门为什么开了?说,除了郭瘸子,还有谁?”

    “我真不知道,”小贩眼泪鼻涕流了一把,他拽着旁边的白发老人说,“老郭,老郭,你给我做个证。我只管带路和运货。当初吞兵总的货,也是那群狗东西的主意。我最后连一毛钱都没收着,前后总共均了块破骨头。”

    “哼,你那点出息,我呸!”老头儿虽然伤得重,气势一点没落下,他鄙夷道,“你也别把屎盆子往死人身上扣。主意是我出的,货也是我吞的。怪只怪我不够狠,把兄弟们都害了。”他说着又狠狠地扫了一眼站在后排的几个迷彩服,“还有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我瞎了眼。”

    小贩吓得几乎跳起来,他捂住老头的嘴大喊道:“我的老郭,你认了吧。那些死了的都是活该,他们贪心。可我们,我们都是被逼的。兵总见过世面,为人宽宏大量,他不会跟我们计较,只好我们说实话,替他好好办事。”他说着又转过头,磕头作揖,再三发誓没有向外人透露遗迹的消息。

    可惜那位兵总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他解释,揪起他的脑袋,举起*一顿猛抽,没几下他就成了血人,连求饶的话都喊不清了。

    “兵总,我见不惯这种场面,去前边看看壁画。你的人可以继续挖,但什么时候进地宫,必须等我回来再做判断。”沙老师摘下眼镜使劲地擦拭,说完就带着两个学生离开了铁塔,朝献殿去了。

    听他们吵了半天,我大致理了个头绪。那个叫兵总的应该就是这伙人的大哥,盗墓团伙的扛把子。郭瘸子和小贩,八成都是他找来搭伙的地头蛇。像镇库遗迹这样的大活儿,光有人有钱还成不了事,必须集各家所长。这其中涉及风水、地理、历史、文化,五花八门既杂又乱,没有懂行的人,根本接不住盘。刚才那位沙老师,听谈吐就是他们找来的圈内人,专做考古的。这伙人分工细致,在山麓和地陷各设一处营地,郭瘸子的人负责外围保安,物资运输;而兵总的人专管栅栏营地现场挖掘。可惜郭瘸子半路起了歹心,把古城里运出的货给吞了。但他做得不够细致,被人识破,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破罐子破摔,索性跟他们翻了脸。依我推断,那个兵总之所以还留着这两个人,多半是因为发现古城里还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害怕郭瘸子还有后招,给他下套。

    “老胡,好在咱们没有暴露。要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胖子看着地上那俩血淋淋的人,咽了一口唾沫,“我听了半天,琢磨着Shirley杨肯定没落他们手上,否则不会紧张成这个鬼样子。八成连咱们的来路都没弄清楚,光靠蒙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外边鬼咬鬼,咱们在暗处,形势有利。你在这儿盯着,我去瞧瞧那个沙老师在捣什么鬼。”

    “又扯淡,外边十几条枪,你怎么过去?”

    我指了指大佛:“上大梁,铁塔中腰上有窗,和前殿里的通风口对开,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过了。”

    胖子坚决不肯,他按着我,咬牙切齿道:“谁他妈的天天跟我说不兴个人英雄主义。你这是作死你知道吗!乖乖等着,地宫门一开,还愁没机会摸进去?咱们的首要目标是救人,当然,在不妨碍行动总纲的前提下如果有财还是要发的。不能便宜这帮孙子!”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甚至比我想得长远。他这趟出来变了不少,我来不及深究其中深意。但那位沙老师的事,绝不是我心血来潮。这伙盗墓贼多是莽夫,盗墓掘坟离不开一个“利”字。他们对镇库城本身没有太大的兴趣,无非就是刨些值钱的古物,出去转手。这里边懂行的估计只有那个戴瓶底的沙老师。我们此行要寻找的双耳瓶事关生死,可手头线索少得几乎可怜,如果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关于镇库古城的信息,把握就大了许多。

    胖子见我下定决心,只好妥协。我们再次探头查看,除了三个开凿地宫的迷彩服,其他人三两一团零零散散地坐在塔楼里休息。兵总打疲了,此刻又点了一根烟,站在入口处到处张望。铁器敲打地砖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我抓紧机会,攀着大佛的底座,顺着金身翻身上了大梁。木料老旧,不时发出“嘎吱”声,好在底下那伙人的动静也不小,再加上凿地的声音,一时间根本没人想到房顶上趴着一个不速之客。

    我花了老大的工夫钻过圆形的通风孔,悄声落进了献殿的横梁上,刚站定就听见老鼠打洞似的沙沙声。我估计这是在刮墙上的石灰,偷偷瞄了眼南墙根下,不知道为何居然漆黑一片。我心说怪事,干这行小半辈子了,还没听说过摸黑作业的,他们也不怕把壁画刮花了。难怪刚才兵总一直站在门口张望,估计也在纳闷儿老沙这伙人为什么一直不亮灯。

    黑暗中,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围绕着我。整个大殿太过安静了,除了“沙沙沙”的刮墙声,再也没有半点声音,静得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其他人呢?老沙和他的两个学生,还有清理墙壁的工匠,他们为什么没有声音,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我脚下忍不住发抖,但很快也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借着塔楼里透出来的光,勉强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

    献殿整体高度在二十米以上,我所在的位置离地面少说也有十来米,大殿内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刮墙的响动,连个活人的动静都听不到。这种诡异骇人的情况维持了许久,我蹲得脚都快麻了,有几次险些摔下梁去。

    “沙老,差不多了,上灯吗?”清亮的女声回荡在大殿里,我几乎感动得落泪,可算有眉目了。

    “先上四魂,最后烧五幡。顺序不能乱,按颜色点。”

    没等我弄明白这番话的意思,黑暗中“嗖嗖”燃起一路火光。我急忙往角落里藏。火光猛地蹿起,大殿中央亮了大半。他们所亮的灯具十分特别,外形古朴,呈长虬盘珠状,烛火从龙口中窜起,沿龙须弯成球形。这样的灯具共有五盏,分别立在大殿东南西北四个角,年轻女人站在大殿中央,脚下同样亮着虬珠灯,只是灯火的颜色十分奇特,通体泛着冰冷的翠绿色。

    那一抹幽绿的光亮像勾魂的鬼火,照得我浑身打冷战。我努力撇过头去,可那个瞬间眼睛就像生了钉子,死活挪不开视线,意识也跟着开始涣散,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我急忙扭身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动,原本就麻木的脚顿时就不听使唤了,整个人失去平衡从大梁上摔了下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了立在南边角落里的灯火上。大火近了身,像疯子一样蹿得满头满脑,其他人被我吓得惊叫起来。眼下我哪管得了他们,一边扯外衣一边就地打滚。

    “火!火!”那位沙老师冲着我扑上来,我以为他要帮着救火,不想他一把按在我肩头,对另外两个大喊,“快去扶灯,不能灭。”听他的意思,那盏破灯倒比人命金贵。我拼命地甩开他,连翻了几个滚,总算脱开了烧得起兴的外套。不等他们反应,我揪起带头的沙老师,抽出匕首顶在他的咽喉处。

    他挥舞着手臂,厉声道:“放手,灯灭了,我们都得死。”

    我心说老子走南闯北,光见过鬼吹灯,那破灯盏明明是我打翻的,凭你那点小伎俩还敢在老子面前鬼扯。

    “闭嘴,老实点。”我收紧手臂,他死命挣扎,两只眼珠子恨不得跳出来,一个劲儿地盯着南角的虬珠灯。

    “沙老,火,灭了。”那个叫小四的少年手里举着熄灭的灯盏,面如死灰。站在大殿中央的女人像疯了一样双手抱头,随即大声尖叫起来。我勒着老沙,一肚子气,这人民教师做得也忒失败了,教出来的学生一个个不拿他的命当回事,变着法儿地逼我撕票。难道老子天生面善,没有亡命之徒的浑然霸气?

    她这一嗓子下去,把塔里的人都惊动了。我和胖子势单力薄,凭手头那两根破铜烂铁,想从十几杆突击步枪下杀出去无疑是异想天开。可老沙这颗脑袋,在兵总那伙人眼里是不是够分量,能不能换来一线生机,还是个未知数。我捏了满头的汗,心中不断叨念,希望自己没有押错宝。

    眨眼工夫,一支六人小队蹿进了大殿。兵总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斜眼咧嘴看了我一眼,算是正式打了个照面。

    他的手下揪着郭瘸子走上前。兵总轻蔑地笑道:“这就是你请来的救兵,单枪匹马想从我手上讨便宜?”

    郭瘸子半瘫在地上,用另一只眼睛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扭头说不认识。兵总显然不相信,他朝前迈了几步。我拖着沙老师退到了门柱边上,收紧刀锋,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姓沙的骂了声娘,停下脚步,冷眼盯在我脸上,开口道:“你有种,什么条件,说!”

    我犹豫了,想跑容易,但回来找药救人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何况胖子和老揣现在还被困在塔里,一旦暴露,谈判就更难了,弄不好反而会害了他们。最可行的计划就是带上这个沙老师往外逃,尽可能分散这群亡命之徒的注意力,替胖子他们制造逃跑的机会。可这条路同样难回头,找不到藏在镇库城中的秘密,老揣一样是死。天人交战之际,郭瘸子忽然放声大笑,老头儿的笑声十分具有穿透力,所有人都忍不住将视线或多或少地集中到了他身上。

    郭瘸子似乎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居然自己硬扶着墙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叉腰含笑,原本就肿得馒头一样的脸颊瞬间皱得连五官都瞧不清了。

    “兵大头,我早说过,你还嫩了点。”

    “老东西!”兵总瞪了我一眼,回头冲郭瘸子大骂,“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你别得意,我倒要看看凭他一个人能掀多大风浪。”

    “兄弟,兵总发话了,要跟咱们玩狠的。你还不亮亮底,让他知道咱老爷们儿的腰板有多硬。”郭瘸子转过头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朝我挥手示意。那神色,跟他是我亲大爷似的,甭提多熟稔了。

    我心里有苦说不出,这次是彻底撇不清了。可亏得他临时编出这么一段虚张声势的话,兵总那伙人的脸色不再像刚才那样游刃有余,视线不断地朝四周飘,生怕冷不丁地冒出一路程咬金,把他们给反包圆了。我深知机会稍纵即逝,立刻顺着郭瘸子的话接了下去。

    “郭哥。我做事你放心,外面的兄弟都齐了,他们跑不了。”

    听说外边有埋伏,那群迷彩服立马嘀咕起来,兵总的脸瞬间绿了,拔枪顶住了郭瘸子的脑袋:“别跟我耍花枪,老不死的还想玩新花样。”

    我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为自己多争取点筹码,没想到这厮如此沉不住气,郭瘸子一死,我这戏更没法演下去了,当即喝道:“兵老板,大家出来求财,别把事做绝了。”

    “少说屁话,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想死,那诸位兄弟也得跟着你死?”我推着人质往前走了两步,“原本就是自己人,何必闹得两败俱伤。郭哥,你说是不是?”

    郭瘸子十分机灵,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昂起头迎着枪口,伸出血迹斑斑的双手,比画道:“我跟他算一份。出完货,五五分账,横竖你还是占大头。做人不能太贪,你说呢,兵大头?”

    兵总脸色铁青,像下了巨大的决心,挪开了枪口:“做买卖可以,你们放人,外边的哨撤了。老子不习惯在别人枪眼底下做事。”

    我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怀里的沙老师被勒得已经翻起了白眼。他大声咳嗽,边喘边挣扎:“松开,谈拢了,都是自己人。”

    “郭哥伤得不轻,咱们一块儿放人,大家坐下来慢慢谈。”我松开了架在沙老师脖子上的匕首,故作轻松地推着他走向那伙人。

    郭瘸子勉强走了两步。周围的迷彩服听到了刚才的谈话,但一时也吃不准他们老大的意思,纷纷扭头看着兵总,见他没有指示,便不再阻拦郭瘸子,一个个如释重负,露出了略带尴尬的笑容。

    我们四人走到一处。兵总像换了一个人,挂着爽朗的笑容,勾着郭瘸子的脖子打趣说:“哥儿几个不打不相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来来来,老沙,跟大家握个手。”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拷打郭瘸子,我简直快被他这副豪爽的模样唬住了。郭瘸子也是满脸堆笑,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大笑:“那些误会不谈了,兄弟,聊聊正事吧。”他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我手中的匕首,转身刺进了兵总的咽喉。这一下干净利落,周围的人根本没有反应。我挥拳放倒了愣在一旁的男人,夺过他手中的步枪。这时其他四个人终于反应过来。郭瘸子抄起兵总腰间的手枪,一连射翻了两人。

    “都别动!”他威喝一声,怒目而视。剩下那两个迷彩服半蒙半惊,手忙脚乱地卸下了武器。兵总的尸体晾在一旁,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不甘。我上前查看中枪的人,发现两人均已毙命。

    “愿意留下的,我当你们是自己兄弟,事成之后大家同富贵。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可以走,崖上有车,但只一条,如果日后我听到半点关于今天的风声,咱们秋后算账。”

    面相老实的那个立刻站起身来说:“郭爷,我们都是做粗活儿的人,没见过世面。有用得着的地方,你知会一声。小弟叫钟全,愿意留下来给您办事。”

    “哼,别跟我来这一套。咱们不谈交情,谈钱。”郭瘸子捂着脸,捡起地上的枪交还他们,“姓兵的给你们多少,我照单全付。出完货,每个人再抽二成佣金。”

    “郭爷爽快!”矮个子接过枪挂在肩头,拍拍胸脯笑道,“大伙儿叫我三狗,以后全听郭爷吩咐。”

    “小子,待会儿有你瞧的。”沙老师轻轻地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他那两个学生抱着灯盏大步走上前,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小四邀功道:“都收回来了。一盏不落,亏得我机灵,把火给续上了。”

    短发女人脸色煞白,比鬼还难看。她瞥了我一眼,扭头问沙老师:“姓兵的死了,咱们怎么办?”

    “他死他的,不耽误咱们干活儿。走,进去看看,地宫挖得怎么样了。”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立场表明了,然后胸有成竹地推了推眼镜,拔腿准备往铁塔深处走。

    “先别忙着进去,里面那三个都是兵大头的心腹,家里带出来的把兄弟。他们挖地宫,没有个把钟头出不来。”

    “这有什么,做了他们。”三狗挥了挥手里的枪,“郭爷,我打头阵。”

    两个扛枪的急于表现,不等郭瘸子发话就冲了进去。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郭瘸子握着手枪,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缓缓开口说:“朋友,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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