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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心托孤,两函血经

    来到内屋后,沈一石先交代了最近杭州城里的情况。

    马宁远如今已经掌控全局,将一切都推到了八臂修罗之徒“徐踏法”身上,给徐渭的密信也寄了出去。

    徐行忽然问道:

    “沈老板,那个总管江南织造局的杨金水,事后没有盘问你什么?”

    沈一石只是一笑,轻描淡写道:

    “海寇也是要财的,而我毕竟是个商人,花钱保命,也很正常,杨公公能理解。

    而且事情到了这一步,毁堤淹田是万万做不成了,杨公公巴不得抽身出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脱了干系。

    踏法你先前在监牢打死那个倭奴人,我们也查出了他的身份,乃是井上十三郎的弟弟。

    何茂才既然抓获了如此人物,却不上报,惹来海寇报复,也是自然之理。

    马大人正好趁此机会,用如今情况紧急,不宜再激化矛盾的理由,将那些监牢里民众尽数放了出去。”

    沈一石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徐行深知,能够将这一切漏洞、疑点都给摆平,做得天衣无缝,究竟是如何困难。

    这位沈老板的能量和手段,当真是不可小觑。

    徐行听完,也颔首道:

    “杨金水是宫里派出来的太监,让他把这些事写成密报,呈送上京,提早让皇帝看看也好。”

    说完这些正事儿,沈一石笑道:

    “我这次是秘密前来,还给你带了一箱药材、一箱拳术秘籍,送货的也都是跟了我几十年的心腹家丁。

    从今以后,他们也会加入掀潮馆,你不用担心有人泄密。”

    徐行见沈一石带来的见面如此厚重,就知道他必有所求,干脆道:

    “沈老板既有要事,不妨一并道明。徐某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光凭你与我叔父这份情谊,任何请托,我都不会推辞。”

    徐行这话完全是真心实意,事实上,他从一开始敢信任沈一石,就是因为他与自家叔父这份联系。

    徐渭看人的眼光,是经过无数次考验的,这么多年来,还未出错过一次,徐行自然信任他。

    沈一石见徐行如此爽利,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稍愣了下,不觉苦笑道:

    “踏法果然快人快语,倒是显得我扭捏了,既然如此,我便明说了。

    我这次来,是想打算向你托孤的。”

    托孤?!

    徐行身子微微一震,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沈一石举起单掌,制止了他。

    这位江南第一豪商按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眺望窗外,悠悠道:

    “踏法,先前你说过,大局崩溃,非是一个万全之策所能挽回,我本不愿相信,回去细思之后,却又深以为然。

    这些年,我在织造局当差,所见所闻,简直是触目惊心,贪墨横行,盘剥无度,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

    这大明朝里里外外,早已是千疮百孔,只因胡部堂以及内阁那几位裱糊匠,实在是功力了得,这才造出来个勉强稳定的时局。

    我们这些人身处其中久了,也就慢慢习以为常,并把很多事,视为了理所当然,却忘了,这分明是饮鸩止渴、寅吃卯粮的手段,如何能长久?

    说到底,还是心存侥幸,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这里,沈一石转过头来,长长一叹:

    “你叔父徐文长,与我乃是琴艺上的知音。

    我知道,他屡试不第后,毕生所愿,便是欲辅助胡部堂,靖平四海,以狂生之姿留名青史,从而证明他徐文长不是没有才干,只是天下人没有眼光罢了。

    了却天下事,赢得身后名,嘿,我沈一石也是自幼通读诗书,又何尝没有这般愿望?

    只可惜,我的才情、志气,样样都不如你叔父,只能当个上不着天、下不沾地的商贾,到头来,连自己都泥足深陷,又谈何壮志?

    这毁堤淹田之事,始终要惊动中枢,现在何茂才、郑泌昌都死了,杨公公又对我有恩,我虽是商贾,也颇知忠义二字,不愿负他。

    既然朝廷一定要个交代,那这个交代,就由我来给吧。

    我这一生,跟着郑泌昌他们,也是作恶多端,害人无数,这样总算是为东南尽了点绵薄之力。

    我死则死矣,可我家中还有一名女子,实在不忍见她独自流连,若如此,只怕我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息。”

    提起家中女眷,这位城府极深,养气功夫极佳,向来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江南第一豪商,竟不由得红了眼眶。

    他这些年来,搭上了宫里的线,看似坐拥亿万家财,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为人做嫁衣,代为保管罢了。

    数十年下来,沈一石始终过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生活,这种高压早已令他不堪折磨。

    可沾上了宫里的事儿,又岂是轻易便可脱身?

    沈一石其实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是一想到家眷,仍是不由得悲从中来,凄然道:

    “踏法,我已将她托付给了杨金水杨公公,想来应无大碍,但我还想多做一些打算。

    日后若事有不谐,还请你对她稍作照拂,让她能够在这世间得寸许立锥之地,安宁过完此生,这便足够、足够了……”

    这字字泣血的真心实意,令徐行也为之动容,他一下站起来,长叹道:

    “沈老板,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沈一石强笑道:

    “踏法,我如此无状,倒让你见笑了。”

    对徐行倾述心事后,沈一石的言语情态也放开许多,显然已将他视为真正的后辈。

    徐行听罢,摇了摇头,敛容正色,只道: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听到这两句诗,沈一石本就未干的眼眶中,再次盈出了泪水,却只是握着徐行的手,无语凝噎。

    徐行是个很念旧的人,瞧着这样脆弱的沈一石,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昔年旧事。

    那一年,徐家破灭,他和叔父从绍兴逃往淳安,准备来投奔与徐家有旧的掀潮馆老馆主,化名刘锅的岳蹈海。

    一天深夜,他们寄宿荒野,借着月光,看见了一块残破墓碑,横在道旁,无人在意。

    徐渭见碑上有字,便走上前去,强作分辨,认出那石刻上的内容。

    “后世诸贤大夫幸所视此……”

    徐渭一字一句地读出声来,令徐行也听得明白,他那时虽才四岁,体内毕竟有穿越者的灵魂,自然能解其中意。

    那碑上刻着的,是墓碑主人身段放得极低的哀求。

    墓主说他乃是本朝某地的县令,虽然并不聪慧,却向来爱民,治下以仁,自奉以俭,墓里什么都没有,还请来者高抬贵手,让他能安息。

    徐行听完,只觉一阵好笑。

    他们一路从绍兴走来,不知道见过多少流民暴死街头,横于路边,沦为饿殍,这县令能有一墓穴安身,已算奢侈,怎么还敢哀求?

    看着那块明显是被人拔出来的墓碑,徐行甚至感觉有几分快意,冷笑道:

    “这屁用没有的话,写来干什么,换做是我,死后宁愿给人烧成骨灰,一把洒向江河,也不干这种事。”

    说完,徐行这些天的颠沛流离,只觉一肚子气,又补充道:

    “可笑至极。”

    徐渭与这位小侄相处若久,自然知道他的聪慧非比寻常,也不感到意外。

    徐渭不意外,徐行却很意外。

    因为他发现,向来藐视礼法,行事疏狂的叔父,面对那块墓碑,竟罕见地流露出伤感神色。

    徐渭没有转头,只是叹了口气,意味难明地道:

    “可笑,的确可笑。但这其中的可悲,阿行,你又能否体会得到呢?”

    说完,徐渭便将那块残破墓碑,插进土里,也算是聊表心意。

    而今看到沈一石这般模样,徐行记起当年旧事,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叔父所说的可悲,究竟是什么意思。

    墓主不知道这些话是放屁吗?

    他当然知道。

    可还能如何?

    这种千方百计、竭尽所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管情况如何,怎要多做一点,以求万全的悲凉……

    岂不恰如现在的沈一石?

    徐行本不是瞻前顾后的人,以他的心性,本自空手而来,何妨空手而去,能肆意妄为,大闹一场,就算不枉此生了。

    只是这些年来,在此世颠沛流离,他也终究有了至亲,有了好友,有了徒弟……

    牵挂越多,徐行对沈一石的心情,也就越感同身受,他没说多的,只是沉声道:

    “沈老板放心,这事我管了。”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其中所蕴含的坚定意志,沈一石完全感受得到。

    而且,虽然沈一石不提,但徐行内心深处却无比明白一件事。

    沈一石之所以要用命去给朝廷交代,既是为了报答那位杨公公的恩情,也是为了给他徐某人遮掩。

    更何况,这件事的,也是因为他徐行通过杀官的方式,强行将东南矛盾引爆。

    ——换句话说,若沈一石因此事而身死,那他徐某人,也算是其中的一个推手。

    徐行也知道,浙地改稻为桑是一步死棋,更知道若按原本发展下去,沈一石早晚是个死字。

    毕竟,这位豪商实在是接触了太多内幕,又势单力薄,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能见他安生活下去。

    而且,正如沈一石所说,无论是因何缘故,他这一生也的确是为虎作伥,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徐行更知道,就算再选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但不悔,却不代表徐行心里不憋屈。

    如果不是世事所逼,时局所迫,沈一石以及那些监牢里受难的百姓,乃至许许多多的良善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来?

    那些幕后推手,造下这般恶业,却仍是高高在上,道貌岸然,还要个什么狗屁交代?!

    想到这里,徐行心中那股突破宗师后的喜悦,已荡然无存,因为他从中深切领悟到一个道理。

    ——这世上有很多问题,以他的拳术,还无法解决。

    徐行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手握石镜的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知道宗师的渺小。

    这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但他也是人,终究会因自家成就,而有些许自得。

    现在,就连这些许自得,也被残酷现实给抹杀干净了。

    好在,徐行从来不是个愿意认输的倔强性子,这种挫折,反倒将他的斗志、战意、狂放尽数激发出来。

    他如今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变强、变强、变强!

    宗师办不到的事,那就成了武圣再来办,如果武圣还办不到,那就成了人仙再来办!

    就算总有无奈,人越强,这无奈也就会越少!

    徐行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藏在心底,就像是大鹏振翅欲飞之前,也要积蓄风势。

    所谓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是也。

    可一旦积蓄足够,徐行势必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什么叫做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两人做好君子协定后,沈一石一擦眼泪,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丝毫看不出来刚才那副情绪激动的模样,缓缓道:

    “踏法,刚才那些只算是我的一些心意,接下来这个东西,才是我真正想要交给你的。

    你可知道,昔年的武当山旧事?”

    “哦?”

    对这段往事,徐行自然是了若指掌,直接道:

    “师父曾说正德帝当初广发御武令,册封天下门派为忠勇武集,就是想要一统江湖势力,广纳拳术,成就千古唯一的‘武皇’。

    武行中人虽不愿意,也只敢百般推诿,不敢明面上违逆圣意。

    唯有一个武当山,断然拒绝。

    正德帝便调集神机营将士,动用了数千将士,千余挺火铳,八十余门野战大炮,炮轰武当山。

    数日夜的激战,这座曾经名扬天下的武道圣地烟消云散,可神机营也损失惨重。

    武当掌门姚莲舟被众位长老送了出去,与当初的宁王朱宸濠合流一处,掀起了宁王之乱。

    最终还是心圣王阳明出手,在战场上悍然击杀了号称“天下第一人”的姚莲舟,才终于平定动荡,制止了这场叛乱。”

    沈一石颔首道:

    “不过,也正是此战,令朝野上下明白了成规模的拳师群体,究竟能造成多大破坏,从而派出宫中高手摸底江湖,写成一本《武知录》,以做警惕。

    但,这都并非正德帝一开始的真实目的。

    武当之罪有二。

    其一,他们用丹鼎之术炼制的火药与机关术结合,造出了不输给神机营三眼火铳的军械,虽然规模尚小,毕竟已动摇国本。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你该知道,正德帝也是一位极其罕见的拳术宗师。

    对他这种权倾天下,武功盖世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值得追求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所谓‘武皇’,不过虚名而已。

    他真正想要的,是一条由人而仙的武道。”

    徐行眸光浮动片刻,接口道:

    “你是说,三丰血经?”

    三丰血经,乃是武当开山始祖,张三丰张真人一百二十岁时,有感于仙道难寻,丹道难成,便发大愿心,以自身精血写就。

    据说其中备述丹道之秘,谁能参破其中真谛,谁便能成就无漏人仙之体。

    沈一石嘿笑一声,不由得感慨道:

    “正是三丰血经,只可惜,正德帝拳术修为虽高,仍是不能理解姚莲舟的境界,令他携带血经走脱,最后闹出个天翻地覆的动静。”

    他转过头,凝视徐行,一字一句地道:

    “我要送给你的,正是这两本血经。”

    说着,沈一石从袖中便取出两本发黄的抄本,徐行翻开第一页,血写的真经正文扑面而来。

    真人精血也未能敌过漫长时光,那密密麻麻的暗红字迹,有些褪色。

    可徐行仍是能够感受得到那笔意、笔锋之间,留存的深邃意志。

    饶是以他的心境和定力,都不由得身子一震。

    要知道,光是半具达摩遗体,已能在江湖上掀起无数血雨腥风,惹得转轮王这种宗师级强人出手,何况是完整的三丰血经?

    这武叩仙门的大秘密,谁人不想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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