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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托孤旧人

    似梦非醒之间,迟解只记得佴翮吹了一首很好听的曲子。没等迟解明白过来,佴翮已经背着他走进了院落敲响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粗布麻衣的精瘦中年男人。约四旬左右的男子向着佴翮深深行了一礼,嘴里说了些什么。

    随后又走出两人。一位似劳心早衰头发花白的枯瘦妇人和眼窝深陷,面色有些病态般苍白的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是有些活动不便的样子,走路很是缓慢。

    他来到佴翮身前同样深深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喊了声恩公。

    佴翮蹲下身子放下迟解,转身走出了院子。自始至终没去看迟解一眼。

    迟解呆呆的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良久才从浑浑噩噩种清醒过来。

    佴翮走了,以这种方式不告而别。

    “这算什么?”

    迟解咬着嘴唇低下头拼命不让泪水流出来,指关节被他捏的发白。

    “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迟解跟着年轻人进了屋子,红色的砖瓦房紧紧掩上了房门。

    “咚”

    “咚”

    “咚”

    一滴滴雨水从屋顶滴落到陶罐礼,迟解在旻国迎来了最后一场秋雨。

    迟解坐在床头盯着屋顶上结出的水珠发呆,这是安举一家为他安排的房间。安举就是那个行动不方便的年轻人,据说曾经在洵国读过书。

    至于家中两位长辈夫妇也就是安举的爹娘。

    迟解问起过关于佴翮的事,安举只说是救命之恩对于当时的情形只字不提。只是那时问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安居的脸色非常难看,迟解也就没再问过了。但隐约猜测或许与他的腿脚有关。

    住在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迟解却很少能与安举说上话。也只有迟解询问的时候才会勉强回答上一句。

    迟解认为,这或许和自己刚来的时候曾经很没礼貌的盯着安举的腿脚看过有一些关系。

    安举自尊心非常强,明明是个跛脚却宁愿走的非常缓慢也要努力掩盖这一点。

    现在即便迟解想要消除这份芥蒂,但以安举对跛脚的在意程度很难判断,如果贸然前去道歉捅破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会不会反过来弄巧成拙。

    而安举本人除了吃饭就是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不出面,迟解也找不到任何亲近的机会。

    至此,迟解对早先唐突的行径悔不当初。

    不用去读书,也不用赶路。迟解目前的生活只有醒来吃吃完睡。

    他也尝试过去外面,但村中人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还不时指指点点让迟解发怵,自那次以后他就没再出去过了。

    除了每日想想宁凡现在正在做些什么,还有那个自己曾扬言再不纠缠的佴翮。

    一天对于迟解太过漫长了。

    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他应该会子承父业成为太平村下一代屠户。

    也有可能幸运的被潘爷爷看中收为弟子。

    不过也是从佴翮和宁凡对话中知晓了万叠山脉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之后,他对这些个修士有了心结。

    这也是他在与佴翮同行过程中半句不提拜师一事的原因所在。当然佴翮离去时的决绝,他也未必肯收自己为徒弟。

    他就像是累赘一般的被抛下了。

    想到这里迟解黯然神伤。

    “怎么又想起他了。”

    迟解拍打着自己的链家为自己的犯贱而懊恼不已。

    “不想了,总之要找些事情做。再这么下去就要闷成傻子了。”

    来到安举的房间外,迟解壮着胆子敲响了房门。

    安举此时正在沙盘上全神贯注的练着字,并没有看向迟解。

    迟解见状屏住呼吸没敢出声打扰,而是站在一边等着安举忙完。

    踮起脚尖朝着桌上看了看,迟解没能看懂是什么字。但每一笔每一画都给自己一种锋锐的感觉。

    迟解看过太平村的那位先生写的字,与眼前的安举比起来那些字就像是趴在纸上的癞蛤蟆。

    但比起宁凡的字又差了些,少了几分美感。也可能单纯只是迟解自己不喜欢这种过于锋锐的字。

    安举稳稳写下最后一笔随手将树枝丢进沙盘中抬头问道

    “有事?”

    也许是迟解很规矩的等在一边没有去打扰他的缘故,不知是否是错觉安举的语气似乎比较之前稍好了一点点。

    “安大哥,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认字啊?”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安举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

    只是把学写字改说成了学认字,迟解心底抵触不太想学安举的字。

    安举皱了皱眉,思忖片刻说

    “可以,每天这个时辰来找我。”

    没等迟解答话安举开口道

    “我要练字了。”

    迟解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逐客令,小心地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安举磨平沙盘找寻着心中的平静,长吸了一口气。

    树枝在沙河中疾走。越写越快,越写越急,最后狠狠将树枝插在沙盘中央,一把将沙盘扫落在地。

    沙盘倒扣在地面上,里面的细沙流落一地。

    似是仍觉得有结难梳安举与抬起脚将沙盘踢飞了出去,却让他站立不稳失去平衡跌坐进了椅子里。

    安举揪起头发捶打着大腿由怒转哀,房间里再次变的安静。

    夜里迟解睡的很香甜,睡梦之中佴翮回来找自己。坐在床沿上对着一路上的见闻绘声绘色的讲述着。

    迟解将他口中的故事一页一页的记录在纸张上,惊得佴翮目瞪口呆拜服的五体投地。

    有了目标,迟解的生活变得规律了起来。

    每日准时去到安举房间里学习认字,时日一长安举也不像之前一样冷漠以对。

    虽然尚且谈不上亲近,但迟解能感受到先前的那点芥蒂现在已然消融一空。

    不得不承认,安举是一位很好的先生,教的细而泛。对于迟解层出不穷的问题他总能耐心聆听为他解惑。

    特别是讲解到兴酣之处,整个人都会焕发出迥然不同的光彩。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让安举花心思教授自己认字。迟解偶尔察觉自己是不是比那位太平村那个骗吃骗喝的假秀才更加不要脸。

    于是乎迟解决心做些利索能级的杂物。扫扫院子,打打水,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流逝。

    不久,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哎呦,你手上轻点!”

    安居的娘小心地给安父翻了个身。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就不能小心着点。儿子已经那样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子俩可怎么活呀?”安居的娘边说边留着眼泪。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很急,据说已经有几十年没遇到这么大的雪了。拜这场雪所致,安举家那许久没再修缮过的房顶塌陷了一块儿。

    就在今天早上,安父在修缮房顶下来的时候一脚滑倒不慎从屋顶摔落。

    郎中诊断腰伤的不轻,需要卧床静养。每个三五个月是下不了地了。还需要特别注意,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听到丈夫还能够恢复过来,妇人的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最初看到丈夫从房顶摔下来的时候,这位体弱神衰的妇人险些昏死过去。

    送走了郎中,妇人又发起了愁。

    儿子一直醉心于书籍,这家中的活计一直都是由丈夫来操持。

    家中有几亩薄田,往年过冬也都是靠多余的粮食购置些许过冬必要的准备,余下还能买些炭火背着。

    可今年不是闹旱就是闹涝,地里收成本就不好家里又突然多了张嘴。

    “早知道会这样就该收下那位的钱了。”

    原本还想拿出往年的积蓄值班写年货,现在要全部搭进汤药费里去了。就这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安居的娘来到柴房想取血柴火给丈夫熬药,来到柴房才发现里面的干柴所剩无多。

    一肚子怨气涌上心头尖声叫骂

    “都是那小扫把星害的,这是克死了自己父母现在还要渴死我们一家呀!”

    原本就不喜欢迟解的妇人,终究选择将所有的祸事推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

    牙璋山与其威武的名字相比只是一座小山。与万叠山脉比较更是只能算作一个小土包。

    牙璋山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字也不是这一代有名留青史的将帅出身此处,仅仅只是此山山形形如牙璋而得名。

    边尖中凹状似被传说中的巨兽啃了一口,十分陡峭。

    迟解背着柴火架子一步步的向上爬。

    昨晚晚饭从入座开始,安举的娘就开始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那尖酸刻薄的言语让迟解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里的。

    于是今天起了个大早,迟解早饭也没吃就背着柴火架子上了山。想象会继续被安举的娘阴阳怪气的骂上一顿,迟解也就没了早饭的胃口。

    虽然气愤于妇人刺耳难听的话语,迟解也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是要由自己来做的。

    安父卧床,安举的娘身体孱弱,安举又是腿脚有疾行动不便,迟解年龄虽小但是腿脚灵活。

    这拾柴火的活计也理当有他来做,总不能等着四个人一起在家里冻死。

    就这样悄然的,迟解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每天上山拾柴火成了他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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