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怎么守？
谁守？我？
凭什么让我去守？！
渊盖苏文紧咬着牙关，颤抖的看着手中情报之上的内容，空前的无力和窒息感，让他脑袋都在这一刻不由有些昏沉。
卢照静静静的看着他，一双老迈浑浊的眼中，却是在此刻闪烁着一道道的精芒。
如今他们范阳卢氏、清河崔氏以及赵郡李氏联合诸多河东道逃难出来的世族，已经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在渊太祚治下的土地上，具有了不俗的影响力和掌控力。
他们在等，在等一个真正能够让他们世族坐上棋桌的时机！
而眼下明显有些走投无路，进退两难的渊盖苏文，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枚棋子。
“殿下，你没得选，这毕竟是王命！”
卢照静这般说着，然而话音落在渊盖苏文的耳中，却让他近乎本能的瞬间回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安室城大战，败在新罗唐协军手中时候，自己父王渊太祚对他的无情责骂。
不仅仅卸了他的兵权。
更是将治下的大城，交给了自己那几个弟弟治理，尽管他们各个能力都无法和他比.......
“王命......王命就一定是对的吗？”
渊盖苏文狰狞的缓缓抬头，口中声音略微有些低。
不过，在他和卢照静四目相对的刹那，渊盖苏文却是忽而提高了嗓音。
“老师，即便是父亲给儿子的命令，即便是王给臣子的命令，就一定是对的吗？！”
卢照静似是有些惊讶，一副错愕的模样看着他的反应。
渊盖苏文愤怒的站起身。
“他曾经也不是王，是从高建武的手中抢夺了权力，才有了如今高句丽的半壁江山，祭祀上天的时候，各种说自己是正统，各种说自己是正义......”
“是正义的义士，还是窃国的叛贼，父王他刀上的血能骗得了谁？！”
渊盖苏文越说越是愤怒，眼中的狠厉与决绝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卢照静等世族之人期盼的方向快速递进演变。
“他坐上王位已经快五年了，五年时间......他到如今都没有发布命令让我担任继位王子，哪怕明明我是嫡长子，哪怕明明我在当初为了他上位，杀了那么多的人......”
“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把他推上王位，如今不仅仅收缴了我全部的权力，还让我来统领这种必定战败的战争！”
“这应该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做出来的事情吗？！”
卢照静：“......”
他静静的看着对方像是在质问，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内心最后挣扎的渊盖苏文。
等到对方喘息着，在房间之中左右踱步。
这才缓缓开口。
“大唐大军来势汹汹，他们下一步目标就是平壤郡，这个时候发动叛乱，你就算成功，麾下土地也会损失大半。”
话音刚落，渊盖苏文却是冷哼一声。
“他们也最多拿下平壤郡！尽管他们准备充分，但这里毕竟还是高句丽，大唐将高句丽人充当奴隶的事情，让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我们的土地上将战线铺得那么长。”
“更不必说......如今可是冬天！”
他目光灼灼，几乎处在疯狂边缘的情绪，让他已然从内心决定放下最后的顾虑。
“只要趁着冬天，在大唐的军队推进还不快的情况下，占领王城，掌控朝堂，我们就还有机会！”
“老师，大唐的皇帝和太子，当年不也是这样，从玄武门杀进皇宫，杀了自己的兄弟和叔伯，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吗？”
听到渊盖苏文竟然用李承乾和李世民作为自己的行动榜样。
卢照静尽管心中恨极了这对父子，但内心对渊盖苏文的第一反应，却却近乎本能的不屑。
就你？
拿自己和李承乾和李世民比？
拿只有半壁江山的高句丽和大唐比？
终究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罢了.......
心中这般想着，卢照静却是神色晦明不定，目光幽幽的看着对方。
“你觉得你，就算是杀了王上，然后杀了你的那些弟弟，你就能坐稳王的位置吗？”
渊盖苏文瞬间叩首拜礼。
“请老师帮我！”
一声铿锵的声音过后，让整个房间之中变得死寂一片。
只有渊盖苏文那隐隐开始变得紧张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卢照静的抚须沉吟之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见他轻轻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很遗憾，你虽然是我的弟子，我也是你的老师，但......我们并没有那个实力，如今大王真正相信的，还是姜氏、柳氏那几个大臣势力，我们......”
“那就把他们一起杀掉！！！”
渊盖苏文疯狂的一声大喝，让卢照静抚须的手瞬间顿住。
渊盖苏文：“老师，只要你们几家全力支持我，你们在大唐失去的地位，在高句丽，我可以给予你们！”
卢照静：“.......”
渊盖苏文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从卢照静这边离开，回到了他的军营之中。
将自己麾下的所有亲信全都召集起来。
渊盖苏文让人关上门，直接便是开门见山。
“王上让我们去死守平壤郡，对手是大唐恐怖的将军李绩，他的实力你们也都清楚，这是一场必定失败，甚至是惨败的大战！”
渊盖苏文声音中的冷意让众人心头一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是我的亲信，渊净土是绝对不会相信和任用你们的，而身负败绩的你们，不仅仅将会被百姓唾弃，还会被朝廷排挤，即便是这样，和大唐打仗，我不敢保证你们之中，有谁能够活着回来.......”
“本将军也不想死，所以......我决定放弃平壤郡，返回王城，拿下王位！”
众人皆是面色大变，一个个惊骇的瞪大眼睛。
“这，将军......这个时候放弃平壤郡，那就是叛国......”
“砰！”
渊盖苏文手中长剑一把狠狠地砸在桌面之上。
引得桌子上的东西一颤的同时，也让在场的所有人皆是身子一颤。
“失败了是叛国，如果成功了，那不就是拨乱反正吗？！”
渊盖苏文疯狂又满是野心的眸子扫视一圈，口中缓缓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不由心头瞬间火热悸动的话语。
“这份荣光，我不会独享！”
贞观四年十二月，大唐在拿下辽东郡，并且将沿途通往平壤郡的城池都一一攻下，完成换防之后，对平壤郡临近辽东郡的第一座城池发动进攻。
然而，本应该全力抵抗的守城将士，一个个的却是打法猥琐。
城墙浇筑冰水用以加固。
一桶一桶的粪水不断从城牆上泼下，就连城门都直接用巨石彻底堵死。
以至于李靖都不得不下令火炮对城墙发动炮击。
“不要冒头！不要冒头！我们的任务只是守城，只要守住城池半个月就好！”
“举好盾牌！”
“轰轰轰......”
唐军大营，看着望远镜之中城头上隐隐的动静，李绩的脸色难看到了冰点。
“妈的，是谁在守城？怎么搞出来这么个乌龟壳？！”
麾下一名今年刚刚从皇家军校深造毕业，重返军中的校尉参将瞬间起身。
“大帅，让末将带人用炸药包冲一次吧！找一处相对薄弱的城墙，把城墙直接炸塌......”
李绩面带犹豫。
深冬的城池加上浇筑了冰水，结上一层坚冰。
在城门被完全堵死的情况下，火炮的作用也大打折扣。
正待李绩这边就准备采纳这个建议，直接动用炸药包的时候。
一阵脚步声随着通报过后，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高句丽临时镇抚司急报！平壤城守将渊盖苏文，即将发动兵变！”
“什么？！”
安室城。
高句丽东部靠近新罗和百济方向的边境雄城。
城主府。
清河崔氏家主崔民师正在接受城主渊净土的宴请。
“呵呵，崔家主，这一批的粮草还要感谢您的支持，如果让父王他知道了我又被新罗那帮混蛋抢了一批军粮，怕是又少不得责罚我......”
渊净土一脸真诚郑重的模样，亲自给崔民师斟茶倒水。
闻言，崔民师只是淡淡一笑。
“城主大人您言重了，王上能够让你掌控安室城之中重要城池，就不可能因为那些小事责罚您......毕竟，您可是王上所有子嗣之中，最有能力的一个了。”
崔民师意味深长的说着，引得渊净土神色一僵的同时，赶忙左右看了一眼。
在发现没有后，这才又一脸无奈又谦虚的连连摆手。
“哎呀～崔家主，您这话可是会害死我的，所有人都知道，兄长才是最有实力的。”
渊净土嘴上这么说着，那竭力克制的眼角喜色，却是在崔民师这个老狐狸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呵......
“您说大世子啊......丢了平壤城的大世子，又怎么能说是有实力呢？”
“崔家主这话说得，兄长的实力还是很强的，唐军不可能拿下平壤城的.......当然，即便是平壤城丢了，我也会向父王请求宽恕兄长的。”
渊净土笑着说着，话音刚落，忽而听着外面传来隐约有些杂乱的声音。
不由疑惑蹙眉。
坐在他面前的崔民师听到这份动静，脸上也是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
像是在感慨。
“可惜啊......恐怕这一次就算是世子您求情，王上也不会原谅大世子了。”
渊净土疑惑，还没明白崔民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
城主府的护卫统兵便满脸是血的慌乱冲了进来。
“不好了！城主大人不好了！城卫军统领崔广寿兵变！！！”
渊净土一愣，随即端着茶杯的手都在这一刻倏然僵住。
错愕转头，却看到崔民师身后跟随而来的两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随从，忽而从袖中拔出两柄利刃。
挡在崔民师的面前，而外面的喊杀声也是冲到了此处小院门前。
崔民师缓缓的放下茶杯，微微躬身。
“很抱歉世子殿下，等您见到王上的时候，烦请您帮忙带话，崔氏很感激他的留用之恩，但是......我们需要的更多。”
“噗嗤！”
高句丽伪王渊太祚口中涌出鲜血，看着面前将利刃刺入他胸膛的长子渊盖苏文。
满脸的不敢置信。
“父王......你可没有大唐老皇帝那般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