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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请罢居正,御前露刃!

    朱厚熜坐在御座上,鸟瞰着殿内,朗声道:“入座。”

    “谢圣上。”诸王、阁老、朝臣山呼声再起。

    裕王朱载垕先行起身,殿内左右两旁的桌案小椅都是面朝东、西,惟有两套桌椅面南。

    一个是圣上的。

    再一个,就是他这个裕王爷的。

    遵照礼制,裕王率先起身,坐北朝南望着还在跪着的亲王、阁老、朝臣,目光晶莹闪烁。

    为了争夺还在他身后的雕龙黄袱面的天下第一座,这二十多年里,他是机关算尽、呕心沥血、焦头烂额。

    皇弟、景王朱载圳离国时的拜府嘲讽,让他前所未有坚定了夺嫡的信念。

    父皇这么多子嗣,但最终长大成人的,仅他和景王二人,如今,景王又被逐国,在他看来,这是上天要将这大任交与自己。

    “大位”是在身后,但从心里说,他已经感受到这无上的尊荣,一语间左右人之荣辱生死的威严,一纸诏书颁下九州皇风浩荡的权柄,这实在撩得人心痒痒的。

    他自认为是父皇的儿子中最有才干,也最守仁德的,等他做了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必能雷厉风行,振大明朝二百年之颓风,察纳雅言、英明神武,做一个汉文帝那样的千古贤君,令后世人主垂涎。

    在这个时刻,在钧天之乐中,接受王公大臣文武百僚的君臣大礼,哪怕知道这是向父皇行的大礼,但他也体会到了帝皇的滋味。

    过往的疲劳、困倦、兴奋、抑郁的情绪,都溶化在撞击着钟鼓的乐声中。

    “乐止!”

    吕芳的声音,惊醒了裕王爷无限的遐想,诸王、阁老们、朝臣们都站到了该在的桌案旁,吕芳大声颂道:“向吾皇行五拜三叩大礼!”

    “万岁!”

    满殿臣王、臣子再次伏地叩头,叩拜时,有节奏的山呼“万岁,万万岁!”

    每逢大节、大宴、大朝会,繁琐的礼制,就是对年迈臣工的一场考验。

    但嘉靖朝好些,圣上久不视朝,大节斋醮修玄,大宴少有,大朝会更是二十多年来没有过。

    上次朝臣们行五拜三叩大礼,还是那位次日坐毙的庄敬太子于奉天门外加冠受封。

    阁老们、朝臣们行礼时,竟透露着些许不流畅感,而诸王就更不济了,在藩地时,向来是别人对他们行礼,何时有他们向人行礼的时候。

    一些不学无术的亲王,跟着身边人的动作学着行礼,裕王看着就蹙眉。

    朝廷礼乐崩坏太久了,在他登基后,可容忍不了,当在王公大臣、文武百僚中重申礼制。

    朱厚熜双手平身,示意免礼,道:“都入座吧!”

    诸王、阁老、朝臣扶着椅子站起,落入了座中,微抬着头,斜望着圣上颌下的龙袍。

    不敢仰面视君。

    “诸臣王、臣工。”

    朱厚熜望着大殿内外的臣子们,声音铿锵有力抑扬顿挫,清晰无误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道:“今已入腊,距离元旦不久,朕诏诸王进京,又让百官来,不仅是饮宴,也是有几件要紧国事与诸臣说。

    现在已是嘉靖四十年,从明年起,要普天下推行嘉靖新政,刷新吏治,均平赋税,沿太祖高皇帝文治武功谟烈,宏光我大明列祖列宗圣德,造极盛之世。”

    圣音在回荡。

    引动着大殿内的钟鸣。

    诸王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要不是正德帝无嗣而终,远在湖广安陆的圣上,怕是会在兴王府终老。

    偏偏造化弄人,上天安排这样一个人登极称孤道寡!

    想到被诛了九族,逐出宗族的伊王府,辽王、楚王等亲王心里好似被针刺一般,痛楚了一下,用闪烁着火焰的目光仰视了朱厚熜一眼。

    诸王对自己在藩地干的种种恶事心知肚明,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虽然是此宴“主角”,但在圣上没有说到诸王府的问题时,没有对诸王府发难时,诸王不约而同地选择三缄其口。

    一体纳粮、一体当差的新政,有太祖高皇帝祖训,规定他们的后代除了继承皇位以外的事外,什么人都不能干活,纳粮、当差,八成扯不到皇族身上。

    而诸业官营的新政,这的确会影响诸王府的直接收入,牧马、茶、盐等暴利行业,亲王们当然不会放过。

    但诸王府东南走私的事还没有个论调,诸王不敢在这时仗马之鸣。

    和自己的性命相比,些许浮财不是不可惜舍弃,反正朝廷俸禄未绝。

    诸王不动,阁老也不动,但早就商定好一切的有心人却要动了。

    大殿外,刑部班中,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圣上,臣有要奏的事!”

    诸位王公大臣、文武百僚,听得是心肝一颤,不禁伸直了脖子向声源方向张望。

    霎时间,大殿内气氛紧张起来。

    朱厚熜向大殿内的刑部尚书潘恩望去,问道:“是谁要奏事?”

    龙目注视,潘恩杀人的心都有了,顺着椅子跪了下去,叩首道:“回圣上,是刑部左侍郎赵志皋。”

    “赵志皋?”

    朱厚熜望向殿外,声音听不出喜怒,道:“入殿来奏!”

    众目睽睽之下,赵志皋进入大殿,从一众王公大臣身前穿过,直至御座前,在瞠目结舌的人众之中,赵志皋没有跪拜,而躬身作礼,道:“圣上,官绅不当差、不纳粮,朝廷不与民争利,这是太祖高皇帝祖制。

    圣上欲在全国推行的新政,本就不是可行之策,官吏闻听要罢衙,士子闻听要赴京上书,弄得天怒人怨。

    而内阁的阁老们,只会一味逢迎圣意,毫无读书人的气节不说,还使得天下读书人的脸面荡然无存,国朝的元气大伤。

    圣上,官吏、士绅的不当差、不纳粮,是千百年来的成例,请圣上恪守祖制!

    《史记·循吏列传》曰:“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与民争利,实乃祸国之源,民生疾苦,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倘若再与之争利,则我大明朝危矣!

    故臣请谏圣上,罢了张居正、高拱、陆炳等权奸,取消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诸业官营的弊政,则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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