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斗呼吸都停滞了,慌得就要跪下,陆时今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然转身一把扶住人。
两人目光对上,陆时今对着八斗温柔一笑,是八斗从前从来未在陆时昭脸上看见过的,他只在,只在……陆时今脸上看到过。
八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做回才高还是继续当八斗?”
陆时今松开八斗手臂,暂且就当他还愿意选择当八斗吧。
陆时今把手臂上的沙袋解下来,八斗自觉上前帮忙,手指尖不小心碰到陆时今手臂时,滚烫的热意瞬间轰到心脏,八斗差点甩飞手里的沙袋。
陆时今往后退一步,避开八斗的帮忙。
“你的心乱了,你且在这里想一想,想一想未来你想跟一个什么样的主子,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想清楚了再平静的来和我说。”
陆时今自己把手臂上的沙袋绑到腿上,最后深深看八斗一眼,转身继续朝前走。
八斗想要跟上去,脚下长了根似的,迈不动半步。
他的脑子何止只乱了这个下午。
这几天他总会不自觉琢磨,少爷落个水,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主子在夫人面前时还有一些遮掩,在他面前时,几乎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个人。
他不是没有想过,尤其那日和主子去静淑苑,他被留在了院子里,主子和里头的人大吵,之后主子到夫人面前说静淑苑那人疯言疯语,他才没忍住和人争吵。
那天之后,他的心就再平静不了,他只能更加小心,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树枝上,生怕自己哪一步没走对就摔了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种可能,怎么可能呢?
对吧?
是鬼还是神路过了伯府,才能做出这么荒唐无羁之事?
他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块不会思考的木头,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听话的仆人。
可主子又带他去了静淑苑,这一次,他发现了秀儿的不同,忙进忙出时,他的眼神总忍不住朝床上的人看去。
那虚弱不堪的人,真的是他的少爷吗?
八斗不敢再去想,所以自己更主动的避开。
直到今天,他奉了主子的吩咐再避无可避,他直面了那人。
少爷猛一见到他,又惊又喜,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那样激动。
不用任何言语他就知道,鬼神真的路过了伯府。
不,不是神,是鬼,应该是阴差大人,少爷落水,姑娘下去救人,阴差大人以为有死人就来勾魂,勾出来发现他们命不该绝又给匆忙塞了回去。
阴差大人与阎王,应当就如他们与主家一样。
责罚在人间和地府都不会少。
阴差大人不小心犯了错,怕被阎王大人,造成了少爷和姑娘如今的局面。
少爷抓着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惨绝人寰。
能不惨吗?
从前小霸王一样的小少爷突然变成了不受宠经常挨罚的姑娘。
他像木头一样听着少爷哭,听着少爷愤怒的指控,听着少爷哀求他,辱骂他是不中用的东西,要是他不去夫人那里告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在少爷闹累后尽量平静的叙述主子今儿做了什么,都得到了什么样的夸赞。
床上原本力竭之人,听到他的话又发了疯,像是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把他一口口撕碎。
“才高!你为那个贱人说话!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为那个贱人说话!我杀了你!杀了你!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狗奴才,我养你那么久,就养出你这样不忠不义的狗来……”
后头难听的话八斗没在听下去,他很轻易的挣开了他的手,“小的该走了,明日有吩咐再来。”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做出了选择。
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难怪主子要给他改名,要让他称呼他为主子……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逻辑。
他走到院子里时,秀儿警惕防备的看着他。
他能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害怕。
她怕他听了里头那人的话去告发……
他能告发什么呢?
回到临风苑,八斗自认自己已经很谨慎小心了,却原来他的伪装在主子见了,什么都不是吗?
也或许是他曾想过以此要挟什么,所以他恍惚的时候没做好小厮的本分。
八斗朝着正向他走来的陆时今看过去,他从来都知道她的坚毅她的刻苦,她如果是个少爷,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少爷。
八斗的血液开始燃烧,心脏有力跳动,他慢慢躬下腰身,迎接他的主子。
陆时今这一圈故意走得慢了许多,想要给八斗更多一些时间。
八斗能在商素芸的压迫下还那么得陆时昭的喜欢,典型是个会用脑子的人。
脑子是个好东西啊!
“小的见过主子。”
八斗跪下给陆时今磕头,虔诚又恭敬。
陆时今笑了,亲自把人扶起来。
“你自己想通了真好,这样不用我拿出身契来了。”
八斗:“……”他能说他一时都忘了这一茬吗?
“走吧,陪我再练一会,我带着你,一点点变得更加强大。”
八斗重重点头。
两人从树丛后转出去,又转到了人前,陆时今自己扎上马步,八斗立马跟上。
陆时昭坚持到一盏茶后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
“主子,你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吧。”
陆时今低声却坚定道:“我的时间不知能有多少,我害怕那一天来时,我护不住自己护不住你们,吃一点苦算什么呢?”
八斗就不说话了,脸上的神色跟着坚毅起来。
他知道主子说的他们是他和秀儿。
陆时今多坚持了半盏茶的时间,正想再咬咬牙,商素芸来了。
商素芸带着那盅姗姗来迟的银耳莲子羹走过来。
“昭儿。”
陆时今收势,呼出一口气,“孩儿见过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娘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羹,这天儿燥,喝一些清清火儿,我儿这般刻苦,娘都要不认识了。”
“那母亲好好摸摸看看,我还是不是我?母亲说这般话,孩儿都要伤心了。以前孩儿不愿刻苦,您天天拿鞭子在后头吆喝,如今我想通了,想要努力了,你又这样说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