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章悲怆道：“沈老太爷将我养育成人，教我读书识字，为我谋划前程，是我不肯！”
“斛弟他每年都写信、寄东西来，是我，都退了回去。”
“我才是哥哥，我既无才便不能无德。我自己中不了举，在仕途上帮不上他什么，就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我就这么一个念头而已，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理解我？”
巴氏也气笑了：“你还退回去？”
“沈思章，阖着你一个人是清高了，让我们跟着你一起受苦？”
“你对沈家是有情有义，这么多年了，怎么不想着早点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现在棋儿自己有想法，你还要拦着她，你究竟要怎样？”
沈思章双手垂下，仿佛已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沈问棋走向他，仍是泪眼婆娑：“爹爹，我知道，杨公子把我当成了一把刀。”
沈思章抬头，看着他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女儿。
“但他在我女儿这里，又何尝不是一把工具？”
“女儿知道，父亲心性高洁，但人各有志！”
“棋儿想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这也没有什么丢脸的。”
“纵是最后粉身碎骨，那也不过是女儿自己的选择，和父母无关。”
“爹爹，你想让女儿恨你吗？”
沈思章看着女儿。
他是真的不认识她了……
起身，他浑浑噩噩往外走……
***
沈思斛打完杨德武，往床上一躺，心里是真舒坦。
不仅揍了王八羔子，还得到了新婚妻子无微不至的细心照顾。
能揍杨德武一顿，楚燕岚的心里也很是痛快。
配合着沈大人，他要樱桃不给葡萄，要苹果不给梨子的。
直到沈墨玉满脸忧虑跑了过来，楚燕岚才拍了拍沈大人。
可惜了，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再咳嗽几声逗逗夫人了。
墨玉是真的会担心他，熬苦药的。
沈思斛靠着枕头半坐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女儿为何而来。
不过这件事他还真的有些无能为力。
他招呼袖袖过来坐，给她喂甜甜的水果吃。
沈墨玉觉得自己好像跟他们格格不入，就没人担心一下沈问棋和杨德武的婚事吗？
“爹，三姐姐真的要嫁给杨德武了！”
沈思斛叹了一口气：“嗯，我们应该不用去参加婚宴，你放心。”
“你就说在家照顾爹爹……”
这是婚宴的问题吗？
“他们不合适！这样也实在是太乱来了……”
沈思斛有些为难看着妻子。
楚燕岚牵着沈墨玉的手：“玉儿，你是站在三姑娘还是杨德武的角度，觉得他们不合适？”
“我当然是站在咱们沈……家……”沈墨玉沉默了。
她觉得杨德武奸诈小人，沈问棋虚荣放纵，联合起来祸害沈家……
这样自私，和沈问棋又有什么区别？
楚燕岚点到为止：“我们知道，你是站在你爹爹，当然还有我的角度，所以不愿意他们有所牵扯。”
“可是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又何必做这个坏人。”
“你巴伯母说不定还觉得，我们这是在阻拦他们的前程。”
“没了杨德武，我们又能去哪里给她找一个满意的夫婿呢？”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楚燕岚原本还抱有观察态度，毕竟谁也不忍心一个年轻女孩踏入死路。
在她知道，沈问棋已经偷摸去过杨府之后，便收了心思。
只是这样肮脏的真相，就不必告诉小孩子了。
秀秀却在观察外头。
方才失魂落魄的沈思章，好像听见了什么，更加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沈主簿其实是个好人。
只是他遇上了一家普通人。
他自己一箪一瓢足矣，却忽略了妻女的野心。
***
沈墨玉又跑到了那天冬钓的地方。
心绪复杂的时候，她喜欢呆在水边，钓鱼能让她保持平静。
所以那次在杨府，听到下人污蔑的话，她才想着往湖边走，只是没想到她也落水遇险……
“你不冷吗？”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沈墨玉回头：“是你。”
——废太子关中王。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行大礼。
“你不也在这时候出了门？”
凌肃珩沉默，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到她又出来了，才过来的。
“你……不高兴？”
沈墨玉继续拿起钓竿，没有搭理他。
假装不知道身份，少说少错，免得又惹到“大人物”。
看着小姑娘些许负气的模样。
凌肃珩走到她的身边，也抛出了鱼竿：“一炷香内，我钓得比你多，告诉我答案。”
沈墨玉偷偷瞄了他完美的侧颜一眼，她又没有同意……
再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一炷香后，沈墨玉看着对面满桶的鱼，很想说，他是不是作弊了？
但她没有证据。
“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凌肃珩是想安慰人的。
但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错话了。
少女更生气了，废太子还不是在夸他自己更厉害吗？
“你想知道什么？”沈墨玉不是输不起的人。
凌肃珩小心措辞：“是因为那天那个人（得罪了我之后），你才不高兴？”
他想说，他可以帮忙。
沈墨玉摇头：“其实不是。”
“别人有他们的选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特别难受……”
小姑娘其实知道。
只是见不了这世上太多丑陋的事。
沈墨玉蹲坐在水边，将头埋进膝盖。
“嘿……”
凌肃珩靠近在她的耳边变出了一朵小红花：“送你。”
沈墨玉抬起头，她笑了：“大冬天，哪里来的红花，太假了……”
“姑娘喜欢的话，寒舍有一花房，冬日亦有春日盛放之花。”
“可愿一赏？”
沈墨玉这才察觉，他们二人之间，距离很近。
她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轮子。
这样的画面，在脑海里有些熟悉……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凌肃珩退开了半步，侧过了脸。
这时身后的随从端着药过来：“主子，您该喝药了！”
废太子的脸上闪过嫌弃，鼻子微微一皱。
沈墨玉想起，袖袖不想吃萝卜的时候，也是这般神情……
两个幼稚鬼。
她从袖中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糖，放入随从的盘子里：“好好吃药。”
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