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个个真够厉害的!”
“营地中发生瘟疫,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莫非是以为升迁在即,现在的位置就不重要了,索性连职责都不用承担。
看来本侯这个指挥使,真是没有份量。
行了,你们都翅膀硬了。
那本侯现在成全你们,不想干的直接给我滚!
五城兵马司什么都有可能缺,就是不缺想当官的人。
……”
面对舞阳侯喋喋不休的怒骂,众人纷纷低下了头颅。
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挨几句骂不冤枉。
想要进行辩解,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指挥使大人,请息怒!
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组织抗疫,尽可能遏制瘟疫向外界传播。”
在同僚们求救的眼神下,李牧硬着头皮上前劝说道。
想想也是郁闷,明明自己什么责任都没有,跟着挨了一顿骂不说,还要帮忙灭火。
瘟疫既然发生了,必然会导致大量的战俘死亡。
明事理的知道,大战之后有大疫。
怕就怕一些不干人事的家伙,逮着事情不放,强行扣上一堆帽子过来。
言语上的污蔑杀不了人,却十分的膈应人。
“哼!”
冷喝一声之后,舞阳侯没好气的说道。
“本侯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戴罪立功,如果不能遏制疫情传播,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或许本侯无法决定你们升迁到哪个位置,但老子有能力让你们升不上去。
辽东前线缺人,陛下一直都希望朝臣能够举荐贤才。
若是有人自认为才华横溢,本侯不介意成人之美!”
看得出来,舞阳侯现在是真的生气了,连威胁的话都直接说了出来。
场面确实尴尬了点儿,但效果是杠杠的,直接熄了众人消极应付的心思。
万一被扔到辽东前线,那是真的会死人。
就连关系不大的李牧,也被舞阳侯的过激反应给吓了一跳。
尤其是听到“才华横溢”四个字,李牧总感觉是在敲打自己。
同僚们有没有瞎搞不清楚,但他自己可是啥也没有干。
不过这种感觉上的事情,未必百分百准确,肯定不能自己上去对号入座。
“指挥使大人请放心,我等定会全力以赴!”
一众将领齐声回应道。
在京师的时候,他们敢不买舞阳侯的帐,那是没有软肋被拿捏住。
此时下半辈子的前途,都搁在了这里,谁也不敢以身试法。
“既然有这份心,那就赶紧去落实吧!”
舞阳侯没好气的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正准备跟着大家一起离开,李牧被舞阳侯的眼神给挽留了下来。
“侯爷,您让末将留下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牧忐忑的询问道。
顶头上司的心情不好,自己稀里糊涂的被留下来,他的内心完全没底。
“发现瘟疫之后,你的营地正在向外挪动,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面对舞阳侯的质问,李牧一下子发现了问题所在。
在主帅放权的情况下,小幅度的挪动一下营地,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正的错误在于,他在挪动营地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叫上主帅一起搬家。
瘟疫这玩意儿祸害起人来,从来不分身份贵贱,无论谁染上了都要到鬼门关走一遭。
选择搬迁营地,完全是本能的想离瘟疫远点儿。
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点儿事,还被顶头上司给惦记上了。
“侯爷,有没有可能是我派人送出的公文,您还没来得及看!”
李牧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幸好他办事谨慎惯了,在下令搬迁营地的时候,派人递交了一份公文。
不然今天这事,还真不好过关。
“愚蠢!”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够使用公文,你难道不知道兵贵神速么!”
舞阳侯没好气的训斥道。
确认了不是遭到手下背刺,他的怒火已经平息了大半。
有通知和没有通知,完全是两个概念。
谁也无法容忍自己培养起来的下属,遇到点儿事情,就扔下自己跑路。
“侯爷教训的是,末将受教了!”
李牧果断选择了认怂。
同顶头上司对着干,绝不是智者所为。
“罢了,这次的事,本侯就不和你计较了。
回头起草一份关于扬州府的军事奏报,以及战后的处理方案。”
舞阳侯的话,让李牧微微一愣。
这种层次的公文,可不是他一名小千户有资格起草的。
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客军,扬州府的善后事宜,更和他没有一丝关系。
要么是舞阳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要么就是和他的人事任命有关,需要考校一番。
临时起意的概率不大,这么干没有任何意义。
“侯爷,末将可有机会留在扬州任职?”
李牧忐忑的问道。
作为天下十府之一,哪怕是遭受战火影响的扬州,那也是一个香饽饽。
巅峰时期的扬州府,下面随便一个县,都比很多偏远州府要强。
在这种经济高度发达的地区任职,可比在内陆州府强多了。
哪怕分配的位置略差,在这种经济发达区,搞钱也十分方便。
在京师的时候李牧不敢折腾,那是权贵大人物太多,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到了扬州府就不一样了,在地方上,他自己就是权贵中的一员。
两淮地区七大家族被连根拔起,一大堆的乡绅惨遭叛军灭门,地方上大量的利益正处于真空期。
凭借和扬州本土士绅的关系,加上自己的背景,若是能够过来任职,肯定能从中分走一杯羹。
前面和自家叔父见面时,他就表明了想留在扬州的意愿。
最理想的职位是扬州卫指挥使。
虽然发展上限不高,但架不住这位置油水丰厚。
战后的扬州卫,曾经被圈占的军田,全部连本带利的还了回去。
如果能够上位,李牧不介意将军屯附近的无主之地,一并给圈进去。
数十万亩优质良田,养一个满编的卫所,完全不在话下。
结合地理优势,再搞点儿小买卖,那小日子还不幸福死。
不过成功的概率不高,他盯上了这块肥肉,其他人也盯上了。 想从众多公侯子弟面前虎口夺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哪怕侯府进行运作,也要付出大代价才行。
侄子终归是差了点儿,换成儿子还差不多。
眼前这位顶头上司,李牧也试图公关过。
可惜舞阳侯也是官场老油条,只答应了会向朝廷推荐。
对具体能够拿到什么位置,从不给明确承诺,能不能留在扬州也不保证。
“问那么多干嘛,让你写就赶紧写。
你在哪里任职,自然是朝廷说了算。
为将者当……”
舞阳侯后面的话,直接被李牧给忽略了,满脑子都是能留在扬州府。
“多谢侯爷提携!
往后侯爷若有吩咐,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李牧当即保证道。
相比直接送礼,他觉得还是向上司画饼,更加具有可操作性。
政治嗅觉告诉他,以舞阳侯的威势,多半能够从两淮盐业中分走一份蛋糕。
既然有利益在这边,那就需要有人看着,免得遭人窥视。
大虞外戚的根基都不深,舞阳侯这一脉是天元帝继位后发迹的,在朝中的小弟不多。
像李牧这种跟着一路南征北战的下属,除了追随他的时间短了一些外,勉强也能算是亲信。
要安排人照顾一下家中产业,处事灵活的李牧,绝对是一个不错人选。
倘若舞阳侯愿意出力,他拿到扬州守备的位置,那是大概率事件。
即便扬州竞争激烈,退而求其次去淮安府,李牧也能够接受。
再不济去周边州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江南地界儿上的州府,就没几个是穷的。
“嗯,你先下去准备吧!”
舞阳侯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说道。
没有直接拒绝,李牧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剩下一半就看竞争对手是谁了。
小插曲结束,防疫工作一下子成了军中的主要任务。
在李牧挪动营地之后,舞阳侯也跟着挪动帅营,直接远离了泰州城。
深陷瘟疫中的另外四大千户所就惨了,营地中到处都是病号,根本救治不过来。
哪怕舞阳侯多次行文南京六部,索要名医和药材,也解决不了医疗资源匮乏的现状。
治疗工作进展缓慢,但防疫工作干的还是不错。
没有李牧什么事,他会的那点儿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老祖宗防治瘟疫的经验,可以追溯到千年前,到了大虞朝已经相对完善。
在和几位名医交流后,李牧惊讶的发现这些人对瘟疫的研究,远比他预想中深的多。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瘟疫是“戾气”导致的,而“戾气”则是从特殊自然环境下产生。
因为瘟疫多发生于战后和大灾之年,这些人认为“戾气”和尸体腐烂有关。
提出的防止措施,包括焚烧患者尸体,隔离病患者。
不光在营地中撒上了生石灰,接触患者之后,还使用了高度数酒水进行了消毒。
日常食用、洗澡的水,在这些医师的强烈要求下,也全部煮沸。
就连大家换洗的衣物,也被要求扔进水中高温蒸煮。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李牧都怀疑自己遇上了穿越者。
同多位名医接触后,发现他们对这些措施习以为常之后,李牧才确定这就是大虞朝的正常防疫水平。
瘟疫能不能防治住,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不在技术上,而是具体执行上。
军营这种强权机构,没有那么多人问为什么,甭管是否被接受。
只需主帅一道命令,下面的人就会乖乖照做。
战俘营的俘虏,更是没有资格说不。
换成其他地区就不行了,地方政府的执行力,不可能有这么高。
皇权不下县的时代,下面的宗族不听,很多时候衙门也无能为力。
折腾了一个月之后,最先发现瘟疫的泰州,也成了最早控制住疫情的地区。
反倒是后面陆续发现瘟疫的扬州、淮安、南通州等地,成为了瘟疫泛滥的重灾区。
一时间两淮地区提起瘟疫,人人闻风色变。
就在五城兵马司逐步恢复秩序之时,一封公文打破了宁静。
“侯爷,徐阁老怎么会想着,邀请我们进入扬州城?”
看着手中的公文,李牧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但那当故事听听就行了,代入官场中多半死的尸骨无存。
徐阁老和舞阳侯之间的矛盾,李牧是亲眼见证过的,两人绝对不会轻易和解。
“有什么好奇怪的,扬州城此时的情况,可不怎么妙。
两淮地区瘟疫泛滥,我们这些武夫,都把瘟疫遏制了下来。
作为当朝阁老,居然让瘟疫在治下泛滥,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总不能承认他这阁老是水货,真实的地方治理能力,还不如我们这些武夫吧!”
舞阳侯笑呵呵的说道。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不错。
能够让当朝阁老先低头,可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侯爷,那您看我们是否出兵呢?”
李牧关心的问道。
因为此前舞阳侯埋下的雷,徐阁老对扬州的掌控,一直都停留在明面上。
不光和下面的士绅有隔阂,衙门中的兵丁,也多是阳奉阴违。
说句不好听,哪怕五城兵马司在百里外,舞阳侯对扬州的影响力都比徐阁老大。
这种影响力是杀出来的,同官职高低无关。
扬州城内人人都知道,得罪了舞阳侯,这位能直接派兵过来灭满门。
哪怕舞阳侯从来都没干过这种事,但大家都认为他干得出来,那就等于干过了。
即便是吏部派出了官员,将衙门空缺的岗位填充了起来,这种影响也不是短期内能够淡化的。
一个对下面控制力不足的阁老,执行力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想要改变困境,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和舞阳侯和解。
不然两位大佬一直斗法,下面的人根本不敢全心全意的替徐阁老办事。
“自然是要去的!
有些东西你还接触不到,等未来身居高位之后,就会明白官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
其他几位千户都有公务在身,这次就你带人和我去扬州走一趟。”
舞阳侯的回答,让李牧感到非常无语。
狗屁没有永恒的敌人,无非是双方有了共同的利益,需要在短期内进行联手。
外戚和文官集团对抗,这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偶尔联手一次可以,真要是成了政治同盟,皇帝翻起脸来才不管他是不是国舅。
纵观历史上倒台的无数外戚,基本上都是搞错了自身定位,才引发的政治灾难。
有了那么多前车之鉴,后面的聪明人都学乖了。
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
如果不是洞悉了这一切,舞阳侯也不会为了意气之争,一直折腾徐阁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