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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功成一举粮千万

    有道是“五水绕洛”,洛阳不仅水系丰沛。而且洛阳是个盆地,周边的山也多。

    北边是邙山,西边是崤山、熊耳山,南边是外方山、伏牛山,东边是嵩山。

    若从高空朝下望之,洛阳这片地区,就被这几座山环绕其间。

    洛阳这个盆地,占地不小,不止是包含了洛阳,还包括了偃师、伊洛川地和孟津、巩义等的一部分。巩义是后世的县名,当下此县名叫巩县。洛阳盆地大致呈东西狭长的一个椭圆形,巩县位处其最东的位置。此县北邻邙山、洛水。洛水在其城北流过。兴洛仓,就在此县境内。

    巩县之得名,这个“巩”,乃是“山河四塞,巩固不拔”的“巩”。此县北为邙山,西南为嵩山等山,又有洛水经城东流,诚然是一处易守难攻之所,号称是“东都锁钥”。

    兴洛仓,并不在巩县城中,离巩县城还有一段距离,位在巩县县城的东南边。这座大粮仓,虽名之为仓,然因占地太大,仓窖太多,外有墙垣保护,实如一座小城,故又名“仓城”,具体的位置在北邙山下、洛水的南岸,建在一片沟谷、山峦环绕的黄土原上,周回二十余里。

    不过占地虽然不小,守卫此仓的驻兵却并不太多。

    本有守兵千人,去年杨广下江都,路经巩县时,为保此仓安全,专门下诏,又移箕山、公路二府於仓内,负责此仓的安全保障任务。箕山、公路,俱是军府的名字。此二军府,俱非上等军府,各有属兵约千人左右。加上原有的守兵,总计算起来,也就是两三千人。

    两三千人的守卒,用来防备不成规模的盗贼来抢粮,固已绰绰有余,一旦对上李密、翟让这种既兵多、又有攻策战谋的敌人,他们就不是对手了。

    自荥阳出兵,到今日为止,前后不到十天,李善道已经站在了兴洛仓仓城的墙垣上。

    回顾这不到十天的时间,大部分其实还都是用在了行军的路上。

    从荥阳到兴洛仓来,路上着实是不好走。

    一边要隐匿行踪,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一边所行之路,颇有翻山越岭。

    ——其实荥阳到兴洛仓的直线距离不远,四五十里地,但这条直线距离,瓦岗义军没法走,因为要走这条最短距离的路线的话,就必须要先经过汜水、虎牢。兴洛仓与荥阳郡间,隔着一条南北流向的汜水,及汜水东岸的汜水县城和西岸的虎牢。所以,为避免在攻仓之前,可能先得与裴仁基等部打上一仗,来攻兴洛仓的这支瓦岗义军的精兵就只能绕道而行。

    先是从新郑向西北行,进入河南郡地界,接着再从和新郑接壤的阳城北上,翻过嵩山北麓、五指岭下的隘口,到罗口,然后从罗口向兴洛仓发起突袭。

    巩县有条河,叫长罗川,“罗口”,即长罗川的一个岸口。

    等於是,李密、翟让亲率的这支瓦岗精兵,本是从兴洛仓的东南方向而来,然最终向兴洛仓发起进攻的地点,却是在兴洛仓的西南方向。

    好在兴洛仓建在洛水的南岸,从罗口,便可以向兴洛仓发起突然的攻击,如果兴洛仓是建在洛水的北岸,李密、翟让所率的这支瓦岗精兵,在攻兴洛仓前的行军,只怕就会更不容易了。

    不过话说回来,行军的辛苦,李善道都能接受,不是问题,唯在攻兴洛仓前,李善道原本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整场攻仓城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天,他们就取得了胜利。一则,仓城周回二十余里,守卒才两三千人,防守上做不到面面俱到,不说漏洞百出,亦实是防守上的漏洞不少;二则,按李密的计策,李善道等这七千瓦岗精卒潜道兼行,也确实是达到了掩其不备的目的。故而,这场战斗的轻松,简直令李善道不敢相信。

    周回二十余里的一个大粮仓!

    其内共建了三千个粮窖,每个粮窖各储粮八千石的一个大粮仓!

    统总储粮,理论上达到了二千四百万石之多的一个大粮仓!

    折合成后世的计量单位,这二千多万石储粮,就是三十八亿零七百多万多斤的粮食!

    李善道虽有前世的见闻,比之翟让等可谓见多识广,然这个数字代表的意义,他也无法想象。这么多的粮食,如果堆在一起,会有多高?会不会比北边的邙山、比西南边的嵩山还要高了?这么多的粮食,够当下整个帝国的百姓吃上多久?他所能知道的,是从徐世绩处听来的,大业五年时的帝国户数,计九百零七万户,四千六百多万口,其中缴赋税的课户约五百多万户,以“丁男一口,租粟三升”的赋税标准算,帝国每年所能收到的租粟,大约亦即二千多万石。

    一个粮仓,储粮的数目达到了整个帝国一年的租粟收入之数!

    除了想说一句“他妈的”,以表示一下於下的这种无以形容的心情以外,李善道无别话可说。

    当然,二千四百万石,是理论上的兴洛仓的储粮数。

    实际上会有多少储粮,这个数字,现在还没统计出来。

    但料之,除掉损耗等等之外,即便没有两千四百万石之多,也不会差上多少。

    站在仓城的墙垣上,向外望之,是邻着仓城的近壑、远山,向内望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座座粮窖。每座粮窖储粮八千石,折以后世的计重单位,即一百二十多万斤,这总计的三千座粮窖,每个都占地甚广,高大雄伟,极目望之,就像是一座座的小山丘。只不过这座座小山丘的里边,不是土,是米、是粟。李善道背着手,感受着已然变暖的春风,叹了口气。

    高丑奴、高曦、秦敬嗣、陈敬儿、张怀吉、李良等皆在他的左右。

    李良问道:“阿父,半天就打下了仓城,这是大好事啊,缘何叹息?”

    “你不知道。”

    李良问道:“敢问阿父,良有何不知?”

    “老子的这声叹气,是高兴的叹气啊!你们看,这仓城里的座座粮窖,仅仅是粮窖么?”

    李良问道:“不是粮窖,阿父,还是什么?”

    “这是一座座的米山、粮山啊!这是蒲山公所说的‘百万之众’啊!他妈的!阿奴、丑奴、沐阳,诸位老兄,两千多万石粮啊!半天就被咱打下了?我不瞒你们说,我现尚犹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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