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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俱言李二最为宜

    原本以为,驻守黎阳仓的人选,徐世绩可能会提议单雄信、王儒信等中的一个,却不料他建议了翟摩侯或者李善道,翟让怔了下,说道:“摩侯,或李二郎?”

    徐世绩何等精明之人!

    只从翟让这随口一问,就听出了他疑惑的原因。

    遂乃徐世绩从容解释,说道:“明公,黎阳大仓,常理言之,自是劳雄信贤兄、儒信兄等诸兄之一往驻最好,可现在却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魏公心意已决,欲攻洛阳,大战可能已然在即,这个当口,雄信等兄系我军重将,似不可轻易外调;再一个是,也正因为黎阳大仓,即便若果如世绩猜测,魏公本无意与明公争抢,但如果调雄信等兄往驻,却亦可能会因此而使魏公产生不必要的多虑,故而,世绩愚见,黎阳仓的驻守人选,当以摩侯或李二郎为宜。”

    翟让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赞许说道:“茂公,你最是细心,你说的对!”

    “明公,关键的是只要黎阳仓是由咱的人在掌控就行,具体任谁往去驻守,并不重要。”

    翟让说道:“不错。只要仓是在咱的手里就行,至於具体是雄信或你驻守,又或是摩侯、李二郎驻守,确然都是一样。”挠着胡须,忖思片刻,说道,“摩侯或李二郎,不错,不错,他两个的确俱是合适的人选。只是,茂公,你觉得他两个,谁是最好的人选?”

    “这就得请明公做主了。”

    翟让说道:“你必要主见,且说来与俺听听。”

    徐世绩迟疑了下,好像是不得已才开的口,先应了声“是”,继而说道:“明公,以世绩愚见,摩侯与李二郎,各有长短。摩侯早从明公起事,是明公的从子,在咱军中的威望,仅次雄信诸兄,现他又是明公司徒府的长史,若是任他驻守黎阳仓的话,咱军中上下,必定都会心服;二郎嘛,在咱军中的威望方面,稍不及摩侯,然黎阳仓是他打下来的,留他驻守的话,一则省了兵马来回调动的麻烦,二来相比摩侯,对黎阳仓的情况,他更能熟悉些。”

    “……不错,摩侯是俺的从子,现又是俺的长史,大郎,如果俺调摩侯往驻黎阳仓,你说军中必会心服,可会不会,反而有人私下议俺,说俺任人唯亲?”翟让皱眉抚须,琢磨说道。

    徐世绩故作不解,说道:“私议明公任人唯亲?世绩愚钝,不知明公此话何意?”

    “茂公啊,黎阳仓驻守此任,是个大大的美差。仓,是李二郎打下的,可到头来,任用驻守人选的时候,俺却若是选了摩侯,……大郎,雄信等兄会不会肚皮里犯嘀咕?”

    徐世绩说道:“明公是说?”

    “这般美差,俺不用李二郎,也不用雄信等,却给了俺的从子摩侯,俺岂不就是用人唯亲了?”

    徐世绩似乎是刚听明白的样子,恍然说道:“明公竟有此虑!”

    “大郎你说,会不会有人这样说俺?雄信诸兄会不会心中不快?”

    徐世绩笑道:“雄信等兄皆重义气的好男儿,明公,世绩愚见,明公也许是多虑了。”

    “皆重义气的好男儿。”翟让抚摸着胡须,低声重复徐世绩的此话,思之再三,起身来,在堂中踱了会儿步,做出了决定,说道,“摩侯现是俺司徒府的长史,府中一应事宜,而下皆是他在主管,俺离不开他。驻守黎阳仓此任,不能用他。茂公,你说得是,仓,是李二郎打下的,且黎阳仓的情况,目前来讲,最熟悉的人就是李二郎,别人也就不调了,就用他留守!”

    徐世绩说道:“用李二郎留守?”

    “大郎,你觉得怎样?”

    徐世绩也摸起了胡须,一副斟酌之状,过了一小会儿,回答说道:“李二郎其人,明公亦是了解,是个忠义之士,又聪敏,能打仗,明公如是决定用他留守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那好,就用他了!”翟让回到席上坐下,端起蜜水,又喝了口,沉吟说道,“只是,魏公那边,大郎你能确定,魏公他果然是不会与咱争夺黎阳仓,会同意留用二郎驻守?”

    徐世绩笑道:“明公,这个好办。这两天,明公抽个暇时,去见一见魏公,当面试探一下他的意思,不即可矣!”又道,“明公若是不欲亲去询问,世绩也可代明公往试。”

    “黎阳仓任谁驻守,不是个小事,若由你代俺往试,会不会令魏公觉得俺在拿捏架子?罢了,还是俺亲自去吧!……明天吧,就明天,俺亲自去谒见魏公。大郎,你到时可与俺同往。”

    徐世绩恭谨应诺。

    ……

    这天晚上,徐世绩回到住处,见到他的姐姐徐兰。

    不等徐兰问,他先就笑道:“阿姊,事已成矣。”

    “司徒已定,用二郎留守?”

    徐世绩说道:“且等明日,谒过魏公,只要魏公也同意,这件事即可定之。”

    “那魏公?”

    徐世绩说道:“二郎信中说,他已说动郭长史,郭长史答应会与魏公写信。郭长史的信,应是也已到了。魏公那边,料来不会出现变化。”

    “这就好!大郎,二郎不仅智勇兼备,难得是对你还忠心耿耿,此事定下以后,你可回信与他,信中再多做些笼络。他阿兄不是现留在仓城么?何不任命下后,就送他阿兄去黎阳?”

    徐世绩嘿然,笑道:“忠心耿耿?阿姊,留在黎阳驻守,可不仅是只对俺有利啊。”

    “不论怎么说,对你总归是有利,而且是大利。”

    徐世绩颔首说道:“这倒也是。好吧,就按阿姊之意,待事定后,就把他阿兄送去黎阳!”

    “阿弟,俺听说那个叫王娇娇的,其父母近日颇为懊恼,懊恼李二郎退婚的时候,他俩不在家,没能当面拒绝,於今却是两人已经解了婚约。要不然,好事做到底,再问问二郎心意,他如若改了主意,现愿与王娇娇成婚,不如就你再做个主婚人,把这婚事给他俩办了?”

    徐世绩抚须,哈哈一笑,说道:“阿姊,王娇娇,俺可以把之一并送去黎阳,但二郎是不是改了心意,会不会愿再与她成婚,却是无须再问了的。”

    “为何?”

    徐世绩笑道:“阿姊,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去年李二郎上山入伙时,就已不愿与王娇娇成婚,况乎今时?和那时相比,他於今已是一部之将,我右武候卫的三品将军,任令下后,并将是储粮千万之石的黎阳仓之主官,地位与昔相比,何啻云泥之别?无须问,俺亦能料知,他一定是不会愿与王娇娇再成婚也!”摸着下巴,说道,“不过阿姊说到成婚此事……”

    “怎么?”

    徐世绩说道:“若有合适的高门女郎,却是可以帮他撮合撮合。……王娇娇,王氏。”问徐兰说道,“大姊近日有没信来?”

    “尚不曾有回信。”

    前些时,徐世绩给他大姐徐蕙去了一封信,邀请徐蕙夫妇迁回来住。

    徐世绩说道:“阿姊,俺再给大姊去封信,问一问她,俺大姊夫家可有无适龄、愿嫁的女郎!”

    徐蕙的丈夫是琅琊王家的子弟,琅琊王氏,那是不用说的,一等一的名门了。

    “阿弟,你怕是有些一厢情愿了吧?”

    徐世绩问道:“怎么?”

    “琅琊王氏,与王娇娇,虽然都姓王,可贵贱有别啊。其族,可不见得会肯把女儿嫁给二郎。”

    徐世绩笑道:“就像明天谒见魏公,试试魏公的心意一样,阿姊,无论甚事,总得试过才知!”顿了下,又说道,“况乎二郎,也不是寒门子弟,其家本出赵郡李氏,亦名族是也。”

    徐兰抿着嘴,笑了一笑。

    李善道家所谓的出自“赵郡李氏”,只是给自己家脸上贴金罢了。

    人家琅琊王氏可是有族谱传系的正儿八经的高门,会不会认?不用猜,都能知道答案的。

    徐世绩自己也笑将起来。

    和徐兰相对笑着,他心中不禁想道:“阿姊说二郎忠心,忠心或许是有,野心却必然是有!”

    李善道来信的内容,再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信中最重要的话,是两句。

    一句是:“魏公既立,名威日隆,兼握兴洛,假以时日,霸主之业可成,今固尚需司徒助力,来日不可言矣。因若将来,欲保今日之位,司徒非控黎阳在手不可,万不可使亦落魏公掌中。”

    一句是:“天下之乱,多因於饥,欲成大事,亦赖於粮。黎阳仓储,千万之石,掌者必重冠诸将。善道不才,敢请为大将军留驻黎阳。”

    ……

    内容基本相同的一封书信,於第二天早上,展开在了李密的案上。

    这封信,是郭孝恪写来的。

    徐世绩在这一点上料错了,郭孝恪的信,乃是直到今日,才刚送到李密此处。

    郭孝恪此信的内容,在说辞上与李善道写给徐世绩的那封信略有不同,然大概意思无异。

    其内最重要的也是两句话。

    一句是:“已得兴洛,再得黎阳,隋之国仓,今已半入明公囊。以此赈饥民、募壮勇,民心可得,百万众亦可得。明公大业之基,盖已成矣。而现需虑者,唯司徒之意耳。”

    一句是:“司徒必索黎阳,则明公何以答之?允之,则失千万石粮;拒之,则致司徒含怨,臣愚见,可即诏令以右武候将军李善道暂主黎阳仓事。臣尝试李善道,其对明公甚怀忠心,极崇公威德,此一也;较与单、王、黄、翟诸将,李善道后投瓦岗,非司徒心腹,此二也;取黎阳者,本李善道,留其驻守,亦合情理,此三也;臣可同其留驻,为其副,此四也。”

    认真地看完了郭孝恪的这封来信,李密正作思酌,堂下吏进禀:“司徒、右武候大将军求见。”

    李密抬眼来看,没等他传令接见,两人已入院中。

    前边领头之人,戴冠,大红袍,虎虎生风,可不就是翟让!

    后头随从之人,裹黑幞头,年轻虬髯,行走端谨,正是徐世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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