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序南说开以后,姜璃的心终于放松开。
第二天,她如约来到棋院,林序南昨天答应了早上来给她陪练。
他们约好的10点,姜璃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可没想到她来的时候,林序南已经到了。
他坐在丁羽祁对面,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一颗黑棋在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指上左右翻动。
林序南神情放松,甚至说得上运筹帷幄。
但他对面的大师兄却满脸紧张,说得上英俊的五官用力挤在一起,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姜璃无声的和旁边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站在林序南斜后方看向棋盘。
双方棋子交缠在一起,战况惨烈。
黑棋角地沦陷,白棋银边被攻,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姜璃也看出了大师兄这样紧张的原因,他边角上一条大龙被黑棋缠绕,双方形成了‘打劫’。
劫胜,大师兄大获全胜。
劫败,那他就再没有获胜的可能。
大师兄再怎么说也是学了二十年棋的职业八段棋手,如果真的输给林序南,那他怕是会一蹶不振了。
一个小小的打劫,却能牵动整盘棋的所有棋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步步为营、步步紧逼。
终于,最后一个官子被填上,大师兄松出一口气,赢了。
林序南拜服的对他拱了拱手,“不愧是崔老师的大弟子,丁师兄厉害。”
大师兄赢了就开始端架子,“嗨,都是小case。你以后多练练,迟早有一天能追上我的。”
林序南官方的一笑,“好,下次再和丁师兄切磋。”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这才发现身后恬然笑着的姜璃。
他走到她面前,神色没有一丝不快的说:“和丁师兄下输了。”
姜璃两手一摊,“不是当然的吗,大师兄好歹也是职业八段,你别小看我们职业棋手。”
“呵呵,”他揉了揉姜璃的头发,“怎么敢小看姜会长,我还等着你给我提点呢。”
姜璃带他走回练习室,坐在棋桌前开口问:“要不就复复盘?你才下完一盘,接着下太废脑了。”
林序南无所谓的耸肩:“听姜会长的。”
姜璃瞪他一眼,带着一丝责怪和明显的亲昵,林序南得逞的仰起唇角。
两人一本正经的在练习室复盘,姜璃讲得仔细,林序南听得认真。
刚讲到那条大龙,练习室的门被敲响了。
前台小姐姐抱歉的对两人鞠了鞠躬,小心的说:“姜会长,有人在接待室等您。”
“是谁?”
前台表情有些奇怪,支支吾吾的说:“他,没有报名字。但是崔老师认识,让我直接来找您。”
姜璃有些疑惑,但既然崔涛认识,那她也觉得应该是熟人。
“我去去就来。”
“恩,我等你。”
姜璃突然觉得,林序南像个老实巴交被安排守家的小狗。
她为自己的想法轻轻笑了一下,林序南眉头一挑,不明所以。
带着不错的心情,姜璃推开了接待室的门。
好心情却在开门的瞬间,沉到山底。
“你来干什么?”
陆今野右手夹着烟,在沙发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击。
他惯爱穿黑色衬衫,此刻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整个人看起来闲散又浪荡。
“姜会长不欢迎我?”
姜璃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眼底挣扎又烦闷。
“打扰你和小林总的棋院约会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姜璃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林序南和自己的行踪,但陆今野这种国宝级人物,想来手段通天。
“这么不待见我啊。”陆今野掸了掸烟灰,重重吸了一口后,捻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他嘴里还吞吐着烟雾,靠近姜璃时烟味久久不散。
姜璃没忍住咳了两声,陆今野眉头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转身拉开了接待室的窗户。
片刻,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姜璃。”
姜璃抬头看向他,床边男人宽肩窄腰,似绸质的衬衫显得他贵气非凡。
但不知道是不是姜璃心境不稳的原因,她觉得此刻的陆今野看起来格外孤寂。
“我爸死了。”
姜璃“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带动得一旁桌上的水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昨天我语气不好,你不要放在心里。”
“......怎么死的?”姜璃声音带着颤抖。
因为她见过那个和蔼的男人,国家一级雕刻大师,在国内两所重点大学任职教授。
大学和陆今野在一起的时候,陆柏升邀请过她一起吃饭。
或许是想知道儿子的女朋友长什么样,或许是好奇姜璃这个职业围棋手的身份。
总之,相处很愉快。
陆柏升没有一点架子,总是带着慈爱的笑,给姜璃夹菜、嘘寒问暖。
陆今野母亲去得早,只有一个父亲带他,难免性格上有些偏激和难以接触。
但他从来在姜璃面前都是好脾气又耐心,陆柏升对此非常满意,觉得姜璃功不可没。
因此,每当逢年过节都要邀请姜璃一起吃饭。
但是,从来没听说过他身体不好。
“心梗。”
简单的两个字,却是无法言说的错愕。
心梗让人最难接受,它不像普通疾病或者癌症,能让家属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它直接在你最意想不到和无法接受的时候,宣布死亡。
那么,陆今野昨晚是从哪里来?
医院?殡仪馆?或者......火葬场?
姜璃手足无措,她脑子里都是那个慈爱笑着叫她名字的男人。
“陆今野......”
陆今野面容平静的转过身,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悲伤。“我今天就是来给你道个歉。我不希望在你心里的形象突然变成一个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的男人。”
“你也不需要可怜我,我们这行,心梗不算特例。”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有些嘲讽。
姜璃觉得,他似乎在形容他自己。
“伯父已经下葬了吗?我,我想去看看他。”
陆今野眼神带着探究,“为什么?”
姜璃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只能说:“伯父从前对我挺好。”
“呵,”陆今野轻笑一声推开接待室的门,“好又怎么样,你说不要就不要。”
看他离开的背影,姜璃心里难受极了。
她追出门,拦在那辆白色飞驰面前,神色严肃。“我要去看看伯父。”
陆今野从驾驶位伸出头来,指尖是一根新点燃的烟。
“姜璃,你这又是干什么呢?......我都已经准备放弃你了。”最后一句话,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