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吗?”
苏心兰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她脸上的神情也逐渐落寞了下来。
“我欠姜家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也逃不掉。”她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判处自己一场终身监禁的牢狱之灾。
姜福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已经不想再劳心伤神地去抗争什么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往后也没多少日子了。
望着她落寞的神情,沈如韫这才记起来,小的时候,苏心兰就卖身葬父,入了姜家给祖母当婢子,她读过诗书,明事理懂进退,深得祖母的信任,也与还未染上赌.博习性的二叔互生情愫,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沈如韫不清楚祖母是否知晓,但后来一次醉酒,姜福闯入了苏心兰的屋子,强占了她,祖母知她受委屈,并未因她的出身瞧不起她,许了她三少奶奶的身份。
苏心兰没得选。
她早就已经卖身给了姜家。
一个奴婢的去留,全凭主家定夺,她的命和未来,都握在祖母手中。
她还有个弟弟,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是姜家在帮衬照拂。
她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所以她听话地接受了祖母的弥补,嫁给了姜福。
成婚多年,姜福倒也敛了性子,真真做到了身边只有她一个。
但真正的原因,只有苏心兰才知道。
姜福根本就不是改好了,只是自那次以后,老太太为了给苏心兰出气,家法伺候了姜福,也正是那一次,行刑的家仆下了重手,将姜福打得不能人道了。
一晃十数年,老夫人也年岁渐高,管不住姜福了,这几年他对苏心兰动辄打骂,而姜文林为了钱财,重新接近她,她心如明镜,却又自甘沉沦在了姜文林为她虚构的美好之中,自与姜福成婚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饱受冷落,姜文林的温柔,弥补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的空缺。
苏心兰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缓缓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沈如韫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你早就已经不欠了。”
她生下了姜福的孩子,可那孩子从小便跟她离心。
于沈如韫而言,这个孩子就是一个随时会提醒她,铭记屈辱的污点,若她是苏心兰,绝对做不到生下这个孩子。尽管如此,她也依旧数十年如一日,待这个孩子极好。
但她不愿选择从苦难的漩涡之中脱离,她作为旁观者,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
沈如韫走出姜家时,只见云钦正附在傅承晏耳边低语。
他神情严肃,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愠色。
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如韫并未立即上前,却心跳如擂,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直到傅承晏朝着她招手,她这才走过去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护城河捞起一具男尸,面容损毁严重。”傅承晏顿了顿,“从旁人的口供来看,那具无脸男尸极有可能是你二叔姜文林。”
闻言,沈如韫顿时如遭雷击,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因站不稳往后倒去,好在傅承晏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扶住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尸体在哪?”
傅承晏答道:“还在城墙外,你要带苏心兰去认尸吗?”
沈如韫堪堪稳住心神,摇头拒绝道:“不必了。”
苏心兰并不愿与姜福和离,她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能毁了苏心兰。
让弟媳去认夫兄的尸体,传出去了这算怎么一回事?苏心兰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劳烦傅国公带我去看看吧。”沈如韫唇瓣没什么血色,仿佛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若是唯一能让她接近真相的姜文林也死了,或许她真的就救不到姜泠月了。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下了马车,隔得很远,便瞧见了一块白布,周围有几名身着盔甲的士卒,手持长枪守在尸体旁。
瞧见这一幕,沈如韫心中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她几乎是跌跌撞撞朝着那具男尸跑过去的。
直到她走到了尸体旁边,只需蹲下,便可以将尸身上覆盖的白布掀起,确认死者的身份。
可她迟迟未有动作。
她也说不上心中的情绪,到底是害怕还是难过。
大抵是河边的风太大了,沈如韫只觉得刮过脸侧的风,冷得人心都颤了,她的眼眶也不自觉湿润了。
傅承晏站在她身侧,并未催促,只静静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沈如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这才俯身亲手将尸体上的白布揭开了。
一具经过河水浸泡后,浑身肌肤都变得膨胀,尸身也呈现出毫无血色的灰白色,他的身上有鱼群啃咬过的痕迹,但短短三日,并未到面容尽毁的程度,以这具尸体的损毁程度看,是行凶之人刻意为之,其目的便是想要混淆真相,若尸体很快被发现了,认尸也会因为这个缘故,变得复杂不少。
“可有派仵作来验过尸?”沈如韫蹲了下来,仔细地辨认着地上的男尸。
奈何她从小便与姜家没有多少来往,对这位二叔更是不怎么熟悉,仔细瞧了许久,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姜文林。
“仵作正在赶来的路上。”傅承晏嫌恶地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尸体腐烂的味道,着实令人反胃作呕。
沈如站起身,又围着尸体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手中是不是握着什么东西?”她惊呼一声,并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傅承晏的衣袖。
面对沈如韫突然的碰触,他极为抵触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衣摆从沈如韫手中抽了出来。
他隔得远远地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嗓音闷闷的从手帕后传来,“是有东西。”
沈如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从腰间抽出匕首,划下一片布料,包着自己的手就去男尸手掌抠了起来。
这种触感着实算不上好,沈如韫好几次都差点呕了出来。
想来手中的东西,对这具尸体十分重要,沈如韫费了好大劲才终于从他手中拿到了。
“是个扳指!”沈如韫用布包着,举到了傅承晏面前,嗓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有了这个,是不是就可以查到他的身份,或者……是谁害死了他!”
沈如韫话音刚落,随着她的视线落到扳指上,她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滞了。
这扳指,好眼熟。
总像是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