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雪山上,
一个浑身裹着厚厚皮毛的“小人儿”,正撒开腿脚疯跑着。
边跑时不时回头看,像是在提防着追兵。
他头上戴着厚厚的毡帽,把头面捂得严实。
脚下是厚底的羊绒棉靴,手上也套着厚厚的熊皮手套。
单看这一身“过冬”的装备,倒是有够精良。
纵然雪山上风雪再大,朔风再猛,也夺不去他的小命。
可唯独有一点疏漏——干粮没带够。
小胳膊小腿儿在雪地里跑了一夜,没被霜雪压垮,终究还是败给了肠胃。
终于,身子一晃,倒在雪堆里。
恍惚之间,一线眼帘中,映出一只棕色的大熊瞎子。
朝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对,就是走了过来。
熊是会站着走的,生在山中的他一点不奇怪。
心里想哭,奈何肉体虚弱的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完了,要被嚼裹了。”
心里念叨完这句,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
“这谁家小孩儿?”
许知秋和被他背着的陆雪琪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是一脸抓瞎。
许弯下身子,伸手掰过他的脸儿,细细打量,
看这样子,撑死五六岁?
咋就被扔在雪地里了?
又看了看前方的绵延而来的脚步痕迹……这娃娃是自己跑来的?
可了不得!
伸手在鼻间探了探,发现还有热乎气儿。
许知秋一喜,赶紧给他输了一些真炁。
不大会儿,小娃儿醒了。
两颗亮堂的大眼珠子在许知秋身上扫了一遍,有些沙哑的嗓子张口就是一句:
“大叔,有吃的么?”
许知秋一愣,
“啊?有。”
掏出熊肉干递给他。
小娃儿也不客气,张嘴就撕扯了起来。
那肉干不经火烤,乃是半生不熟的,又腥又膻,可他吃起来却一点不含糊。
只把腮帮子嚼个不停,许知秋还当他噎住了。
刚想递水囊给他,可这娃儿却转手从地上搂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
许知秋不拿好眼神儿觑他。
心说这娃子……咋这野性呢?
与陆雪琪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一脸古怪。
“我记住你的脸了。”
吃干抹净的小娃儿有了气力,起身拍了拍身上积雪。
然后,两手别扭的架着,朝着许知秋鞠了个不伦不类的躬,
“大恩不言谢,待我日后成仙再来渡你,告辞。”
鞠躬之时,露出前胸绑着的一本儿蓝皮书。
许知秋眼尖,瞅见那书封面上的三个字——道德经。
那娃儿说完就要走,却被许知秋一把薅住,提溜到眼前。
像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这猫崽儿……哦不对,这小娃儿乖觉的紧,也不哭闹,就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放下我。”
“我想知道你是谁家毛孩子这么不要命?”
许知秋蹙着眉头,
“孤儿?”
“有爹。”
“那就是离家出走喽?你家在哪?”
“不送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嘿~!”
许知秋好悬被逗笑了。
这小豆丁还挺有意思。
瞅了眼地上的脚印,便确定了他来时的方向。
正好顺路。
打定主意,右手拎着刚断奶的娃娃,后头再背个瘸腿丫头。
“金牌保姆”这就满载上路了。
…………
雪路漫漫,
许知秋走了大半日,入眼仍是一片白茫茫大地。
朔风顶着他的头面刮个不停,仿佛这雪原无穷无尽,唯他一人逆旅独行。
心情没来由的变好。
忍不住就扯嗓子吆喝起来——
“我与天地周旋久,写尽梦便成梦,纵它春风不愿渡,悲欢蚀骨,此去宁作吾……”
“簇!”
猛地一声破风的锐响,打断了他的豪情雅致。
只见前方,一根四羽大箭径直掼入冰雪,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箭插在地上,箭羽犹在嗡嗡作响,可见力道之猛。
许知秋站住身子,看向远处。
“簇簇簇——”
一根根箭矢破空而来,连续的刺入冰雪,在他周身一丈,围成一个箭圈儿。
不得不让人赞一声:都是好箭法!
果然,
前方雪原高坡上,显出十数骑士。
摁着高头大马,各自身披兽皮,满面风霜。
一眼便可知,这都是一群喝酒如牛饮,放屁如响雷的汉子。
为首一人,乃是个令人瞩目的昂藏大汉,铁塔般的体格,赤着一双古铜色臂膊。
手中握著一把铁胎弓。
前胸挂着一串好几种颜色的骨头珠子串成的链子。
看起来,像是南疆之地蛮巫祭祀之类的风格。
可这里是中原啊?
许知秋将他们挨个打量,心里生出揣测——
山贼?
猎户?
军将?
实难知矣。
但八成有一种可能……
……
那昂藏大汉摁着马头,朝这边打量过来。
许知秋也和他对视,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平淡。
再勇猛的凡人,就算手持强弓劲弩,对于修士也很难造成威胁。
就在这时,那昂藏大汉径直朝他喊出一声——
“西北玄天一朵云!”
许知秋听得一懵,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随口答道:
“乌鸦掉进了凤凰群?”
“满堂皆是英雄汉!”
“哪是君来……哪是臣?”
“脸怎么红了?”
“精神焕发。”
“如何又黄了?”
“防冷涂的蜡。”
“么哈么哈!”
“你没完了是不?”
许知秋不乐意了,不由得把手里的娃娃提溜到眼前,直接问:
“那是你老子?”
“哼。”
小娃娃两手揣着胸,极不情愿的点了头。
许知秋手一松,小娃儿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许随即也不理他,背着陆雪琪转头就走。
然而,那昂藏大汉见他要走忽的慌了,扯嗓子叫道:
“恩人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