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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百官上殿,朝会开始

    十一月十五,天气更冷了,乌云低垂,丹凤门上的暮鼓声,也不如平时那般响亮。

    已到了卯时中旬,天空依然黑压压一片,仿佛即将有一场雨雪。

    大臣们已经三三两两聚集在丹凤门外。

    乍一看,大臣们似乎站的很凌乱,然而从天空俯瞰,就会发现朝臣们站成三拨。

    彼此之间,有明确的界限。

    其中一拨以礼部尚书许敬宗为首,党羽有中书侍郎李义府、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等。

    这些官员不多,自成一个小圈子,全都是支持废王立武的官员。

    如今武皇后上位,他们一个个都志得意满,面带微笑,仿佛光明的未来正在向他们招手。

    另一拨以宰相韩瑷为首,他们是反对废王立武的集团,幕后大佬是长孙无忌,人数虽多,大多面色阴沉,神情抑郁。

    不少人都恶狠狠望着许敬宗等人,似乎昨夜长孙无忌遇刺,与他们有关。

    最后一拨是以司空李勣、中书令于志宁、兵部尚书崔敦礼为首的官员。

    他们拥护皇帝的决策,却又不愿与许敬宗等人混迹一起,所以自成一派。

    裴行俭穿过横街来到宫门外,目光四顾一扫,发现不少世族派系的官员都冷冷盯着他。

    这也难怪,他本来就不受世家待见,昨晚更是被长孙无忌赶出府邸。

    已有人把他看作武皇后的狗腿。

    裴行俭迟疑了一下,朝李勣等人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又不敢靠的太近,孤零零站在一边。

    他虽只是个正五品县令,然而在长安城颇有名头,尤其是李勣、苏定方都对他评价很高,让他在武将中很受瞩目。

    李勣瞧见他后,主动走了过去,拱了拱手,微笑道:“守约,怎么脸色不太好,昨夜没睡安好吗?”

    裴行俭双手交叠在胸前,向前一推,行了一个郑重的天揖礼,道:“见过李司空。在下读书读晚了,昨夜没睡足。”

    李勣眯着眼道:“守约,苏烈可给你写过信?”

    苏烈便是苏定方,他其实年纪和李勣、程咬金小不了几岁,只不过发迹的太晚,所以在军中属于后辈。

    裴行俭深知李勣问的并非苏定方,而是苏定方所在的西征大军。

    “在下未曾收到苏公来信。”他低声道。

    李勣淡淡道:“倘若他给你写信了,你帮老夫问问他,大军为何行军如此缓慢。”

    李勣与程知节关系并不好,他不问程知节,却问苏定方,显然是将苏定方当做这次出征的主力了。

    裴行俭拱手道:“在下记住了。”

    便在这时,一阵三连鼓响起,这是通知上朝时辰的鼓声。

    御史大夫崔义玄走到门口,朝众人大喊道:“时辰到,入朝。”

    众官员排成队列,在崔义玄带领下,穿过丹凤门、御桥,绕过太极殿,来到两仪殿廊庑列班。

    五品以下官员站在阶下,无法入殿,五品以上官员站在两阶,监门校尉手持“门籍”点唱官员姓名。

    监察御史们则站在一旁,瞪着两只大眼睛,仔仔细细扫视着每一名官员的穿着打扮,看是否有人有违礼之处。

    唱籍毕,众官员根据品级班次,依次入殿。

    两仪殿宏伟宽阔,殿内早已设有黼扆、蹑席、熏炉、香案等仪仗。

    因为朝会往往持续数个时辰,上朝时,百官坐在蹑席上听朝,需要出列时才起身对答。

    不一会,官员们在殿中就位。

    只听一名内侍高声唱道:“圣人驾到。”

    李治在众内侍和千牛卫簇拥下,进入大殿。

    他今天穿着一身明黄色圆袍朝服,头戴通天冠,显得很有精神。

    看着下方整齐排列的众官员,他心中多了几分紧张,快步上到宝座台,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千牛卫们一字散开,站在宝座台两侧,头戴平巾帻、手按刀柄、两裆铠配高头履,仪态威严,尽显皇家气派。

    薛仁贵押班,站在宝座台旁边,倘若有任何意外,他能在最快时间内,挡在皇帝身前。

    除千牛卫外,朝堂角落还站着三十六名金吾卫,他们被称为引驾侍卫。

    典仪官出列,唱礼道:“趋!”

    众官员同时出列。

    典仪官唱:“脱舄。”

    众官开始脱鞋。

    典仪官唱:“俛伏。”

    众官双膝跪倒,趴伏于地。

    典仪官唱:“兴。”

    众官员站起身。

    典仪官唱:“再拜。”

    众官员再次叩拜,行了两个稽首礼。

    李治俯视着下方数十名官员,心中一阵感慨。

    在皇宫内院时,他虽知道自己是皇帝,其实并未有太多实感,直到此时接受百官朝拜,才清晰的感受到手中权利的厚重。

    朝会在即,他脑海中,也涌现出许多新的记忆。

    唐朝的中枢决策体系,被称为三省六部制。

    三省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是尚书省六部。

    大唐帝国的所有政策,全部出自于中书省。

    按照流程,由六名中书舍人负责制诰拟就诏敕,再交由中书令、中书侍郎检查修改,接着送到门下省审覆。

    门下省通过后,才会送到皇帝的御案,等待批准,皇帝批准后,再送到尚书省六部执行。

    所以就算是皇帝,想下达什么旨意,也需得先送到中书省制诰,门下省审核,才能通过。

    如果宰相们不同意的话,是可以驳回的,当然了,皇帝也有权利罢免跟他唱反调的宰相。

    李治初即位时,长孙无忌便同时掌控中书门下两省,尚书省也有他的人,他的权利几乎与皇帝差不多了。

    另外,这个流程有两个容易出现的弊端。

    第一,倘若中书省宰相与门下省宰相不合,就会陷入制诰、驳回、制诰、驳回的内循环,政令到不了尚书省。

    为了解决这个弊端,中书省设立了一个政事堂。

    所有宰相和参知政事齐聚一堂,有什么顾忌,相互讲清说明,达成一致,然后再制诰,就不会受阻了。

    第二个问题是宰相与皇帝有争执。

    比如两省都通过的诏令不合皇帝心意,被皇帝驳回,他们又不知为何被驳回,所以就有了朝会。

    朝会便是一个放大版的政事堂,群臣们会跟皇帝好好议论一番,相互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讲清楚。

    如此才能达成一致,让政令得以执行。

    所以朝会的重要性很大,经常不上朝的皇帝,很容易被奸臣钻漏子,以为四海升平,其实已被阻塞视听。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指的就是唐玄宗晚年沉溺美色,不愿上朝,故而被白居易讥讽。

    另一方面,只要朝会上一致通过的议题,将会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流程,直到尚书六部,落实到地方。

    朔望朝又比常朝重要。

    常朝只有高级官员能跟皇帝议论,皇帝接触不到底层官员。

    朔望朝则允许所有在京官员参加。

    有些州县一把手遇到棘手问题,自己无法解决,上疏朝廷,却被京官部门把奏表给扣了。

    怎么办?

    他们可以派手下二把手或三把手来长安,等着朔望朝,然后当朝告知皇帝,揭露问题。

    当然,这样做需要一定的勇气。

    如今站在朝堂阶外的那些五品以下官员之中,就有很多州县官员。

    因为议题太多,朔望朝往往会持续三四个时辰,从早上一直开会到下午。

    为了避免官员们饿肚子,唐太宗设立了廊下食,准许开会中途,让官员们去殿外长廊就食。

    当这些记忆一股脑进入脑海中,李治不由吸了口气。

    要做一个好皇帝,每天就必须花大量时间坐着开会,接着还要处理中书省和门下省送来的大量奏章和制诰。

    如此繁重的工作量,只要体弱多病一些的,很容易早逝。

    这也难怪唐高宗身体越来越差,若是得了风疾,这种生活将更是一种折磨。

    倘若不上朝,任由宰相把持朝政,他先前打击世家大族的努力,必将前功尽弃。

    所以唐高宗才把政务扔给老婆处理,也是无奈之举。

    他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老婆会这么勇,成为古今第一位女皇帝。

    正当李治整理记忆时,御史大夫崔义玄大步出列,举着笏板,大声上奏。

    “陛下,监察御史卢博涛无故缺席朝参,臣恳请陛下下旨,抓捕卢博涛上殿,治其大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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