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虞棠浑身都疼，疼得快要散架，模糊的意识也还没有完全恢复。
恍惚间只察觉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努力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人，是脸色阴沉到能滴下水来的虞惊玫。
“醒了？”虞惊玫看到虞棠睁眼，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气急之后，只剩下极度无奈的冷嘲热讽，“还记得我是谁吗？没失忆吧？”
没失忆，虞棠稍微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了，晕过去之前，她和周慎野刚经历了一场车祸。
人为的车祸。
等等，周慎野！
虞棠睁大了眼睛，“周慎野呢？”
虽然喉咙口发干发紧，这句话倒是问得洪亮又清晰。
虞惊玫的脸冷得更难看了，嘴唇一碰毫不留情地扔出两个字，“死了。”
……
虞棠脑袋还没有完全从混沌中恢复过来，一时间分辨不出虞惊玫这话说的是事实还是气话。
“我去看看他。”
想不了那么多，虞棠只能付诸行动。
可她忘了自己也是个伤员，五脏六腑都在难受着，双腿也根本使不上劲，翻身下床时，直接跌倒在地上。
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地板上，疼得她吸了口气。
旁边的虞惊玫没有要扶她的意思，冷眼旁观，“现在知道我是为你好了吗？如果听我的话早点和周慎野分开，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折磨自己很好玩吗？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两个同样倔得要死的人起了冲突，那简直就是狂风暴雨、战火纷飞。
虞棠手掌撑着地，自己爬起来，勉强坐好，努力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然后才朝着虞惊玫看过去，表情淡漠，“如果你三十年前听外婆的话，不要嫁给那个男人，那现在的一切烦恼都不会产生，我也不用被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罪。”
“你……”虞惊玫被气得不轻，无数想骂人的话就在嘴边，可地上坐着的毕竟是亲生女儿，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样子，又不忍心再责怪什么。
“停战”的半分钟里，虞棠从地上起来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拉开门就离开了病房。
身后只剩下虞惊玫的叹气声。
等病房里没有人和她顶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虞惊玫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在海城的那个项目可以落地了，和资方说，他们提出的条件，我可以同意。”
“让你去做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还有，项目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启胜地产谈收购，不是计划，是势在必得。”
“本来不想趟这摊浑水，也懒得和启胜地产那群人纠缠，可他们不依不饶，就别怪我们下狠手了。”
一连说了许多，那头的人轻轻叹气，“那要不要和小虞总说一声……”
毕竟虞棠才是最关注海城的人。
“不用，”虞惊玫态度坚决，“这个项目全程以我的名义来，不需要虞棠参与。”
走廊尽头的另一间病房门口，虞棠推开了病房门。
找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问一下就能问到周慎野住在那一间，没想到推开门后，先看到的是许荔。
许荔听到门口的动静，回头看到是虞棠时，惊得连忙起身，快步走过来扶住她。
“你怎么过来了，你也是伤员，应该要好好休息才对，医生同意你下床了吗？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虞棠眼神呆滞地看着许荔，看得到她的嘴在动，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像是突然失聪了似的，麻木地听着外界的讯息，却无法接受。
“虞棠姐？”
许荔被虞棠这样的状态吓到了，一手抓着她的胳膊扶住她，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虞棠眼神缓缓移到她身上，“你怎么在这？”
“城哥接到了4S店的报警，联系救援队定位找到了你们，但他今天不在云城，只能让我过来医院看看情况。”
她口中的“城哥”指的是韩城。
在车上打电话的时候，虞棠就挺4S店的人说了，周慎野在店里留的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是韩城的。
虞棠没心思去想其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她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周慎野。
看起来睡得很安稳，手背上还挂着点滴。
许荔也回头看了一眼，连连叹气，“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不清楚有没有造成内伤，目前看起来，胳膊、腰、腿全是外伤，尤其后背，被碎玻璃划得几乎皮开肉绽……”
换做其他人，伤成这样早已经疼得哭天抢地了，可周慎野呢，一言不发，甚至看起来还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这人要不是一身铜皮铁骨，就是长了一颗冷漠的心，冷漠到连自己的疼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那种。
许荔很识趣，看虞棠面色凝重，知道她的担忧，也知道她一定有话要和周慎野单独说，便开口，“我去问问医生，检查报告出来没有，你坐，自己还是个伤员，就别站着了。”
虞棠走到病床边，在椅子上坐下来。
看到周慎野输液的手搭在外边，拉过被子一角想帮他盖住。
才刚碰到他的手，手指就被他攥住。
虞棠抬眼，看到周慎野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心疼了？”他还有心思调笑。
“干嘛要装睡。”
“哪有装睡，我伤成这样，睡一会儿不是应该的？是听到了你的声音才醒了过来。”
周慎野弯了弯嘴角，接着说，“你的声音对我有魔力，以后就算我成了植物人，只要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一定也能醒过来。”
“呸呸呸！”虞棠去捂他的嘴，皱眉，“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对赛车手这种高危职业来说，避谶是非常重要的。
以前周慎野根本不在意，现在心里有了牵挂，他偶尔也得信一信。
两人对视，又沉默了一会儿。
虞棠开口，“你知道是谁吗？”
伤已经造成，多言无益，还是找出幕后真凶才是要紧事。
“我们俩的敌人就那么几个，随便用个排斥法就能猜到。”
沈知、薛旗，还能有谁？
能在周慎野的车上动那么隐蔽的手脚的人，必定也很了解车。
那只能是——
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