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蛋还活着?哈哈……”别院中,花烈一把抱住东莱寒雁纵声大笑。
“阴魂不散……”纪府,刀子秀将一封密报狠狠攥在手里,一腔怒火溢于言表。
“不生不死之相,业障难消……”鸡鸣寺中,道衍闭目合十,口诵佛经。
“是他?”密奏被投在了奉天殿的御案上,朱棣其实并不在乎曹阔是死是活,只是朱允炆入滇的消息有假,让他满心希望落空才心有不悦。还有他当初可是答应过曹阔不少条件,难道真的要一一兑现吗?钱财倒是小事,可小女刚封了常宁公主,眼看着明年就要嫁人了,他这个时候出现真的是杀也不是,留也不是。
命人取过天子剑,朱棣缓缓拉动剑鞘露出一截锋芒,自从他详细的了解了朝天十三宗的事情之后,这把剑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也请卫玄看过,但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可是他扔不放心将这柄剑就这么交到曹阔的手里,问道:“人呢?”
“在开封府。”下首锦衣卫答道。
原武县原武运送局李总把头的府上来了一位恶客,这人身边除了一个小娘,还带了二百多号彪形大汉,一个个长的凶神恶煞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上一眼连晚上睡觉都要发噩梦,这些壮汉有意无意的堵住了李府前前后后大小门洞,连墙外的狗洞都有人值守,吓得李家下人屁滚尿流的入府通禀。
唐鹤闯进院子与迎出来的黄平打了个照面,他也不理会,带一队人直扑鸽房。
原武运送局师兄弟几个今日只有黄平在师父的宅邸,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唐鹤他有些反应不及,不知道这人怎得如此无礼,但不等伸手阻拦就看到洪九从影壁后面露出身形,这位爷也是许久不见,一日之内两位贵客造访,他赶紧迎上去热情的问候:“见过九爷,海碗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李总把头今日在府上,请你师父出来吧,我家楼主有事与他说。”洪九让出身形,露出走在后面的曹阔。
黄平见到曹阔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好半天才回过神,不过他见曹阔神色不对,洪九更是不客气,所以客套两句之后就飞一样的往后宅跑。
李宅的正厅内,李怀远与曹阔分宾主落座,中间的大桌子上放着七八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放着两只热气腾腾的鸽子,桌子前面趴着四五个账房正在把算盘打的劈啪作响,他们在算这几年原武运送局到底该给六合楼多少分红,以前六合楼从没要过,运送局每年也只是象征性的往六合楼送一些吃用,但今天曹阔要全部算清。
而李怀远一家这会儿正在大口大口的撕咬着桌子上的鸽子,如果在这些账房算完之前他们没能吃完这些鸽子,那今日李府上下会是什么结果,即使六合楼不说李家也明白,武林仇杀人畜不留,一家老小逃不开一个死字。
特别是李怀远,自打黄平说出“六合楼主”四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东窗事发了,更令他胆寒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活着,还亲自找上门来了,这意味着云南那边十有八九是失败了。
他刚接到李风荷来信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当他再三确定信上写的就是“太行大玉携惠帝藏匿星云湖”和“思乡心切”的时候,内心的愤恨开始渐渐滋生萌芽,他想到自己是怎么失去了这个最疼爱的女儿的,他想到了自己是怎么屈辱的将女徒弟送上了六合楼,他还想到了自己低声下气到百丈崖赎人的情景,他甚至想到了这些年那些明里暗里讥讽他的人。
他想洗刷身上的屈辱,他想女儿回家,他想那些要挟过他的人统统去死,于是一个恶念在他心里开花结果,他现在是锦衣卫,有窥伺天下一切不法之责,将一切对皇上不利的事情上报朝廷是他的本分,无论真假!
“据传,惠帝藏匿星云湖。”这就是他送到北镇抚司的条子,密奏上没有提及曹阔,因为他知道只要是和朱允炆搭上关系的必死无疑,写于不写都一样,不写的好处就是万一有一天六合楼或者鬼门找上他,李家还有挽回的余地,因为他心里太清楚这些亡命徒有多大本事,只要漏走了一个,他今后就得提心吊胆的活着。
但他想不到的是锦衣卫一个人都没留住,全漏了,以至于李家现下正在上演吃鸽子与算盘的赛跑,大女儿已经吃的翻白眼了,他的正妻也塞的两腮臌胀,眼看着账册一层一层的消失,李怀远心急如焚,不过令他庆幸的是,就在账房们算出结果之前,他将最后一只鸽屁股狠狠的填进了嘴里。
可还没等他庆幸全家大难不死,唐鹤又端上一盘来:“刚飞回来的。”
李家人看到刚蒸好的信鸽都哭傻了,别说吃咽下去,现在就是张嘴说话也不能了,李夫人更是直接跪下求饶。
“算了,凡事要讲个公平公正不是,留着李总把头下顿吧。至于银子,府上有的我先带走,不够的日后来取。哦,还有个事儿忘了说了,锦衣卫到了星云湖第一天就把风荷溺死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你传书。”曹阔说完起身,同左右带着银子扬长而去。
“师父!师娘……快把他们嘴里的东西抠出来!”院子里传来黄平惊慌失措的喊声。
有了钱当然是要吃一顿好的,印象里开封府的酒楼要数醉仙楼最为出名,于是曹阔带着二百多号杀才浩浩荡荡的涌过去,顺便打听打听关于铁石轩的消息。
“堂倌!”
喊过跑堂的,两张大明宝钞拍过去权当小费,让他把这楼子里最拿手的菜肴摆上三十桌,把最好的烧刀酒也拿出来,好好体验一回什么是有钱任性。
醉仙楼得了大买卖,掌柜的亲自来给曹阔敬了酒,跑堂们拿了好处,自是忙前忙后的照应着,唐鹤趁堂倌上菜,一把薅住小二问:“小倌,和你打听个事儿,咱开封铁石轩现在的东家是谁?”
跑堂的也都是眼明心亮之人,看这大汉凶恶健壮双眼摄人,再回头看看身前身后正在“咕噜咕噜”猛吃的壮汉们,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洪九又塞了一张宝钞在他怀里,笑道:“没事儿,我们东家曾在铁石轩定过几件东西,只是外出的时日太长,回来发现那里已经换了别家,以前的票据新掌柜的不认,就想打听打听能不能找到现在的主家商量商量,毕竟他们家的东西可不便宜。”
小堂倌一听没事儿,嘴上可就放开了闸,闷着声道:“吆,那小的可得提醒客官,这铁石轩可今非昔比,以前铁石轩是几个富家子弟的营生,虽然他们背后有官府的支撑,可那都是前朝的事了,而且因为那几个富家公子牵扯到逆臣当中,已经被诛杀殆尽了,包括以前在开封街头横行的耿小爷和小姑奶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的铁石轩可是咱们开封府州同知章大人的铺子。”
曹阔不知道州同知是个什么官身,经那小堂倌解释,大概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副市长助理那种角色,若放在清朝应该是个从六品的样子,也不小了,而且巧的就是这位章大人他还认识,就是耿少侠当年最看不上的那个酸儒章伯舟。
几个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尖酸的声音:“我说掌柜的,我们家二夫人的‘带冻姜醋鱼’好了没有啊?”
这女人一声喊,把曹阔等人的眼光全吸引了过去,那小堂倌轻轻碰了碰洪九道:“这女子是来给章大人侧室取菜食的,要说这章大人发迹,还要说他纳的这个姓曲的侧室,这位二夫人可不得了,虽是个侧室,可日子过得比正室都滋润,在开封也算是独一份了,据说章大人就是在她的帮助下才坐上州同知这个位子的。”
唐鹤瞅了一眼提着食盒离开的女子,哼了一声道:“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那小堂倌左右看看见人都在忙,便趁着给大家倒酒的空当伏下身子道:“这位二夫人可是个狠人儿,听说她原是咱们开封富商沈家的一个丫头,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这个姓章的,曹国公任兵马大将军攻燕那会儿,他二人先是揭发了沈家通匪,将沈家的老太爷和姑爷都弄死在大牢里,把沈家大小姐也卖进教坊司,霸占了沈家的家业;新帝登基后查抄逆臣,又是这对夫妻数次提供铁石轩几位小爷的藏身处,逼走耿家少爷,赶走小姑奶奶,这才将铁石轩偌大一个金银窟收进了囊中的。”
“蛐蛐!”
洪九和唐鹤异口同声的望向曹阔,曹阔又塞一张宝钞在堂倌怀里,似笑非笑的道:“有劳小哥了,今日我们从未听小哥说什么,小哥也从未听我们说什么,这钱也只是小哥捡的,对吧?”
堂倌听了赶忙点头答应,一头钻进后厨就再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