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来了,换个更准确的词,天使,天子使者。
也是那殿前司太尉高俅时时都在关注战况,对呼延灼寄予厚望。
还有呼延灼也主动请高俅帮忙……
天使来了,带来了天子的问候与高太尉的嘱咐,还带来了轰天雷凌振,还有天子赏赐的美酒。
那军营里,自是一番热闹,喝了天子的美酒,似乎连士气都能起来一些。
只可惜这天子的美酒,苏武并没有尝到。
只待凌振一来,呼延灼要再次开始进攻了,当真要进攻山寨。
进攻之法倒也想得极好,凌振带着他那些花里花哨的东西,只管上船入水,从侧面往那山寨里打进去。
是用石砲去扔,或者用简易的火炮竹炮去打。
船只倒是也有,八百里水泊,渔民也不少,拢了小船许多,大船也有一艘,大船也没有多大,但能架起来石砲,就是类似于投石机之类的军械。
为何要如此?因为凌振这些砲与炮,着实射程太近,那后山虽然不高,但也难以轻易打上去。
梁山之地,本就好似水泊里的一个小小半岛,既然正面打不上去,上船之后,其实就是到了梁山侧面,侧面地势和缓许多,如此就好打进山寨里去。
呼延灼正面去打,两相配合,试试能不能打破山寨。
苏武自又观战,看着呼延灼开始排兵布阵,也有许多简易的长梯之类。
凌振也开始带着人装东西上船。
梁山也有应对,芦苇荡里,混江龙李俊带着阮氏三兄弟等人,这些人在水里,那当真是蛟龙一般的能耐,一口气闭去,几分钟十来分钟不在话下。
是凿船也好,是上船帮也罢,手段都了得非常。
苏武看着,倒也不出手,更也知道,凌振这一遭,才一出手就要栽。
呼延灼哪里又真知道梁山这些人的本事?凌振何尝又真的打过仗,便是当真以为自己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发出去,就能把梁山之人吓得抱头鼠窜……
而今这大宋朝,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子天真之感,这个也厉害,那个也厉害,这个觉得自己能行,那个也觉得自己能行。
到得最后,还真觉得有那天外仙人撒豆成兵也能行。
呼延灼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阵势也列好了,只等凌振那边诸般花里胡哨的火器一开,只等那山寨里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便是一鼓作气而上,定破山寨。
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也不见山寨火起,更不见山寨里惊慌。
呼延灼立马呼喊:“来人,速速去水边看看,那凌振怎么这么慢?”
自有那快马去看,也有那快马就回:“将军,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那水里船里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呼延灼急忙又问。
“有贼人冲上船去了,还有许多舢板都翻覆了……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呼延灼无奈,连忙自己打马去看。
好家伙,那贼人当真冲上了凌振的船上,倒也不知是从哪里冲上去的,三四十个贼人而已,便是把船上那些东京军汉杀得人仰马翻,好似全无抵抗之力。
船只其实离岸边不过百十步,呼延灼看着只能干着急。
甚至亲眼看着那凌振都被梁山贼寇抓走了去,那船只也往那梁山侧边的水寨行去。
呼延灼心中有一惊,好生悍勇的贼人。
呼延灼下意识转头去看了看远方那一彪观战的马军,也看那领头之人苏武。
呼延灼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想,这伙贼人,何以这般难打?何以这般凶悍善战?
此番差事,何以这么难。
苏武看得清清楚楚,便是也懒得多看,大手一挥:“回了,今日无战事。”
便是又回营寨里去。
还有武松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东京来的人,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物什呢,正要亲眼瞧瞧,却是被三四十个贼人杀得个人仰马翻……东西都还没使出来呢!看来那随着天使来的人,也是个草包货色。”
苏武却答:“那人叫凌振,倒是个人才,只是他们轻敌而已,也并无上阵的经验,此人,我倒是想要他。”
“哥哥,他都被贼人抓去了!”
苏武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我自看上他了,那宋江吴用,该与我送来才是!”
武松想了想,点头:“嗯,倒也不难,寻个时候,随便抓个贼人与他们换就是,抓贼人这事,不在话下。”
武松如今也学会了,这当然也是苏武所想,没有救命之恩,人家好好的东京甲仗库副使,凭什么跟他苏武干活?
武松又说:“这么打下去,倒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得打到哪月哪天去?那呼延灼这么多人在这里,只管吃咱们的喝咱们的……也不干活啊!”
苏武便又来说:“这几日,大概就真要开战了。”
“啊?哥哥,何以见得?”武松立马来问。
苏武一直都教:“这几日,派了许多人贴近山寨去查探,那山寨里啊,都是操练之声,这般操练,为何?”
“哥哥,临阵操练,有什么用?为何呢?”
“自是操练破敌之法,你看那呼延灼的连环马,说难打,那自然难打,虽然士卒不精,但连起来之后,自是阵型不乱。但说好打呢,也无甚机巧,只管让那人仰马翻,那连环马便都成累赘……”
“哦,哥哥是说,山寨里的人,正在操练什么人仰马翻之法。”武松脑子在动。
苏武笑着也等:“你想想……”
武松当真能想通透:“莫不是用那长兵刃去坏马腿?”
“正是。”苏武点头,便是欣慰,武松,真能行,假以时日,真能独当一面。
“是啊,我都想得明白?莫不那呼延灼想不明白?”武松更有疑惑。
“他啊,兴许也想得明白。”
“那他怎么想得明白,还要这般?”武松还问。
“他兴许还明白一件事,就是真的知道自己麾下万数的京畿禁军并不堪用,他是已然知道了这一点,只有无奈。”
苏武兴许当真猜中了呼延灼的心思。
“哦……”武松点头,再说:“定是如此,他本以为麾下军汉精锐非常,一战之后,便知道麾下军汉不堪一用,便是真让他列好战阵,就他麾下那些兵马,只怕贼人一冲就散。所以,他不得不如此紧密军阵对敌,不是他不明白,是他无计可施,唯有此法。”
“呼延灼这个将军啊,当得憋屈,除了他亲卫那一彪还算有用,其他的,当真不堪一击。”苏武摇着头,倒也不是真为呼延灼可惜,而是为整个大宋可惜。
就是这样的兵马,起二十万,去打辽国,辽国起初还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还有求和之意,实在无奈,唯有起几千残兵败将之哀兵,本是想着去拼了算了,没想到一战轻松打崩。
这是连辽人都没想到的事,宋人更没想到,女真人也更想不到。
就是这么当着全天下的面,现个大眼。
更别说后面还有三五万女真人,就能围着百万人口与二十万兵的汴京城一通猛打,打个国破家亡。
苏武知道这些故事,此时再看眼前这些京畿禁军之精锐,倒是真的“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了。
这种不堪到了极致的表现,赤裸裸出现在苏武面前。
吃饭,睡觉。
每日去那战场看几眼,今日无战事,便是在营,等着。
直到四天之后,苏武又带兵马去观战一二。
还没赶到地方,就有游骑飞奔而回:“将军,贼人出来了,贼人当真出来了。”
苏武听得一愣,随后倒是一喜,只管说:“走走走,加快马步,快去看看!”
只待苏武赶到观战之处,梁山那边呼呼啦啦不知出来多少人,只怕六七千不止,前面的已然列好队,后面的还在整队,正是忙碌非常。
呼延灼这边,那更是忙碌非常,马队不断出营,绳索不断去绑,看起来动作极快,却又看起来纷乱。
这是两军就要对垒的姿态,倒是梁山之人也谨慎,并不趁着官军未稳马队冲阵。
呼延灼更也谨慎了,只管一匹马一匹马去连,便是没这连环马准备妥当,他便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
武松也看得新奇,只问:“哥哥,何以……”
一时间,武松不知说什么,反正就觉得不对劲,没说上不对劲在哪。
苏武来说:“你是不想说……何以梁山出击,那呼延灼不紧守营寨,还出来对垒?”
“对对,那呼延灼本就心虚,既然敌人出击,何必对垒?”武松找出了不对劲之处。
“他是官军,奉旨来剿贼,贼人不出,他本就无可奈何,他也知道那梁山之上粮草充裕,久困便也无解,到时候不免也是退兵而去。此时敌人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岂能不决一死战?便是怎么也要打一打,若是贼人出来了,他都不打,回头如何与那殿前司的高太尉交代?”
苏武解释的是人心,也是政治。
战争,本就是政治的延续,连天使都来了,呼延灼怎能龟缩不打?
便是龟缩,又有什么意义?此时反倒是个机会,说不定,说不定呢……一战赢了呢?
不打,那就一定输,输了,呼延灼将门虎子,岂能不是个牢狱之灾?
都是无奈。
武松明白过来,便也点头:“这是打的什么仗……”
苏武却起了精神,呼喊一语:“弟兄们,今日要战,准备了!”
令兵左右去,便是甲胄要穿好,马匹要安抚,队列要整齐起来,不得松散,精神也要进入状态。
那战场两边,倒也是慢慢有了一些区别,就看梁山那边,呼喊大作,便是嘶吼不止,兵器连连高举。
官军这边,倒是噤若寒蝉,只管连好连环马,一个个没有话语。
甚至苏武不在当面,也能想象到那些禁军精锐那煞白的脸色,乃至那出汗的手掌与颤抖的双腿……
为何有这些区别,便是心理状态的不同,一方是个工作,是来上班的。
另外一方,那真就是生死存亡。
一方绝大多数人以往从未见过杀人场景,另外一方,还真有许多作奸犯科之辈,杀人夺財的强人。
鼓声起,两边鼓声都在起,轰轰隆隆。
连环马,倒也不能如何去奔跑,便是往前走去,马背上的骑士,倒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态,便也只看得那些骑士都在左顾右盼,乃至频频回头去看。
人之常情,人家本也多是泥瓦匠、裱糊匠、石匠、灯笼匠……当兵只是个“副业”,谁能想到,在京畿当兵,还真要打仗?祖上三代都没打过仗了。
再看对面,梁山大贼,只待鼓声一起,呼喊震天,冲杀而来,脚步飞奔,奔起来倒也谈不上什么队形了,只管往前去奔。
倒是前有盾牌,中有钩枪,后有弓弩……
弓弩先起,倒是官军这边,三千连环马,大多有好甲,只管是个叮当作响。
官军这边,弓弩也回,还真就把梁山那边射得不少人倒地。
两军还有机动骑兵,此时都不动,骑兵之法,如此对垒之时,便是等着,等着寻得敌阵之破绽,再来一头扎去。
苏武眼前场景,就是连环马大战梁山贼。
两军一接,马背上的骑士,长枪只管往前乱捅乱刺……
那梁山贼,一边捅刺马背上的人,一边去勾那马腿,要的就是马匹倒地,一排连环马,三四十匹,只待真倒得七八匹去,这一排也就难以动弹了。
再横去几排,便是连着几排若都难以动弹,整个连环马,其实就都动弹不得了。
远方观战之武松,也有评价:“这些贼人,还真算悍勇。”
“总有一些悍勇之辈打头阵,若是再加丰厚赏赐,重赏之下,岂无勇夫?”苏武如此说着。
“哥哥你看,还有人从山寨里出来呢?”武松抬手远远去指。
当真那山寨里又出来二三千人,个个手持长枪,如此,这山寨几乎能打的都出来了。
苏武稍稍皱眉,说道:“那是防备咱们的……”
“那宋江吴用之辈,还真有些谋略呢……”武松第一次对宋江与吴用有了一些认可。
苏武笑道:“那宋江,你倒也认识呢……”
武松点着头:“认识,他还给过我一些盘缠,说起来,这人还真有好名声好做派,我心中对他也有几分敬佩,奈何如今他是大贼,我是官军,倒也无奈,若是真的刀枪之间碰上了,我自留他一命。”
以往,苏武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此番来问,武松也答得直白。
苏武点着头:“嗯,如此也算好汉,若是真教你碰上了宋江,你饶他命去一回,我自也不怪你。”
武松便笑:“我就知,哥哥最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与哥哥说话,便不需藏着掖着。”
就看那刚出寨的二三千长枪,直往侧阵而去,便是东边,也是苏武这个方向。
苏武又说:“倒也不全是防咱们,也防呼延灼往北面去冲。你看,那花荣领着五六百骑,却在西边,如此,便是护住了两翼,只等呼延灼连环马一溃,那梁山就是大胜。”
武松便来问:“哥哥,那咱们怎么办?”
苏武摆着手:“不急,打得还不乱,让他们先打。咱若是去早了,即便胜了,那呼延灼与麾下军将便只以为咱们是去抢功劳的,更觉得是他们自己奋勇作战得胜,让咱们捡了便宜,营中还有天使,那天使只管听他们的,不会听咱们的……”
“哥哥当真想得多想得远呢……若真是这般,到时候咱们辛辛苦苦的,还得了罪过。只待他们打不过了,溃败了,咱们再去!”
武松点着头,也来气,许多事,真麻烦,也不公平。
直往那战场远远看去,连环马倒了一匹又一匹,那马背上的官军骑士,也是倒地许多。
那贼人似乎并无有什么大损失,反倒越打越是士气大涨。
只待那连环马的第一排走不动了,便是整个连环马皆是一止,本来骑兵机动,前面倒地,后马自动会必然阻碍往前再冲。
奈何都连在一起,前排一止,后排便也动弹不得。
岂能不就是曹操赤壁被火烧连营?
任何战法,有其优点,定然也有其缺点。
若是连环马上的骑士当真善战,也不至于轻易落入这般境地,手中的长枪那也不该是烧火棍一般无用。
这连环马,当真是说破就破,虽然还没大破,却依然成了个笨重累赘放在那里。
呼延灼岂能不急,那心中的急切,比那身后的鼓声还急。
就看呼延灼打马就起,这回他身后马队可多了不少,便也是军中矮子里拔出来的高个子,五百来骑,轰鸣而动。
往西急奔,便是要突袭贼军侧阵,只要突袭得当,贼人前后不接慌乱而起,也还能得胜。
这般,呼延灼起,那边花荣自也在动。
两股骑兵一碰,又不知多少人落马,却是换了角色,此番,那呼延灼不再勒马转向了,直奔梁山侧阵去绕。
花荣却在勒马转向,他倒是不去冲那连环马,更不去冲连环马身后的步卒,只回头去追那呼延灼的尾巴。
如此,乱战就起,呼延灼一头扎进贼人侧阵,前面入阵了,后面却被花荣追着掩杀。
呼延灼哪里去管身后,只有那双鞭四处去砸,马背高大,铜鞭势大力沉,路过之人,只管一个一个脑浆迸裂。
有武松评价:“哥哥,那呼延灼也算悍勇呢。”
苏武皱眉点头,心中也知,呼延灼真是倒霉催的,此战若败,还真不是呼延灼败了,是大宋朝败了。
就看那一匹一匹的连环马,连连在倒,马背上的骑士,落地之后,哪里还敢往贼人去冲?
再看……
那还没倒地的连环马,也见得那马背上的骑士自己解绳想机动而起,乃至有些人,直接就下马回头了……
就看那梁山之贼,不断往连环马队里去,那连环马是动也不动,只停在那里。
也还看那呼延灼亲自冲阵而去,大杀四方,杀得那贼阵之中,个个去避,当真冲阵骁勇,高俅其实没看错人。
却是那阵中,呼延灼回头去看,身边身后之人,那是越来越少。
他还能如何?只管咬牙去撑,拼命打马,只求凿阵而出。
这阵又如何好凿?若是先破绽,兴许事半功倍,奈何那连环马丝毫不显威势,他提前启动,硬来凿阵,便是千难万难。
即便他两柄铜鞭砸得无人敢挡,他身后之人,却是落马无数,若不心腹,谁能愿意这么随他来凿?
却是心腹,着实又真是第一次上阵。
苏武看得当真是于心不忍,其实这一彪都是好军汉,乃至那些好马匹,一匹一匹倒地,不知废了多少。
只待凿阵片刻,呼延灼再去回头,先喊一语:“彭玘!”
哪里还有回音?
再喊:“韩韬!”
却也无人来答,身后还有花荣随之掩杀,五百骑,粗略一看,剩不下一二百人了。
那彭玘韩韬,早已不知淹没在何处,兴许是被小贼长枪挑落,兴许是被大贼困得不得动弹,兴许是被花荣从后追来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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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呼延灼是完全不知道,却也不敢停马,只管再咬牙打马向前。
他本是将门之后,并不真的愚笨,他心中已然知道,要败了。
着实也是他武艺高强,胆魄不凡,只管埋头凿阵,杀得不知多少贼人,再一抬头,眼前一空,他凿出来了。
马匹不停,转头去看,身后竟只有一人相随!
呼延灼心中剧痛,马匹依旧不停,飞奔往北,便是要回本阵,只待他绕场打马回得半途,那连环马上,哪里还有一个人端坐?
那营寨门口,更是喊杀震天,漫山遍野,都是奔逃的官军。
这般场景,看得呼延灼心中一堵,两眼发黑,险些连马鞍都坐不稳了。
这般大败大溃,岂是他大军开拔之时能预料到的?
人生之难,已然无以复加。
只待发黑的两眼稍稍缓过来,呼延灼从马镫上站起,四处去看,天塌了,天真的塌了。
却是隐隐之间,呼延灼看得远处那一队观战马军,呼延灼下意识呼喊一语:“快,快去请苏武将军来救!”
那是一根稻草,呼延灼下意识呼喊而出,却是也知,那根稻草不过五百人马,在这双方近两万人的战场里,好似也不能奏效。
但还能如何?
身旁最后一人,便是来答:“遵命!”
话音落下,那一骑飞奔往苏武而去。
呼延灼马步也不停,只管绕场狂奔,看得漫山遍野的溃败,心中急得不行,便是绕场狂奔,更是热锅上的蚂蚁。
远方,武松看得清清楚楚,贼军已然起势,官军正在溃败,最头前的贼军,竟是连官军步阵都冲散许多,离那营寨门口都不远了……
那官军步阵,倒也不是被贼军冲散的,只待那连环马上的骑士下马往后奔逃的时候,步阵就已经开始乱了……
一场大战,败起来,着实太容易。
也好比故事里的梁山,在高唐州一战之后,但凡宋江吴用出手,与官军作战几番,乃至攻陷州府,从来没有哪一场战事打得如何艰难,好似每一战都赢得这么轻松。
亦如今日一般。
武松在问:“哥哥,咱们还不动吗?京畿禁军已然在溃败了……”
苏武没说话,只是紧盯战场。
也看一骑远远而来,苏武似乎也有意在等他。
等他有什么意义吗?其实意义不大,就是名正言顺而已。
苏武主要是在等那连环马彻底无主,乃至那连环马彻底落入贼人控制之下。
也免得来日,谁还有脸面开口找他苏武来要。
更等梁山之人真的觉得自己胜利了,当真一战胜得京畿万数禁军精锐,等他们真的信心大作。
然后,一战而去,让他们信心再落谷底!
都是人心!
那一骑浑身浴血,奔到苏武头前,声音嘶哑,双眼通红,拱手开口:“苏将军,我家将军请将军快快入阵!”
苏武点点头:“好!正欲相救,只等军令,军令既来,岂能坐视?”
“好好好,苏将军,快!”那军汉喊得急切不已。
苏武抬手一挥,打马就走:“随我来!”
五百铁甲骑,轰轰隆隆就起。
只看这一幕,南方远处,梁山后山关隘之上,不知多少人面色一紧,心中更紧。
宋江抬手去指:“那苏武入阵了!”
吴用连忙也说:“哥哥勿忧,他只五百骑,已然备有两千七百号长枪去堵。”
宋江却还是面色发紧:“我岂能不忧?学究不知那苏武之悍勇啊……”
吴用倒是栽了几番,都但栽在手段上,而不是战场上,心中担忧的是苏武的手段,此番苏武并非主将,吴用倒是心安许多。
但宋江真的见过苏武麾下悍勇之兵,那爬墙前赴后继,一番就能上得清风山的寨墙,那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
而今战场再遇,岂能说勿忧就不忧了?
一旁还有晁盖,此时见得宋江如此模样,便是来说:“贤弟何必如此失了稳重?那苏武虽然强,而今我梁山有万兵之数,他不过五百,能奈我何?”
说着,晁盖便是左右去看,也让众人看他沉稳自若的模样。
那宋江,却还是一脸担忧:“且看且看,堵得住最好,兄弟们个个奋勇,当是能挡苏武!”
晁盖立马再说:“那苏武三头六臂不成?万兵在手,正是大胜,他区区五百人能如何?”
吴用也说:“哥哥且看着,那苏武讨不好处,自就退去了。”
吴用倒是也知,那苏武一人三马,来去如风,拿是拿不住的,只能等那苏武自己讨不到好处退去就是。
却是也还有念想,此番一战,当也让苏武尝尝苦头,知道知道梁山如今不同以往,往后也知道个忌惮。
便是如此,也是心中爽快。
卧薪尝胆也好,厉兵秣马也罢,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心中爽快吗?
只看那苏武打马往那战场而去,竟是并不着急入阵接战,竟是正在绕场狂奔。
宋江立马反应过来:“不好不好,那苏武怕是想甩脱长枪堵截。”
吴用也在皱眉,却是还说:“不怕不怕,即便摆脱了堵截,万数大军,那苏武从哪里入阵都难!”
晁盖老神在在,镇定自若,只来一语:“我军阵不乱,官军已然大溃,他苏武如之奈何?他还能把溃兵拢得住?”
他苏武如之奈何?
倒也让宋江看出来了,苏武自就是要摆脱那堵截之长枪,倒也不是怕,是不必去冲,那侧翼之军不是重点。
苏武要入阵,就从刚才呼延灼冲出来的地方再冲进去,那里还有花荣麾下三四百骑。
先打崩花荣,再入阵去搅。
那官军营寨里有乱战,虽然官军到处在逃,但那营寨里也还有二三千军与数千辅兵,一时半刻,贼人在那营寨里,只会乱战。
营寨进出之口不多,也不大,只管众人都堵在一处,便是一只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些堵在营寨里的禁军与数千辅兵,已然要死了,终也要作几番困兽之斗。
只待真斗起来,不论打不过得多,只要梁山后阵不能源源不断冲进营寨,那刚才冲进去的贼人,便不算多,最多一二千号。
在一个狭小的地域里,近万人与一二千人,直接的对比之下,不说如何大胜,总也有个僵持对峙。
所以,苏武得截住往那官军营寨里冲的贼人。
那两三千贼人长枪又怎么跟得上苏武马步之力?
稍稍一绕,即便就近处跟来一些,苏武眼前,只管长枪去捅,麾下精锐铁甲,更是连连在捅,这些军汉训练良久,上阵几番,打马捅人,早已熟练,哪里有一合之敌?
入阵!
苏将军入阵!
迎面去,就是花荣之骑正在侧面阵外拢队,见得苏武已至,岂能不迎?
两军当面,马速如飞。
刹那之间便是相接,苏武不知练了多少次打马捅刺,出手的时机已然刻在了苏武肌肉筋骨之中。
稳准狠一下,看似简单非常,当面一骑,瞬间落马。
身后便有那铁蹄踩踏铁甲骨骼之声,又是刺耳,又是清脆。
长枪再收腋下,马速带着身形,身形带着长枪,再是一下,又是一人落马。
苏武出枪杀人,好似并不比拿筷子夹菜难多少去。
再看身侧就是武松,他只管高举硕大朴刀,甚至身形就在急速飞奔的马镫上半蹲半站,那长枪来刺他,他用手臂护臂一砸就偏。
只看他硕大的朴刀从天而降,便是当面一骑,甲胄碎裂迸溅,人还端坐,却是半边肩膀已落。
硕大朴刀顺势再下,两马高速之下,已然正在交错,那贼人之马好似还在奔着,却是一颗马头落在自己正在飞奔的脚下,只待四蹄都还迈得一步,马身才轰然往前栽倒。
只道是苏武每天练打马杀敌?
武松何尝也不是每日在练打马杀敌?他这辈子,最喜欢做的就是练身体,弄兵刃,马更是男儿心中的激情,武松已然不知练了多久,就为这一刻。
真男儿,当如是也!
那朴刀再回,再举,再是从天而降,有词来说:人马俱碎。
轰轰隆隆五百铁甲骑,入阵看来,只如一柄尖刀,骑士们不知练得多少,长枪捅刺起来,如臂指使,却又哪里是那刚刚学得打马上阵可比?
贼人便是强如花荣,铁枪来去一番,便是心中大惊,便是觉得当面之骑长枪出手一瞬,他若不挡那一下,也强行出枪,定是个两败俱伤。
他又如何舍得与一个小兵换命?
便是这些小兵,何以又敢来上阵换命?
花荣不解,第二次不解,不解何以苏武麾下之兵,从来如此悍勇?
却就是瞬间一错,再遇第二骑,花荣正要去捅,却看左右连来三枪,他格挡也快,却是心中一懵,怎么回事?
余光左右,花荣陡然惊觉,一个照面,他左右之骑四五个,个个落马,也就是说他自己身边,竟是没人了……
所以,才有这三枪来捅他一人。
只待三马再错去,花荣连忙打马偏了偏,有意去让头前铁甲再来,便是转头去喊:“欧鹏,薛永,铁牛,聚起来聚起来……”
无人答他话语,倒也不是都落了马,而是这般高速对垒之中,哪个眼前都是长枪如林,哪里有那空闲去答他话语?
唯有那李逵嗷嗷在喊:“直娘贼,俺劈死你们!”
为何如此大喊?
只因他心中郁闷不已,他拿两柄板斧,刚才与呼延灼对垒,左劈右砍,不知砍杀几人,此时面对长枪如林,他竟是手也短了,板斧更短。
眼前这一彪骑士,好似天生就会保持距离,也知道怎么出枪,这些细节并不易察觉,只让李逵感受到一种憋屈,他板斧够不到人,人却能够到他。
这不易察觉的细节,便是来自每日操练演练,唯有真的好多番的打马对冲的演练,才能让人下意识里知道如何把控这些细节。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从来不是假话。
便是李逵憋屈不已,真说起来,这些军汉,没有一人捉单打得过他李逵,却是电石火花之间的快马相错,都逼得他李逵只有防守的余地。
两股骑兵,很快交错而去,一边苏武,正式入阵,一边花荣,已然冲到空地旷野。
花荣连忙勒马,不断大喊:“聚过来,拢起来!”
再看左右,一阵呼延灼,五百骑成四百骑,一阵苏武,四百骑再来一看,许是不到二百骑了。
花荣看着眼前失去主人乱走的马匹,面色煞白。
再往头前看,苏武已然入阵去,身后轰轰隆隆,那五百骑似乎不见少,仔细去寻,才能寻到几个落马官军,还有个落马的官军竟是从地上爬起来再上马去。
为何差别这么大,花荣实在不解,唯有心中大惊。
再看那入阵苏武,那步阵之中,只如针入细绵,已似毫无阻碍。
那大小喽啰,在铁蹄之下,个个在倒,人人在嚎。
这可如何是好?
花荣一时有些懵在当场,还是李逵一语:“气煞俺也,花荣兄弟,赶紧下令再冲啊!俺还没寻到那个苏武是谁!”
花荣心中有些空,口中说道:“冲,冲冲,再冲!”
打马再起,去追入阵苏武之后军。
却是那苏武入阵,却依旧马蹄飞快,好似丝毫没有阻碍一般,花荣马蹄再起,加速,却看那苏武后军越来越远,只待马速加起来了,才勉强没有拉开距离。
快追快追!
花荣却也看不到,那锋矢之处,苏武一杆长枪,便是一会儿在左边,一挥在右边。
苏武脑中,什么都不想,苏武眼前,只有一个一个即将靠近的贼人,马速飞驰之下,左边去捅,右边去扎。
一捅一个窟窿,一扎一个血人。
那武松已然不再半蹲半站,只是安坐马鞍,双手持刀,身形一会儿左边去倾,一会儿右边去斜。
只管是贼人举兵刃来挡也好,有无甲胄也罢,反正一刀,定是一团血腥骇人。
那心肝脾肺肾,那大肠小肠……四肢也好,头颅也罢……
满地都是,便是看这一幕,不知吓坏多少贼胆。
竟是口中还有话语:“这般杀敌才是痛快!”
刚才呼延灼一冲,虽然不散,却也生乱,此时苏武一冲,便是这贼阵之中,已然开始乱作一团。
更看苏武,并不是那般直来直去,还在阵中稍稍专向,画个弧形,便是不愿出阵太快,就是要在阵中乱搅。
那高处山寨关隘之上,视线之中看得一清二楚。
宋江抬手指出去,却是手指都在颤抖:“这这……这苏武……”
晁盖再也不能镇定自若,脸上不止皱眉,也有白色,他开口来问:“学究,这般快快应对!”
应对?
吴用已然满脸焦急,怎么能不应对呢?他得想出法子来应对才是……
想法子……
对对对,拒马,当打造大量拒马,拒马为何物,就是几个大木头拼出来的三脚架,一排一排摆在一起,可挡马蹄狂奔。
拒马……吴用一拍脑袋:“当打造无数拒马带入阵中摆放才是……如此,那苏武冲阵之时,定然难以这般横冲直撞。”
晁盖来言:“此时再说,岂不晚矣?”
“晚了晚了……”宋江口中嘟嘟囔囔,便是又来一语:“当鸣金收兵……”
吴用连忙来拦:“不能鸣金,此番还可战也,只念兄弟们悍勇去战,正是犬牙交错乱战之时,前军已然冲进了官军营寨,此时一旦鸣金,大溃也,必是损失惨重,那官军定然卷土重来。”
“那当如何是好啊?”宋江再问,便是再不应对,那苏武当真来去凿阵几番,岂能不也是大溃?
吴用实在想不到办法,便是一语:“快,寨子里还有一两千人,快都派出去,往阵中去堵那苏武!带着那些桌椅板凳去,每个人都去搬,橱柜之物也搬去。”
吴用已然是尽心尽力绞尽脑汁了。
宋江立马点头,左右一看,何人可用,便是来喊:“戴宗兄弟,你去你去,你奔得快,你速去。”
“得令!”戴宗,本并不擅长搏杀,却是此时无奈,只管来用。
却是还有一人正在打马绕场狂奔,正是呼延灼,也正看得苏武入阵,大杀四方,看得是目瞪口呆,口中下意识喊了一声“好”!
却是心中立马五味杂陈,但却又抽打马尻,看着苏武那凿阵要出的方向,便是想赶紧去迎。
(兄弟们,今日写得累,写完,灵魂已出窍,精气全空,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