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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运薪救火(上)

    八月中秋,金桂飘香。

    碣石郡治,平海县城。

    自今年端午,碣石公刑天鲤受封之后,白日里,万事如常,一到夜里,就平地掀起无边阴风,百万鬼影满天乱窜。

    碣石郡和邻居沧海郡的交界处,有一列儿小山脉,山中尽是极好的天然石材。

    每到夜里,就有数以十万计的甲士凶鬼腾云驾雾而来,施展大力鬼王法,将身躯变成数丈大小,在这山岭中开采极品的花岗岩,切割成数丈大小的正方块后,轻松托举着直奔平海县城。

    又有实力不可思议的鬼将、鬼帅,一到夜里,就在平海县城附近口吐鬼火,熔炼五金矿石,将诸般禁制打入其中。高温的金属汁液漫天喷洒,和一块块巨大的花岗岩紧密的组合在一起。

    短短数月时间,原本在战火中被摧毁的平海县城,就已经重建完成。

    新建的平海县城,有内外城墙两道。

    内城长宽二十里,内城墙高有二十丈,宽达三十丈,四方城门口,都有巨石雕成的城门兽,分别是青龙、玄武、朱雀、白虎之相,且四座城门,也正是以四方圣兽为名。

    这内城内,一座座四四方方的巨石战堡巍然矗立,一切都和刑天氏祖宅一般格调,乃是未来刑天氏族人的居所。刑天鲤对外公开的碣石公府,也直接建在了这里。东南西北方向,都各有一座小标营驻守,每座小标营都各有一千刑天氏精锐轮值。

    外城长宽六十里,城墙制式和内城一般,每个方向,都开有三处城门,又有浔河蜿蜒而过,自南向北贯穿整个城池。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河道,整个外城有陆路城门十二座,水路水门六座。

    十二座陆路城门,以十二元辰子鼠、丑牛名之。

    而六座水路水门,则以贯穿城区的三条河流浔河、涿河、汲河名之,分为南浔门、北浔门、南涿门、北涿门、南汲门、北汲门。

    新建的碣石郡府、平海县衙,还有诸多功能机构,还有所有的民宅、商铺、街市等,悉数健在外城。同样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也常设兵营一座,每座兵营都常年驻扎了五万精锐。

    在外城之外,顺着大江南岸,更是如同江北万国租界一般,用巨石夯实了江堤,在百多里长短的大江南岸,建起了大大小小数百座码头。

    在这百多里长的地带中,刑天鲤着甲士凶鬼建起了一溜儿二十八座长宽十里的‘小城’。这些‘小城’也有五丈高、六丈厚的城墙,各色设施极其完备。

    新建的平海县城,无论是郡守府还是县衙门,大大小小的官职,全部都从刑天氏旁系各房,挑选有德行、威望高的族老担任。

    不仅如此,碣石郡下的其他各县,乃至新建的二十八座‘小城’,所有官职,也都是刑天氏族人担任。

    刑天鲤就任人唯亲了,整个封地,就是刑天氏的族人说了算了——谁若不服,就和他比划比划拳脚呗?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正午时分。

    无数原本平海城的百姓,欢天喜地的拖家携口,重返家园。

    新建的平海县城,制式整齐,规格庞大,其中街坊规划,颇为科学合理,能容纳的子民户口数,是原本平海县城的一倍以上。

    曾经平海县城的住户,全都免费得到了一套宽敞坚固的宅邸。

    而有心进驻平海县城的,无论是商人还是平民,但凡品性端正、家风清白者,都可以用市价的五折,在湛湛新的平海县城中购买宅邸、商铺。

    崭新的平海城各大城门,张灯结彩,鼓号齐鸣。长长的鞭炮卷在了竹竿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无数男女老幼大声欢笑,齐声恭祝‘碣石公万寿无疆’、‘刑天氏福泽绵延’。

    这是平海县城正式投入使用,碣石公封地正式开始运行的第一天。

    不仅是平海城各处城门和城内街坊有百姓在欢呼,今日整个碣石郡,所有的县城、乡镇、小村子,所有的百姓都犹如疯魔一样在鼓噪欢呼,疯狂的祈求老天爷降福,让刑天鲤圣寿无疆,让刑天氏福泽永享。

    很简单,刑天鲤今日颁发的第一道针对领地、领民的命令就是——免去了一切农业税。

    要命的是,刑天鲤免去农业税的前提是,他将自己从那些参与贩卖极乐香的巨商大族手中弄来的土地,几乎全部分配给了领地内并无土地的雇农、佃农。

    土地,依旧挂在刑天鲤,挂在碣石公府的名下。

    这些土地,分配给了碣石郡内无地的雇农和佃农,也分配了一部分给家中土地不够的贫农。在这个基础上,刑天鲤免去了农业税。

    刑天鲤前世,只是一个资深宅男文科生,他哪里懂什么治理之道?

    但是他能剽窃啊。

    读书人的事情,抄袭一点功课,这算什么?这能算剽窃么?

    刑天鲤以为,他这叫做——善于学习,从善如流尔!

    前世,他所生活的那个古老国度,免去了农民的税收,还给了农民们诸多的福利补贴,他不懂其中的意义,但是他可以抄作业啊!

    所以,刑天鲤的第二道命令就是,在免去了农业税的基础上,碣石公府针对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们,提供一定的医疗和生活补贴。

    补贴不多,但是起码可以让那些五十岁以上的老农们,他们不至于患了重病就要等死,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们也可以毫无压力的,讨几贴汤药吃吃;等到年老后,无论家庭发生多大的变故,他们起码冬天能有一屋遮挡风雨,能有一床棉被、一件棉袄抵挡风寒,能有一碗稠粥、几片菜叶填饱肚皮。

    对家大业大的刑天氏而言,这点耗费,算什么呢?

    而刑天鲤前世,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所以,他的第三条命令,不是针对碣石郡子民的,而是针对隔壁邻居家的那些行省、郡县。

    他直接摊开手,很友善的对那些邻居说:“我要教化子民,却缺少教书先生。请诸位每年派遣若干教书先生来碣石郡的公立学堂,教授那些乡村的顽童罢。”

    “碣石领草创,百业待兴,是以,这些教书先生,是没有工钱的。但是他们也要吃饭啊,所以,请诸位老大人,给他们补贴一份工钱。”

    “如果他们来了,教化得好,我碣石领的子民,自然就知书达理,自然就温文尔雅;若是他们教得不好,我碣石领的子民,就‘蛮夷’尔,他们闯过边境揍人的时候,莫怪言之不预也。”

    随之,刑天鲤的第四道命令,又是针对碣石郡的领民的了。

    领地内,所有的孩童,年满五岁之后,必须送去就近建立的公立学堂,开蒙学习。

    孩童学习期间,每年春夏秋冬,各有两套衣衫补贴;十二岁以下的孩童,一日三餐,保证营养的、荤素搭配的一日三餐,全由碣石公府承担。

    十二岁以上的孩童,若是学业有成,能够考入更高一级的中级学堂,则在十八岁以前,一应生活所需,也都由碣石公府全部报销。

    十八岁以后,成绩优异的少年,若是能考入更高的大学堂,接受更多的来自极西百国的新鲜学问、新鲜科技的熏陶,则他们就能在碣石郡为官、参军、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甚至,大学堂的学生,每个月都有一定的奖学金补贴家庭。

    当今之世,何等世界?

    大玉朝,老大腐朽的封建皇朝尔,一个个贪官污吏对内飞扬跋扈、刮地三尺,对外奴颜婢膝、甘为舔狗,老百姓做牛做马,也只能混一个勉强度日。

    天灾人祸不断,官吏豪绅巧取豪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成为无业流民。

    在这种情况下,刑天鲤将他前世看到的、学到的那些东西,弄到了大玉朝碣石郡,一骨碌的,没有丝毫预警的,在所有人都毫无防范的前提下,一条一条的悉数拍在了那些老百姓的头上。

    这就好像,一群被压榨得奄奄一息的饥民,突然一个败家子蹦了出来,将一碗碗白米饭,一块块大肥肉,一碗碗好汤水,一件件新衣裳,直接劈头盖脸的,不允许拒绝的丢给了他们——喂,这是你们的了,不许退的啊!

    也就是,这些碣石郡的子民被刑天鲤打糊涂了,也就是,刑天鲤还没喊出‘苍天已死、某天当立’的口号,否则今天刑天鲤刚主持平海城的正式启用仪式,傍晚的时候,新鲜赶制的皇袍,就能里三层、外三层的给他裹成一个球。

    四周都在喧哗,都在闹腾。

    无数子民,无论男女老幼,简直犹如疯魔一样的雀跃欢呼。

    刑天鲤带着一行族老,慢悠悠来到了新建的白虎门上,静静的看着被无数条阴气包裹在内,已经被连续折磨了三个多月的张氏和张青书。

    两人的肉身依旧完好,但是眼眸中彻底没有了光彩。

    三个多月的残酷折磨,诸多不可思议的巫法酷刑一波波的施展,其中惨绝人寰处,刑天鲤自己回想起来,都感到不寒而栗。

    只是,他小心努力的维持,终究是勉强给张氏和张青书,保持了最后一丝丝灵智。

    他走到这名义上的母子面前,调整了他们面朝的方向,让他们看向了城门内外欢呼雀跃的无数百姓,讥诮道:“看好了,你们就要死了,而我,将带着一个公爵、一个伯爵的爵位,带着注定兴旺发达的平远堂刑天氏,在万民拥护下,活下去。”

    “一百年?一千年?”刑天鲤笑得很灿烂:“贫道是修道的嘛,注定寿数绵长。这人间清福啊,也不知道要享受多少才是。”

    张氏、张青书眸子里微弱的光焰闪烁,他们同时张开嘴,声嘶力竭的发出了宛如恶鬼一般的嘶吼声。

    刑天鲤看着张氏,轻笑道:“你当年,得了一个伯夫人的诰命?嗯,那位老太后还是识趣的,贫道接了碣石公的封爵后,她听说贫道给娘亲办了那般盛大的迁葬大典,还用了你母族的满门老小做祭祀牺牲,她赶紧又给娘亲追封了超品国公太夫人的诰命。”

    “所有的诰命大妆朝服,还有一应的仪仗等,现在都陈列在娘亲的祭殿中。”

    刑天鲤幽幽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你看看,你害死了我娘亲,你绞尽脑汁谋算刑天氏的家当,可是到了最后,不还是空碗打水,啥都没落到么?”

    张氏嘶吼,吐血,眼角崩裂的她,血水顺着面庞流淌下来,其形容之恶,真比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还要更恐怖一些。

    ‘啪’的一声,她的灵智,她的意识,她的本我烙印,在刑天鲤的诛心之言下彻底崩溃,再也没有一丝半点残留。

    原地,只剩下了一团极深邃、极阴邪、煞气冲天、怨毒无穷的浑浊魂气。

    刑天鲤小心翼翼的一抖通天御灵幡,将这一团恶毒的魂气收纳了进去,他这些时间,操持着碣石郡大小事情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这玩意儿的用处。

    他又看向了刑天青书,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你曾经跪舔颐和郡主,你是想要攀龙附凤罢?”刑天鲤镇定的说道:“可惜了,你知道么?金三叹那边,这几个月,多次登门,隐隐透露说,只要贫道有意,大玉朝的公主、郡主,随贫道挑选。一个不够,十个百个都可以。”

    “你说,如果贫道让颐和郡主做通房丫鬟……”刑天鲤笑得灿烂。

    张青书一声凄厉的咆哮,他张开嘴,一口血喷出,无边的怨气、煞气冲起来,他的最后一点灵智也被自己的怨气彻底磨灭。

    刑天鲤一声长啸,灵台紫府上,他的神魂中,一道先天灵宝的‘本质’虚影飘摇而出,迅速融入了通天御灵幡。刑天鲤将张氏和张青书的两团怨毒魂气和那先天灵宝的‘本质’融合,随后通天御灵幡中,数百万正在潜修的甲士凶鬼齐齐张开嘴,一口本命鬼气喷出。

    滔天的精纯鬼气和两团怨毒魂气纠缠在一起。

    无数玄奥无穷的先天灵纹若隐若现,伴随着凄厉的鬼啸声,一道血淋淋、若实若虚的女子人影带着不容于世的可怖邪怨气息尖啸着冲出。

    女子人影的肚皮突兀的膨胀隆起,她张开嘴,毫无灵智可言的嘶声长啸,口中念念叨叨的,尽是极邪恶的鬼道巫咒,每一道都蕴藏了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精血枯槁的邪恶力量。

    刑天鲤一声轻喝,前些日子,连续斩杀张氏一族,从那些张氏族人体内抽取的怨毒魂气,也一团一团的打入了这血淋淋女子的体内。

    于是,她的腹部就急速膨胀,最终,膨胀到透明的肚皮‘哗啦’一下裂开,九条惨白的,半透明,介于虚实之间孩童阴影飘然而出。

    那女子人影,乍一看去,就是张氏嘴脸。

    而这九条虚实变幻不定,通体邪气可怖的惨白色阴影,其五官容貌,和张青书分毫无差。

    “《九子大罗刹母尊》……洪荒之时,杀伐入鬼道之半圣本命法……”刑天鲤感受着通天御灵幡内骤然浓厚了百倍的滔天怨气,轻声道:“是根本法,也是一件潜力无穷的先天灵宝。杀戮越重,威能越大。”

    “这等邪物,呵呵,和你们娘儿两的气质,很匹配啊。”

    “身处无穷炼狱,心怀无穷杀念,身受无穷痛苦,唯有杀戮,才能略微止痛,却是饮鸩止渴,越是杀戮,修为越强,带来的痛苦更是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哭吧,喊吧,叫吧,诅咒吧,然后,永世的痛苦下去。你们忘了自己是谁,你们忘了为什么受苦,你们只知道,你们只需要知道,你们的痛苦,将永世的持续下去。”

    “除非,有圣人出手,磨灭这件灵宝,你们才能得到永恒的解脱。”

    “嚇,圣人?”

    “末法时代,上哪里给你们找个圣人去?”

    刑天鲤手一指,血淋淋的大罗刹鬼尊就带着九罗刹子从通天御灵幡中飘出,天风一晃,她们就身躯凝实,变得和真人一般无二。

    她们静静的伫立在刑天鲤身边,她们一言不发,面孔扭曲,浑身痉挛,仔细倾听,她们的每一个毛孔内,都好似有亿万冤魂在哭喊,在哀求,在咒骂,在即惨烈惨厉、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

    一旁的一众刑天氏族老们,饶是刑天鲤已经为他们点开了血脉,他们已经拥有了几分超凡之力,他们只是近距离的看到了这十道人影,就骤然心口滞闷,‘哇哇’的开始呕吐。

    甚至有族老头昏目眩,眼前幻象无穷,白眼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

    刑天鲤极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急忙一抖通天御灵幡,将这十条可怖的邪物收纳了进去。

    这才是一个大罗刹母尊的胚子,还没经历过战场杀戮的实践,就已经如此的凶戾?等到她们击杀了足够多的生灵,吞噬了足够多的魂气和怨气后,她们能成长到哪一步?

    刑天鲤正琢磨着这个问题,刑天仁已经三步两步的蹦了上来,扯着嗓子嚷嚷:“大兄,西北来人哩,说是你老叔儿,叫李魁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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