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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6章 没我允许,谁敢动她!

    侯府主母赵氏不喜铺张,她的院子格外广阔庄穆,一草一木却是透着主母威严。

    林翠儿跪在堂下,地上铺着龟背如意花样的绒毯。

    赵氏一身墨色狐裘,不怒自威的气势震得她不敢乱动。

    林翠儿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得拉着林秀娥的衣袖,语气里都带着哭腔,“娘,我刚刚说的话,老夫人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林秀娥哪里敢开口,她的头越垂越低。

    她虽说比林翠儿多活了这十几年,可也从未见识过这般富贵逼人的人家。

    当时在她们自己的院子里,赵氏不过一个眼神,就把她们母女两个吓得浑身发抖。

    更别说现在,她紧张得连膝下的绒毯都觉得有些扎人了。

    赵氏端坐在堂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细细捻着。

    今日一早,栖梧院的一个婆子来报,说是林翠儿日日夜夜拿着盏灯王爱不释手,那日灯会世子爷也去了,怕是不妥。

    那婆子不敢明说,可赵氏却是听了个分明。

    林翠儿虽是个山野丫头,可说起来她和裴长意一同长大,指不定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

    赵氏治家严明,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原本像这样的事,她直接让齐嬷嬷去拿了林翠儿便是。

    可偏偏她是林翠儿,是林秀娥的女儿。

    若是处理不当,赵氏怕原本就和自己不甚亲近的儿子,会误会是自己容不下林秀娥母女。

    这样想着,赵氏领着齐嬷嬷亲自去了趟栖梧院。

    原本都到了徐瑶夜的院子,也该由这个儿媳陪同自己一起,可她恰好带了徐望月去慈安寺为侯府祈福。

    赵氏站在林秀娥那小院门外时,果真见林翠儿穿了一身红色蜀锦披风,格外招摇,手里拿着一盏漂亮的灯笼。

    “娘!凭什么让我把灯王扔了?我不扔!我偏不扔!”

    “我现在还要把它挂起来,就挂在我们院子门口!”

    林翠儿气极了,这已经不是林秀娥第一次让她扔掉这盏灯王了。

    林秀娥摇了摇头,满脸担忧,“我和你说过了,这东西不能留下,会惹麻烦的。”

    她没怎么读过书,可却很清楚那天裴长意来,虽然言之凿凿说一定是林翠儿看错了,可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

    不管那天林翠儿看见的人是谁,牵扯到私会外男,是要惹麻烦的。

    林翠儿气急了,抱着那盏灯王不松手,“惹什么麻烦,就算是有麻烦,那也不是我的麻烦!”

    “就算是观音娘娘来了,这灯王是二姑娘私会外男得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翠儿一边说话,一边转头伸手指向了徐望月的院子。

    她这一指,看清了自己院门口站着的人,脸色发慌,手一松,灯王滚落在地上。

    林翠儿怎么知道赵氏会带着个嬷嬷站在她们院子门口,她扔了那灯王,整个人躲到林秀娥身后,吓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赵氏扶着齐嬷嬷的手,冷冷地站在院子外头,一步也未踏进去。

    院子里充斥着一股腥臭的咸鱼味,和眼前的两母女一般讨厌。

    赵氏抬了抬眉眼,瞟了一眼齐嬷嬷。

    后者会意,立刻遣了个丫鬟上前抱起灯王,又将林秀娥和林翠儿母女两个带回了赵氏的院子。

    齐嬷嬷做事麻利,林翠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跪在了赵氏房中。

    房中极为安静,只有赵氏手中那串佛珠轻轻被她撵动着,发出咯噔咯噔的细碎声响。

    林秀娥跪在堂下,几番想抬头为徐望月解释,可每每被赵氏目光淡淡一扫,她便下意识缄默,开不了口。

    赵氏端坐在堂上,自然不是等她们母女两个开口。

    这等荒唐事,便是她们母女言辞确切指认徐望月,她也不敢全信。

    齐嬷嬷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回来,便立刻带了人出去查。

    此刻,也差不多回来了。

    林翠儿听着脚步声,悄悄抬头,见一个富贵的丫鬟身姿曼妙地走过去,在赵氏耳旁说了几句。

    赵氏原本微眯着的眸子睁开,闪过一抹亮光,似乎隐隐有一些怒气。

    她瞥了一眼堂下瑟瑟发抖的母女俩,“把她们也带去祠堂。”

    徐望月被齐嬷嬷一路引来祠堂,心下十分忐忑,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会需要她来祠堂。

    祠堂上位端坐着赵氏,还有几个徐望月不认识的白胡子老者,应当是裴家宗族长辈。

    林秀娥和林翠儿母女两个跪在地上,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安和愧疚。

    徐望月心里更困惑了。

    这是什么眼神?她们二人为何要跪在地上?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赵氏低眸,打量了徐望月一眼。

    她穿得极其素静,发间只簪了一朵梅花,与自己印象中一般知书达礼,温婉得体。

    若不是齐嬷嬷让人查得清清楚楚,赵氏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女子竟会私会外男,做出这么不堪的事。

    齐嬷嬷上前,将灯王举高放在徐望月面前,“二姑娘,你可认识这盏灯笼?”

    徐望月不卑不亢,气度淡定地点了点头,“那日灯会上的灯王,我们全都瞧见了。”

    她又见到了这盏灯王。

    当日在马车边上,林翠儿抱着这盏灯王看着自己的眼神就透着古怪。

    今日又是要闹哪般?

    齐嬷嬷没想到徐望月并不推诿解释,反倒是直接认下这是灯王,有些诧异。

    她面上不显,转过头看了赵氏一眼。

    见后者对自己微微颔首,齐嬷嬷又开口道,“老奴请问二姑娘,这盏灯王是何人送你的?”

    听到这个问题,徐望月一怔,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被弹了一下,震得她一时闪过很多念头,却又理不清。

    徐望月摇了摇头,“这盏灯王不是我的,更没有人送我。”

    听到徐望月如此理直气壮,赵氏微微蹙眉,原本心中对她那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赵氏一言未发,只是将手中青白色茶盏放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齐嬷嬷眼神犀利,望向了跪在一旁的林翠儿,“翠儿姑娘,将你那夜在罗江边上看见的事,说说吧。”

    被点到名字的林翠儿根本不敢抬头,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泪眼盈盈。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这次把二姑娘害死了。

    见她死活不开口,齐嬷嬷微微蹲下身子,“翠儿姑娘,在老夫人面前,你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如果我们没有查到真凭实据,又怎么会把几位请来祠堂呢?”

    林翠儿惊恐不已,抬起头,却是看向了徐望月。

    徐望月心中更觉得奇怪。

    罗江边上?那天晚上她根本没有离开过长安大街,更没有去过罗江边上。

    见徐望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林翠儿咬了咬牙,“我那天跟着嫂嫂……”

    “不是,跟着世子妃夫人一同去了灯会。我和大家走散了,一个人走到罗江边上。”

    “我看见一男一女在私会,那个男人我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穿着天水碧色云烟细锦斗篷……”

    林翠儿说到这儿,越发不安地看向了徐望月。

    齐嬷嬷的眼神也落在徐望月身上,“灯会那日沱江边上天色这般昏暗,你确定那件斗篷,你能看得这么清楚?”

    林翠儿点头,“没错,因为我和二姑娘是坐着同一驾马车去的。”

    “那件斗篷,我不会认错的。”

    看了一眼徐望月,林翠儿快速低下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去看了夺灯王的热闹,想去罗江边上找二姑娘一同回来。”

    “结果看到有人将灯王送了给她,她还扔在了江边。”

    “我实在是看那灯王好看,所以就捡回来了……”

    林翠儿的声音越来越轻,不敢再抬头去看徐望月。

    她眼下知道了,娘亲没骗她,这盏灯王真是惹麻烦了。

    徐望月站在一旁,越听越迷糊。

    她想去探究林翠儿脸上的神情,她却始终低着头不让自己看见。

    眼下她想到两种可能性。

    第一,林翠儿在说谎,可她为何要编排自己?

    她们也算是交好,她没有必要害自己。

    第二,她的确看见了。

    可穿着天水碧色云燕细锦斗篷之人,并不是自己。

    齐嬷嬷点头,“不错,翠儿姑娘并未说谎。”

    “老奴已派人去查过,当日还有旁人也见到了有一位戴着面具的公子夺了灯王,送给了一位穿着这件斗篷的姑娘。”

    徐望月还没反应过来,齐嬷嬷已将一件斗篷递到了她面前。

    “二姑娘,这是我方才去你院子里搜出来的,正是翠儿姑娘口中所说的那件斗篷。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徐望月虽然不清楚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知道必须要保持镇定。

    “嬷嬷手中的斗篷确实是我的,可这样的斗篷世上不止这一件。远的不说,我长姐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徐望月话音刚落,就听徐瑶夜的声音从祠堂门口响起。

    “我们姐妹情深,素来喜欢穿一样的衣服,可是不代表我和庶妹你会做一样的事。”

    方才齐嬷嬷来栖梧院里请徐望月,徐瑶夜原本是要一起来的。

    可大抵是她刚刚受了惊吓,一阵腹痛,修养了一下,这才刚过来。

    想不到她一来,就听到徐望月说这样的话。

    徐瑶夜在碧玉的搀扶下走上前,看向徐望月,满脸痛心疾首,“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把侯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又如何对得起徐家,对得起父亲?”

    原本她过来的路上还曾经犹豫过是不是要救她,可此刻徐瑶夜已然下定了决心。

    若是对徐望月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眼下她们姐妹二人都有这件斗篷,如果私会外男的不是她徐望月,难道是自己吗?

    更何况,从前自己需要她,是需要一个人和裴长意同房。

    眼下连顾家三郎都知道了此事,也是时候让侯府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

    徐瑶夜抬眸看向了婆母赵氏,“母亲,都怪我没把庶妹教育好,平白折损了侯府的颜面。”

    徐望月听着她们所说的话,想在脑中将此事梳理清晰。

    这整件事对她而言,实在乱如一团麻线,她始终找不出那个线头抽丝剥茧。

    眼下齐嬷嬷手中的斗篷和灯王,便是两把利刃,悬于她的头顶。

    她百口莫辩,不知应当如何解释。

    那斗篷府里便有两件,可她不可能去攀咬长姐。

    祠堂里的众人,也绝不可能信她。

    徐瑶夜转过身,关切地看向徐望月,“望月,是长姐将你带入侯府的。”

    “你莫怕,若此事是真的,你且坦白从宽,长姐会为你求情。”

    徐望月坚定地摇头,“我没有做过。”

    她知道自己的否认苍白无力,却也绝不可能承认。

    徐望月的“死不悔改”,惹怒了裴家宗族长辈。

    赵氏左手边坐着的白胡子老头,龙头拐杖重重敲击地面,“既然是他们徐家的女儿,就送回他们徐家去。”

    “不过是一个庶女,还想反了天去。”

    徐瑶夜见宗族长辈这般说,眉眼间尽是厉色,“我们徐家也断然不会再要这样的女儿。”

    “她既是犯了错,打发到庄子上发卖了便是。”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宗族长辈,可是很赞同他那句话。

    不过是一个庶女,她的性命如同草芥,发卖便发卖了。

    一时间祠堂安静下来,徐瑶夜抬眸,看着自家婆母赵氏。

    那些宗族长辈再凶,也得听她这位侯府老夫人的。

    赵氏手中的佛珠停止捻动,微眯着双眸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便送到庄子上发卖了吧。”

    听到她这么说,林翠儿腿一软,差一点倒到地上。

    “慢着。”

    一道冷峻的声音响起。

    随即,如竹如玉的一道身影出现在祠堂门外。

    男人自雪中走来,身上的绯色官服还未换下,肩头发丝上皆是雪星。

    他脚步极快,每走一步,脚下便扬起一阵落雪。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祠堂门口,神色冷冷,漫不经心的一眼落在徐望月身上,隐在狐裘下的手指却悄悄握紧。

    “我还未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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