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实在无处可去。”一听项柔问及此事,眼睛也一下子红了起来:“原本舅舅一家与我们一起住在城外的芙蓉村,舅舅是郎中,舅母种些菜拿来城里卖,而我们家则是做布匹的,日子也算过得去,只是去年开始,我的堂兄非要娶我,我不依,爹爹娘亲见我并不愿意,再加之堂兄在外的名声一直不好,便拒绝了,舅母心疼儿子,几次三番来家里吵闹,但就在上一个月,我来城里给人送布匹,回去之后爹娘却突然去世了,这好好的人,怎么一到傍晚就死了呢……”
“可知死因?”项柔看到她的眼泪,心里便很不是滋味,走过去小声的问。
“舅舅说是平日里太过操劳了……”说到这里,哽咽的桔梗终于大哭了起来。
“荒谬。”项柔的心里立马升起了一股不爽,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累死就累死了:“你就没怀疑过你家人可能是被人所害?”
“不会的,爹爹娘亲皆是善良之辈,是村里出了名的善人,那些流落至此的难民都是由我们家接济的,村里有什么事,只要能帮上的,爹爹娘亲都会帮,不会有人害他们的……”桔梗红肿了眼睛,边说边摇头,一副绝对不可能的模样。
“那你的舅舅和舅母呢?”这样一个蛮横的妇人,当真会善罢甘休?
“我也想过,但是,那几日舅舅他们对我们的态度突然变了,还跟我们道了歉,说一家人不该闹成这般模样,他们也确实和善多了,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如何一个好?”项柔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好了为何今日又是这副样子,又打又骂的赶她走?
“只要我送布匹进城,舅母都会给爹娘送些菜去,说是每天那么操劳要多补补,舅舅是郎中,哪些吃了对身体有好处,自然是清楚的。”
“郎中!”项柔脑中闪过一丝不妥,喃喃地念了一声,似乎抓住了什么。
“舅舅是村里最好的郎中,只是平日里爱赌了点,有爱占小便宜……”
“那他们一般都送些什么?”项柔越想越不对,伸手抓住桔梗的手腕急急地问道。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蜂蜜倒是经常送,说是可以让人安睡,我娘亲夜里总是睡的很浅的,偶尔还送些舅母自己种的小菜~”
“蜂蜜……”看着桔梗紧抿的嘴,项柔松开了她,脑海里仔细的搜索着可能引起食物中毒的菜肴。
“或许真的是太劳累了,那段日子爹娘的身体都有些欠妥,有时候叫他们都听不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也看不大清,总是要走到他们很近的地方才能让他们看到。”说到这里桔梗的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
“我懂了。”此刻的项柔已然明白了其中的内幕,一个郎中,想要杀掉一个无知善良的人,那可真是太简单太容易不过了,蜂蜜拌豆腐可致人耳聋,而洋葱与蜂蜜一起又可以伤人眼睛,这些再正常不过的家常菜,一些普通的村民怎么能懂其奥秘呢,看来她舅舅果真是个厉害的郎中了。
“小姐……”桔梗揉了揉眼睛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
“你今日是为何来这城里寻他们?”项柔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了起来,却不敢对她说太多,至亲的人都是被至亲残害,怎么能忍受呢。
“舅舅和舅母卖了我所有的家产,今日我是来寻他们……”说到一半桔梗便不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语气里全是无助。
“以后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你受伤。”项柔拽紧了拳头,沉着脸淡定的吐出这句话,转头看向窗外,桔梗被她的冷晃了眼,项柔是极美的,是一种极近妖精的妖颜,此时冷着脸的她不似白天那般温润可爱,却有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压迫感,惊心动魄的让人不敢呼吸。
“谢小姐。”桔梗的心里是暖暖的,脸上的表情也终是缓和了下来。
“你先下去吧,一会就该吃晚饭了。”项柔被她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拢了拢耳边的发,并不多言语的往屋内走去,她项柔面对别人给予自己的任何伤害都可以忍,但唯独身边的人,谁都别想碰,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情,从生前就是如此,来到这千年以后还是如此。
她坐在屋内,眼神有点恍惚,脑海里闪过的都是桔梗楚楚的脸,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怎么能做出那么过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还能那样悠然自得的过日子,不怕午夜惊醒听到那些游荡在耳边的凄楚哭喊吗?
晚饭后项柔便遣了她俩休息去了,今天连妖蛊心法都不能专心去练,眼前重重叠叠的都是桔梗哭泣的脸,于是换上一套墨色长袍,将所有头发绑至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髻,这样完美的人需要什么修饰呢,修饰的多了只怕是把那些累赘给比的失了原有的颜色去。
秋末的雀城冷清的比较早,项柔独自一人穿梭在偏僻的小巷子里,低着头只看着自己镶了金丝边的靴子慢慢的走着,银色的长发随着她走动的幅度飘散着,柔美的不可方物。
那对李氏夫妇还在前厅忙碌着,项柔若有所思的坐在他们院子内的大树上,斑驳的月光透过枝丫照的她有些不真实,手里掂着几颗石子,靠在树枝上悠然的赏着月。
“你这死鬼,当初让你把那丫头也解决了你非不听,这倒好,她找上门来了。”推搡着走进后院的妇人,边上跟了一脸倦容的男子。
“她好歹是我的外甥女……”男子不以为然的扫了那妇人一眼。
“你连亲妹妹都下的了手,还在乎一个小丫头?”妇人一听立刻恼怒的掐了他一把叫了起来:“你是不是也被那小妖精迷惑了,啊?”
“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咱们儿子喜欢吗,如今她找来,不是正好许给咱儿子?”男子吃痛的捂住了被掐的手臂回头看她。
“哼,她今日哪里配得上咱们争儿,长得就一副小狐狸精样,当初要迎娶她还不依,如今倒是想来套近乎了,想都别想……”妇人一脸厌恶的卷起了袖子,走到一边去打水,项柔坐着的大树就在井边,看着那妇人丑陋的嘴脸,手指一弹便见一颗石子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她的手腕,刚打满水的桶翻在一边,洒了她一身。
“哎呦,谁啊!”妇人吃痛的捂住手腕大叫了一声,抬头张望了起来。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男子听到她的叫喊不悦的回过头来看她。
“有人丢石子。”那李氏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愤恨的环顾着四周。
“疑神疑鬼,后院哪来人丢石子。”男子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依然走过去拉过她的手看起来,项柔嘴角一扬,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样逗弄人的事,自和冉度分开之后再没人让她寻乐了。
“相公……”那男子看到李氏手上的伤之后也不安的张望了起来,李氏被他那么一弄更是微颤颤的叫了一声,轻轻地问:“会不会……”
“这世上,哪,哪有鬼,许是哪家的娃儿,调,调皮。”男子结巴的说着便要往屋内躲去。
“呵呵……”见到他们窘迫的样子,项柔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浑身都起了寒意。
“谁,谁在那里。”两人的身形顿时定住,循着笑声四处张望着。
“不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项柔的声音里再没有方才的笑意,只是冷淡的说着自己的话,手中的石子抛起又落下。
“鬼,鬼……”终于在斑驳的月光下看到了枫树上枝丫内坐着的项柔,一头银发已然散开,衬在红色的枫叶与墨色长袍之间,诡异的厉害,那妇人早已吓得失了方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怕什么,我只是来看看至亲都敢杀的人,有什么是可以让他们害怕的。”项柔阴着脸看着院内瘫坐在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呵呵,还真是让我失望啊~”
“仙子饶命,放过小人一马吧,小人知道错了,仙子……”那男子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对着项柔又跪了下去。
“怕了吗?可你有想过你的亲人在死去的前一刻有多恐惧多无奈多不甘吗?”项柔并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从袖子内取出了一个火折子,葱白的手指轻巧的将其打了开来,火星便一闪一闪的,照着她绝美的脸,朦胧的让人倍感不真实。
“放小人一条生路吧,小人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仙子放过我们,做什么都可以的,求你了……”那男子看着树上诡异而妖冶的人,被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愤怒与寒意吓得不敢呼吸,只是不停的磕头。
“这夜里有些凉了,我喜欢火,暖暖的,你们可喜欢?”说到这里项柔终于抬起了她始终自顾自低着的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眼睛弯弯的笑着,却没半点温度,不等他们反应就将手中的火星丢到了一边的柴房里,大火瞬间蹿了起来,伴随着那李氏夫妇的尖叫与恐慌。
“救命啊,救人啊……”
“啧啧。”项柔冷笑着看着院内慌乱的两个人,不敢上前扑火却本能的喊着。“日后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若让我知道,就不是烧屋子这么简单了。”
“……”那二人听到我的话立马闭了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火势蔓延开去,燃着了整座后院,照亮了雀城寂静的夜空。
通天明亮的火光照的项柔有些睁不开眼,空气里弥漫着的全是屋子燃烧的味道,不再做他想,跃身出了院子,回去的路上她绕进了桑月林,夜里山间的空气异常清新,不免心情也愉悦了起来,只是未走几步便感到一股杀气从背后驰来,项柔想也未想隐进了路边的树丛内,不一会便出现了三名黑衣人,本打算他们走了再出来,却见萧墨凌紧随其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解药留下。”萧墨凌的脸色惨白,却神态坚定,白天酒精中毒,怎么现在又中毒了?
“王爷还是好好考虑下我们太子殿下的话吧。”黑衣人冷笑了一声,并不退缩:“琉璃姑娘如今已然中了赤冠海棠,若王爷还是不肯成人之美,那我们太子只能……”
“解药。”萧墨凌的脸色又冷了几分,阴沉的打断了他的话。
“解药在太子身上,恕我们不奉陪了。”那黑衣人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要离开,萧墨凌哪里肯依,飞身就要追,却因为求药心切,被突然而来的暗器击中,从半空摔了下来,只能无助的看着他们走掉,挣扎了好一会终于闭上了眼睛。
“王爷?”项柔急急地跑出草丛扶起了他,却不见任何反应,便又试探的叫了一声:“萧墨凌?”
“解药……”他皱着眉头,虚弱的吐出两个字。
“自己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她的解药。”项柔顿感委屈,不再搭理他,自行点了他的穴道止血,然后取出随身带的药给他清理了伤口,包扎好之后才松了口气,在抬头时他却已经睁开了眼,茫然的看着项柔,月光透过枝丫斑驳的照在他苍白而俊美的脸上,让项柔一时失了语言。
“你……”他伸手似是要摸项柔银色的头发,声音虚弱的吓人。
“你看错了,这是幻觉。”项柔似乎才发现不妥急急地挡下他的手辩解,他眉一皱便抬起头看她。
“琉璃。”眼神突然变得温柔无比,轻声地叫着,琉璃,琉璃。
“她不会有事的。”项柔不爽的抿紧了嘴,心里太不是滋味,伸手便点了他的睡穴。
赤冠海棠,是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所有生理都会以极快的速度瞬间衰败,只留一具活尸,若无解药,中毒之人便会在七日之内瞬间老去,直至死亡,对倾城琉璃用这样的毒,这所谓的太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很久之后,当项柔三番两次被他掳了去,项柔总是无奈而又惆怅的想着,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究竟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只是这样一个少年,却是开在她生命里最绚烂的一朵花,他将自己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全数毫无保留的给了项柔,这个让他爱极又恨极的女子。
项柔看着昏睡过去的萧墨凌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他移到一边的树下,便匆匆的回到了别苑,第二日便将解药研制了出来。
因为有伤在身,便在别苑内呆了一天,段司易下午又来看项柔,看到她身边的桔梗之后突然提到了前晚夜里的大火,桔梗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不可思议与无措的神色。
段司易并未多留,看他的神色估计也是知道了项琉璃中毒的事了,但从昨天他与萧墨凌之间的行为举止便不难猜出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也不留他,让他早早的回了去,项柔坐在院子内有些发愣,看着他们就感觉是在看别人的港台剧一般,似乎就她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小姐,这眼看就要中秋了,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些什么了?”莲儿一脸期待的凑到项柔面前笑嘻嘻的问。
“中秋?”项柔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头来,眉头微皱的思索着,这分明是个被架空的时代,怎么也有中秋?
“对啊对啊,到时候城内可热闹了……”见项柔搭腔,莲儿更是兴奋的点了点头。
“到时候你想去便去吧。”项柔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分明是自己想出去凑热闹的丫头片子。
“哇小姐太好啦。”见到项柔点头应允马上开心的叫了起来:“桔梗,你去不去?”
“小姐不去吗?”桔梗语气淡淡的,显得清冷的很。
“小姐不喜热闹,定是不会去的,你就陪我去嘛。”莲儿见桔梗表现的并无太大的兴趣便撵了上去,开始撒起娇来:“好桔梗,你就去嘛。”
“你们慢慢商量吧,吃完记得收拾干净,我先回屋睡了,今日有些乏,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来喊我了,自己决定。”说完便提了裙摆走出了门回了自己的屋。
心法是每日必练的,反正时间尚早,去的晚点反倒安全些,一个时辰之后,项柔下了床,推开窗看了下外面的动静,大概是亥时的样子,转身进了屋,束起长发,换了一身月白华服,对着镜子自恋了许久,嘴角扬了一下,便是一种说不出的柔美,竟有一丝冉度的感觉,温柔慵懒,不知道他与颜儿怎么样了,麻本有没有健康起来,想到这里嘴角的笑便隐了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出了门。
现在是二更天了,街上显然已经没了什么行人,项柔悠闲的迈着步子,不知不觉便到了将军府,里面冷冷清清的,看了看并不太高的围墙,一跃便落在了里面的院子内,后院就只有一处房间亮着烛光,轻声的落到门口,透过半开的窗户,便看到项琉璃躺在床上,两个丫头正照看着。
“你说王爷他能不能找到解药来救我们家小姐啊。”一个丫头带着哭腔小心的问着。
“别哭了,咱们小姐那么好的人,定是不会有事的。”另一个声音安慰起来,仔细一看正是那跟着琉璃身边的丫头婉儿。
“当初我们就该阻止小姐回将军府的,如果当时小王爷在身边,小姐便不会有事了……”
“说来也怪,小王爷对我们家小姐的情意咱们都看得出来,怎么小姐却似看不明白呢。”
“小姐会不会是有心上人了?”
“你是说那个美如谪仙的项公子?”那婉儿轻呼出声,一副原来如此的口气。
项公子?何方神圣?项柔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这项琉璃到底要怎样,人家萧墨凌对她那么好她还惦记着别人,这么想着便不愿再听她们碎碎念,从门缝内吹入迷迭香,不多时二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张望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事之后才推门进去,径自走到项琉璃床边,将其扶了起来,掏出药小心的喂她服下,没多久她额头便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柳眉也不禁皱了起来,赤冠海棠解毒时人是极热的,许是项柔的身体偏凉,她不由自主的便往项柔身上靠了过来,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袖,估计是难受极了的,本是不忍心看她如此难受,所以多待了会儿,谁知她竟然醒了过来。
“项公子……”她抬起头喃喃的叫了一声,心里满是欢愉,而项柔则僵直了身体急急地站了起来。
“冒犯琉璃姑娘了。”项柔有些尴尬的退后了一步微微颔首。
“你怎么在这里?”项琉璃见了她这般模样却是一脸的欣喜,毫不在意刚刚的事情。
“在下听说琉璃姑娘中了毒,不才年少时学过医,便来试试。”项柔见她并不恼怒刚刚的事便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如今姑娘醒了,想那解药还是有用的。”
“你,特地赶来的吗?”此时的项琉璃脑海里只剩下刚睁开眼时看到的他的侧脸,萧墨凌的睫毛是很长的,但是没有他这般柔密,粉红的嘴唇也是性感无比,柔美的侧脸被月光照得有些朦胧,煞是好看。
“琉璃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项柔被她看的有点心里发慌,又退了一步。
“为何夜间来为我解毒呢?”她看了一眼睡在一边的两个丫头,又转头一脸期待的看着项柔。
“怕是非之人多口舌。”项柔微微一笑故作淡定的加了一句:“还望琉璃姑娘不要将今晚的事告诉别人,尤其是凌王爷。”
“为何?”她不解,眉头微皱。
“王爷并不待见我。”项柔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在项琉璃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有情?只是碍于墨凌的威慑呢?
“墨凌那里我自会好好说……”
“琉璃姑娘还是早些睡吧,也不枉我半夜赶来为你解毒。”项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妥,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向着门外走去:“在下告辞。”
“项天泽”正要开门,项琉璃又急急地叫了一声:“你可还会来看我?”
“早些休息。”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项柔便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项琉璃的事,似乎不都是为了萧墨凌,内心的深处好像也总是牵绊着自己,不希望她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