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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侯府宅院确实不小,当年沈江云一过总角之龄,就被其父沈锐给挪到了专门为他修建的“松林草堂”之内。

    “松林草堂”在侯府的西南角上,即不靠近前院正门,又不临街,甚至离主母的正院都有点距离,里面草木葳蕤、假山松石层峦叠嶂,最是一个清幽僻静的读书好地方。

    也正是因为距离远,倒是让沈江霖通过计算其中的步行时间厘清了其中存在的矛盾地方,顺利找到了“真凶”。

    沈江霖如今是十岁小儿身躯,又刚刚大病初愈,走路自然不会快,等走到徐姨娘的小院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了。

    沈江霖走的背后额头发汗,却是一层层的虚汗,细腻白皙的小脸犹如染上了一层胭脂色似的,只是嘴唇发白,明显力有不逮。

    刚一走进小院,徐姨娘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连忙将沈江霖扶进来,若不是她身子娇小些力气不大,都恨不能将沈江霖亲自给抱进去。

    “我的少爷诶!才刚刚好了点身子,怎么就敢四处乱逛乱走了?我让你奶娘和丫鬟都出去找你了,怎么偏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一大早沈江霖吃过早饭,说是下床走走,结果就不见了人影,徐姨娘慌忙将人散出去找,自己守在小院里等儿子回来,生怕再闹出个三长两短。

    沈江霖深知,人言可畏,自己稍微好了点就要把原身的烂摊子给收拾了,否则污名一旦担久了,就不是他做下的,被人扫去了痕迹也变成是他做下的了,所以今日才拖着不太爽利的身体去和自己大哥分辨清楚。

    虽然只相处了寥寥数日,但是徐姨娘这个人很容易看清,胸无点墨也不精干,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嘴巴不饶人,真叫她做些什么事,却是不太容易能做好。

    况且,徐姨娘自认身份低贱,如今理智回笼了,让她去主母魏氏面前分辨,敢不敢是一回事,说不说的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于叫她去找沈江云?碍于礼法,更是不妥。

    只得自己行动。

    徐姨娘唠唠叨叨说了半晌,帮沈江霖除了外头穿的衣裳,又扭着他回床上靠着歇息,然后又亲自捧了药碗过来,盯着沈江霖喝下。

    “霖哥儿,回主院的事情啊,你不必担心,姨娘是没本事,但是好赖你还有两个姐姐呢!她们两个如今日日在太太面前站规矩,小心侍奉着,帮你说好话,太太心软,等你大好了,姨娘再领着你一起到太太跟前磕头,想必这事也就揭过了。”

    见沈江霖黑白分明的双眼清冷冷地看着自己,徐姨娘心里一突,有些心虚地讪讪道:“是姨娘当时做错了,只是我那时也是害怕极了…….”

    原身和徐姨娘并不亲近,长恨自己为何不是魏夫人亲生,以有姨娘这个生母为耻,所以每每碰到徐姨娘都是刻意绕开,实在避无可避了,也只冷淡地看着徐姨娘示好问话,自己却是爱答不理的。

    所以徐姨娘对这个亲生儿子,是又爱又怕,小心翼翼,就怕说错话。

    沈江霖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还需要三个弱女子战战兢兢帮自己百般谋划的时候,哪怕他是真的十岁,也大可不必如此。

    虽然并不想承接原身的恩怨情仇,只想独善其身,沈江霖终是在心底叹了一声道:“姨娘,不必叫姐姐们日日去站规矩了,也不必去磕头,想必过几日,母亲就会亲自来看我的。”

    等沈江霖说完了前因后果,徐姨娘怒的柳眉倒竖,恨得牙痒痒:“好她个碧月贱蹄子!我早就说了她不是个好的,真该扒了她的皮!戳心烂肺的忘八人,我这就去太太那里去说,让太太倒提脚就给卖了出去才能解恨!”

    眼见徐姨娘怒气冲冲地就要冲出去了,沈江霖连忙将人给拉住了。

    沈江霖不知道,徐姨娘之前表现的有些怕事,那是她心里觉着是自家儿子真偷拿了东西,还寻死觅活逼迫主母,自己是没理的一方,如今得了道理,那还不打杀上去擎等着什么?

    徐姨娘虽是一幅江南娇女子的面孔,但其实内心深处很有一点匪气。

    “姨娘,事情我已经和大哥分说明白了,大哥也叫婆子把碧月押到母亲那边去了,咱们不出面,那是给大哥和母亲面子,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决断。这事是瞒不过去的,您不是说父亲在我昏迷那日也来看过么?既惊动了父亲,想必没那么轻易就遮掩过去,这罪责只能碧月一个人担着,为杀鸡儆猴,也为对我补偿,母亲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等沈江霖劝说的话讲完,徐姨娘低下头去,用袖子抹了一把泪,笑眼婆娑道:“霖哥儿读了书长进了,说话跟个大人似的,姨娘听你的!”

    霖哥儿说话一套一套,条理分明,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徐姨娘信服的同时又天然有些束手束脚地敬畏,前头已经做错了,现在更不敢再私自拿主意。

    徐姨娘说完后将摆在床沿边的药碗给收走,身子一背过去,眼泪水就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这还是霖哥儿第一次对我说“咱们”,好像我和霖哥儿才是更亲近的人似的。”徐姨娘心中百感交集,但是又不知道在儿子面前如何表达,只能故作忙碌地拿着药碗出去洗了。

    房内一时别无他人,沈江霖吃过药休息了一阵子,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脑海中正经盘算了起来。

    沈江霖不关心原身和碧月有什么纠葛,况且在原身的记忆里,两人也没有纠葛,碧月在书中的描写也不过寥寥几笔,沈江霖只知道她后面会成为沈江云的妾室,不过和他一样是个背景板似的人物。

    然而,现实和小说肯定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小说中不曾有过的情节,在现实中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而且沈江霖确信,母亲魏氏是不会容忍自己儿子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的。

    不是不能容忍碧月的阴险毒辣,而不是不能容忍她竟能够欺上瞒下、私自行事。

    这是所有上位者最不能忍受的忌讳。

    所以碧月的结局,只有一个。

    而这个结局,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的吗?

    沈江霖沉思几许,还是认为自己首要做的,是先有安身立命的本身,再论其他。

    沈江霖已经知晓这是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朝代,自元朝覆灭后由周氏掌权,建号为大周,君王已更迭三代,统治近百年,正值中兴,今年是兴泰八年。

    虽然朝代有所不同,但是大体历史进程与明朝是相似的,“士农工商”,“士”还是摆在最顶层,科举取士成了目前选拔人才的主流渠道。

    想要在这个时代能够安身立命,以他庶子不能承爵的身份,到以后成婚了必然是要分出去的,那么若是能有一层官身披着,想来是在这个世界能好好活下去的保障。

    再加上按照原书剧情,就是他大哥和整个侯府,在女主赵安宁的运作之下,举家流放,最后在流放途中死的死,残的残。

    让侯府保全自己?那是没有可能的了。

    只不过那本小说侧重点还是在一些爱恨情仇,当休闲读物看看的时候可以不用过脑子,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里面漏洞颇多。

    书中女主赵安宁出身于苏州赵家,其父赵秉德如今官任户部郎中,赵家历来是书香门第,家中子侄为官者众,家世不俗。

    而荣安侯府乃勋贵之家,如今的便宜父亲沈锐袭爵,同时领着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的闲职,看着已经慢慢远离权力中枢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是依照原身的记忆,荣安侯府在京中亲戚故旧不少,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再加上沈家先祖在战场上有着救驾之恩,有这一份殊荣在,就算沈家不争气了,也不至于就走到流放这般田地了。

    除非沈家犯了大错,否则下令的新君难免不会被后人说一句“刻薄寡恩”。

    看如今天下承平的样子,当今的皇帝也不像是个昏聩的,那里面就定然有隐情。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真的就能得到赵家的所有支持去推翻沈家?未来要在科举之路上势如破竹成为状元郎的男主陆庭风,确定会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前世纠葛就坚定地站在赵安宁这一边?

    在沈江霖读这本小说的时候,对于女主的前世的回忆在小说中不过寥寥几笔带过,记得原文曾道赵安宁嫁入沈家,生活不幸福,身为丈夫的沈江云朝秦暮楚,经常混迹于花街柳巷,他娶回来的小妾逼她迫她,致使她流产后抑郁而终,故而重生回来复仇。

    然而这世上的利益纠葛太多,蓦然对上一股势力,没有绝对的赢面或者是血海深仇,一般人都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即使赵安宁下定了决心要和沈家斗到底,是为了前世之仇,那她身后的势力恐怕不会因为一些情爱之事而贸然出手吧?

    情爱于有些人是生死大事,于有些人只是不值一提的消遣。

    沈江霖思索到了这里,只觉这里面千丝万缕还没理顺,处处都是显而易见的破绽。

    沈江霖是个不喜俗务之人,平生最爱就是“琴棋书画花酒茶”,又因为很小的时候经历了生离死别,对一些哲学问题研究的非常深入,当年以京市状元的身份进入了最高学府学习哲学,于很多要着急就业的普罗大众来说,可能是浪费了极高的天赋,但是对沈江霖来说,他只做他喜欢的事情。

    年纪轻轻的沈江霖,坐拥亿万家产,任别人如何争抢,也拿不走他在集团中20%的股份,等到十八岁成人的时候他就将一部分股票折现又投资了一些他看好的创业项目,因为他的眼光犀利,不出几年,这些公司里有的甚至成为了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独角兽企业,而背后拥有不少股份的沈江霖身家一路暴涨,让人瞠目结舌。

    其小姨夫曾经在私下里夫妻夜话的时候说过,沈江霖小小年纪心智坚韧,天赋卓越,远超许多成年人,只是心思过重,就怕慧极必伤。

    只是没想到,沈江霖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意外却来的猝不及防,网上人戏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沈江霖想到他们一家车祸的车祸,飞机失事的失事,竟然生出了一丝荒谬的可笑来。

    如今被卷入到这场是是非非中,想要独善其身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个年代宗族也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不像现代一个人想要脱离家庭独立出来那么容易。

    既如此,沈江霖少不得要将沈家的事情厘清捋顺之后,再找个恰当的时机从沈家抽离出来,去过他的闲散人生。

    距离书上的流放时间点还有十年之久,在这段时间里,他要以科举入仕,进入到权力的核心,这才有机会看清棋局,找到破解之法。

    这边沈江霖主意已定,神思困乏,昏然欲睡,那头王嬷嬷心事重重走到了主院正厅后头,正准备招手问相熟的丫鬟沈江霖是不是来了这里,就听到正厅里面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唬了王嬷嬷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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