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艺召集机关城的精锐工匠,拆解被神树和煞妖禁锢的天阶机关兽。
连日操劳,顾不得维持形象,光净下巴长满胡茬。
坐在爽口斋对面的凉棚,面前摆放一碟精心烹制的蝴蝶酥。
身穿蓝白文武袖长衫,脚踩步云履的俊秀少年拐过街角,径奔鲁巨子而来。
“苏教主,前些日子鲁某邀你来机关城。本欲借你魂系能力,寻找机关兽躁动真因。
谁知城中竟发生这许多变故……如今再回想此事,只觉恍如隔世。”鲁艺初见面,便用沙哑嗓音道谢。
苏夜拿起一块蝴蝶酥,将其放进口中。
酥脆口感,令他识海中浮现出初次与王老爷子见面的情景。
彼时他欲以巨子假死之象,骗出潜藏在机关城中的居心不良之人。结果空设鱼饵,未有大鱼上钩。
鬼神莫测之机。
虽是谬传,却已人尽皆知。
哪怕是灵光一闪的机谋,他人也会依言照做。
经逢此事,苏夜买了个教训:
不可轻视煞妖,轻下妄加揣测的决断。
“鲁某与岳丈看法一致:苏教主就是那传说中承接天命之人。”鲁艺看着苏夜手中的半截蝴蝶酥,不由睹物思人,“日后若苏教主有事,尽可给鲁某送信。
墨家便是倾尽全部天阶机关兽,也会襄助苏教主。”
“我听说了你们正在做的事。”苏夜吃掉余下的半截蝴蝶酥,言道,“不只兵无常法,机关兽的制程,也该与时俱进。
神树和曜……给了我们一个令人不爽的教训。”
鲁艺低垂下头,闷声道:
“此事却怪我。只知固守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手艺,却无改良机关兽的进取之心。
天阶机关兽的秘密被洞悉,从而招致此番劫难。”
“传承老祖手艺,可令后来者领略从荒古时代绵延至今的传承。此乃机关城之所以能固守传统的真因,绝不可废。
与此同时,分出思维活跃,手艺精湛的墨家修士,随战局转变,制造针对煞妖的机关兽。
如此方为正道。”苏夜深入思考过机关城的未来,将心中所想,分享给鲁巨子。
他虽已初现天命之选的辉光,却始终坚信,承接天命的不是他一人,而是每个生活在三千世界,不曾放弃理想和信念的人。
“英雄所见略同。”鲁艺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人皇是个明主,前辈应当向他求援,请朝廷分享煞妖情报。如此一来,机关城方可成为人间一大战力。”
“鲁某回去之后,便给陛下写封密信,尽快促成此事。”
“山儿情况如何?”苏夜不由问起鲁寒山。
这个只有七岁的男孩,在迈过问心局之后,遭逢如此大的变故。
若无坚如磐石的道心,恐陷入意志消沉的境地。
“山儿一直视你为榜样,”鲁艺面现几许欣慰和自豪,“他要做像你一样,顶天立地的真英雄,真豪杰。”
“告诉他: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王老爷子守护的未来,不只有我,也有潜力无限的山儿。他要加倍努力,接过木王的威名。”
鲁艺郑重道:“鲁某定将此言,一字不差地转达给犬子。日后跟随王长老修炼,若有怠惰,还请重重责罚。”
“这事,您还是亲自跟王长老说吧。”
“你打算去哪儿?”
“普天之下,我只见过一个人,有重塑灵魂的能耐。如今得了生命之种,需得尽快重塑道侣灵魂,故而要去找他。”
“鲁某冒昧问一句,您说的人是谁?”
“神农陈焕。”
……
苏夜上次来药王谷,是与玉玄宗的外院商队结伴。
队列中的秦羽,以《道德经》换取炼丹方术。
短时间跨越千山万水,历过无数生死。
过往的记忆,仿佛蒙上一层轻纱,变得模糊又清晰。
立于药王谷中心街口的玉阳子石雕前,仰头看向这位从未谋面,却在童年听过无数次的同城丹道大能。
初登枫叶山时,苏夜朦胧察觉那座山中,有玉阳子遗留的特殊禁制。
彼时初出桃花村,体内仍有妖毒未解。
过人的灵识,尚未拭去表面灰尘,绽放出璀璨光芒。
苏夜识海中,浮现出沿途所遇的人,事,物。
种种机缘与劫难,造就了如今的他。
“前辈,等我见过神农,便会去登枫叶山,接受您的考验。”苏夜目视玉阳子石雕面容,话语声极其轻微。
雾气般的金光于石雕表面隐现,凝聚成一颗边缘不规则的琥珀色石子,径直飞到苏夜面前。
伸出纤长大手,将其稳稳抓住。
附近晾晒被褥的农家,见到神奇一幕。
待苏夜走后,疾跑至玉阳子石雕前,舔舐一下爆皮的薄嘴唇,合十道:
“丹神,晚辈求您显灵,赐我个美若天仙的媳妇吧。”
啪叽。
一坨鸟屎落在了他的鼻尖。
苏夜感应到光棍汉的举动,原本沉重的心,瞬间恢复活力。
伤痛应当留在心底,不宜延阻前行的脚步。
不过盏茶功夫,苏夜来至知了山的山脚。
没有准备礼品,也没有隐藏身份。
于山路第一阶前站定,朗声道:
“神农前辈,晚辈苏夜,为道侣之事特来求见。”
空气现出水纹般的涟漪,限制外人登山的禁锢解除。
苏夜无心观景,也无暇欣赏林间的猿啼鹤唳。
乘借风力,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到山顶。
陈焕身穿一袭黑色长衫,玉簪斜插,固定住挽起的长发。
他的眼神,上下打量苏夜。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再也不是那个挣扎求存的暗弱少年了。”陈焕的话语间,有着弦外之音。
苏夜直视陈焕双眼,坚定回道:
“若我不再是我。那这道,不走也罢!”
“你当真能扛过乱花迷眼,依旧固守本心?”
“我已回答前辈,不需再行重复。”
陈焕双臂环抱在胸前,朗声道:
“本人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肯让我把洛惊鸿埋进田里,便能助你重塑道侣的灵魂。”
“我此番前来,不是要请教鱼的做法,而是想请前辈,教我些许渔猎之道。”
“好大的口气!”陈焕笑道,“种田修行是本人不外传的独门绝技,为何要告知于你?”
“我愿拿一切来换。”
“……包括性命?”陈焕凝望眼神变得深邃的苏夜。
他已看不透眼前的男人。
“包括性命。”
“你可真是个疯子。”
“因为我知道,您不会要我的命。”
陈焕摆了摆手,无奈道:
“怕了你了。
你需要的东西,就在这片田里。
有本事,便自行去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