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洛曼帝国就成为了神秘的代名词。
曾经无比强盛的帝国，在衰落之后，逐渐封闭了大多数关口，任何人想要进出洛曼，都要经过严格且复杂的审查。
影响范围笼罩全部领土的超大型法阵，始终在注视着国民。
少数幸运获得机会的留学生们，也很少谈及这个国度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落后，黑暗，暴力，挥霍着老旧帝国遗留下的剩余财富……
很多人是如此看待洛曼的。
不过事实并不像大多数人想的那样。
如果它真的那么落魄不堪的话，早就被其他国家瓜分了。
更不可能敢于支持附属国发动战争。
洛曼帝国首都，康斯坦丁城。
巨大的蒸汽设备日夜不休地运行，废气凝聚成的浓雾让整座城市的天空都阴暗昏沉。
这些是用来彰显帝国伟力的标志，并不考虑收益或性价比，因此机械造物的规模，要远高过萨顿王国。
城市中心的城堡，不像是豪华的皇宫，更像是边境的要塞。
这样的建筑风格，源自洛曼在战争崛起的历史。
城堡内部，空旷的走廊，急匆匆的脚步声在砖石间回荡，略显昏暗的照明魔晶石把人影拉得很长。
那人来到一个堆满书册和卷轴的房间，里面一位身披旧长袍的老人，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
“将军陛下。”
来人跪在地上，语气激动地说。
这是个只有在洛曼帝国才会听到的称谓。
陛下，表明房间里那位老人的皇帝身份。
而将军，是因为帝国的创立者，是将军出身，所以此后的每一位皇帝，都会延用将军的称谓。
其他国家的人都觉得这叫法有毛病，但洛曼人仍旧坚持他们的传统。
“做人，要稳重，不要那么大声，会吵到宝贵的知识。”老人头也不抬地说。
“请恕罪。”
“说吧，什么事？”
“潜伏在萨顿王国王城的一位大司祭，已经侵入了卓戈的意识，如果顺利，很快就能夺取控制权，让他成为伟大升魂的一部分。”
“哦？”老人终于抬起头，不过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
“所以是那位大司祭擅自行动？”
“是的，但臣认为他的成果，将弥补擅自行动的过错，还请将军陛下不要惩罚。”
老人叹了口气，拿起一本看起来就很古老的书，继续研读。
“我不会惩罚他。”
“谢陛下开恩。”
“他很快就会为自己的冲动，付出应有的代价。”
……
卓戈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应该是钓鱼没钓上来，还被连竿带龙，一起拖水里了。
他清晰地记得，是在准备带走那台尚未安装的设备时，意识陷入恍惚。
还听到声音不停重复“升魂”什么的。
对方还挺了解自己的，连他会因为好奇去碰那台设备都想到了。
手贱害死龙啊。
不过卓戈目前情绪还算稳定，作为一头经历过神战的龙，这场面才哪到哪。
而且对芙琳的能力充分信任，只要是影响意识，跟幻术沾点边的东西，她总会研究明白的，只是需要时间，恰好，他的龙族肉身能挺很久很久时间。
另外，卓戈判断，那位阴了自己的人，应该不是奔着直接弄死他去的。
因为眼前的空间被构造出的样子，卓戈非常熟悉，对方很可能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来谈条件。
卓戈看到的，是一处龙巢。
自己正在窝里，周围是碎裂的蛋壳，还有另外几只幼年红龙。
他们紧紧挤在一起睡着，十分温馨。
向远方望去，能看到恢弘的建筑，那是千年前巨龙之国鼎盛时期的样子。
一头巨龙注意到窝里这个醒来不安分的小家伙，起身走来。
“行了，想和我玩这套的话，还是省省力气吧。”卓戈自言自语般说。
他相信对方能听到。
“不愧是传说中的卓戈，”一道声音凭空传来，周围的一切都陷入静止，“大多数目标都会在构造的场景中放松警惕，没想到您能完全不为所动。”
“我认为平等聊天的前提，起码应该是面对面的。”
“希望您不会对这次邀请感到冒犯。”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紫袍的人出现，脸上戴着类似化装舞会中用到的花哨面具。
眼熟，浓浓的动漫里中二病晚期神秘人反派的既视感。
卓戈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帮一批这样造型的人，还原成炭形态了。
“如果我感觉到冒犯呢？你会直接把我送出去吗？”
“恐怕暂时不行。”
“那你搁这希望个屁！”卓戈毫不留情地呛道。
“您还真是嘴下不留情。”
卓戈看着对方脸上的面具很不顺眼，继续说道：“你管这样叫面对面？”
“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我是谁，我的面目如何，有什么分别，在这个空间里，我可以成为任何人，像无数追求伟大升魂的虔诚者一样，我不过先行一步，有幸成为司祭。”
卓戈点点头。
明白了，司祭，就是神棍吗。
有一说一，这位司祭说话那味，多少得是个资深神棍。
“容我多问一句，您是如何察觉到这个场景异常的，在您之前所有来者，都会陷入童年的美好幻境中。”
“那也容我问一句，你是从哪知道我童年幻境应该是什么样的？”
司祭回答：“《消失的古国，对巨龙起源的研究》。”
“那我建议你先看看对于巨龙的生物学研究。”
卓戈指着那团抱在一起的幼年红龙。
“龙窝里是不会出现这种场景的，弱小的幼崽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他们会死在同一窝兄弟姐妹爪下，竞争从破壳开始。”
只能说斯巴达比起龙族都有点太文明了。
卓戈破壳而出的时候，大概和天蓬元帅转投猪胎的场面差不多。
出于本能，先把其他龙崽给扬了。
速度快到刚穿越而来的他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卓戈的初始面板属实太高，活该他成为远古龙。
司祭听完愣了一下，随后说道：“龙族还真是个残酷的种族。”
随后一挥手驱散了这个场景，换成一处寻常的房间。
场景更换之间几乎没有延迟。
卓戈猜测这应该不是纯粹的幻术，幻术做不到这么快。
司祭坐在椅子上，说出这次接触卓戈的目的，“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您能加入我们伟大的事业，您创立卓戈集团所展现出的能力，正是我们需要的。”
卓戈的形象也不再是幼崽，恢复成最常用的外形。
“需要我加入？利用我的魔视机线路造成那么大混乱，现在跟我说需要我加入？”卓戈语气不善地反问。
司祭看起来对卓戈的反应并不意外，“那只是达成伟大事业必要的步骤。”
“你知道吗，我很讨厌谜语人，所以现在有很多问题要问，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我加入那什么所谓的‘伟大事业’的话。”
卓戈完全不打算加入，只是想看看这个司祭能给出多少情报。
“我尽量回答。”
“首先，你们到底是玛门教派，还是以前存在过那帮自称升魂者的玩意儿。”
“我们始终是我们。”
司祭的回答依旧尽显神棍本色。
“称谓，代号并不重要。”
“那你说的事业又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司祭的神态严肃许多，面具下的眼神展现出极度的虔诚，和教会那帮狂信徒一般无二。
卓戈此刻意识到，无论这帮人的理念信仰是什么，不是用来忽悠人的，他们是真信。
司祭说道：“我们要创造神明。”
卓戈小爪一摊，表示不是你吹什么我就信什么。
司祭并不在意卓戈的态度，而是再次改变了空间的场景。
一片战场陡然出现。
一望无际的平原化作焦土，生者混战，死者遍野，十环甚至更高阶的法术，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这是神战时的战场。
卓戈记忆中这片大陆出现过烈度最高的战场。
不同神明的信徒都是以灭绝异端为目的。
还原得很像。
证明这帮升魂者保留着关于神战的历史记载。
很罕见，因为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基本都被教会销毁，神战如今被描述成魔法女神为了解救世人，结束众神混乱纷争的救赎之战。
要么升魂者通过某种方式记录下历史，要么他们那里也有像卓戈一样亲眼见证过的老古董。
“神明从不爱世间的生灵，”司祭语气沉痛地说，“祂们不过是依附在众生身上，贪婪地吸食信仰的吸血虫，祂们先带来苦难，随后再带来救赎，祂们本就是苦难。人类从不需要神明！”
司祭转过身来，目光灼热地看着卓戈。
“而你，正在成为祂的帮凶，让罪恶的女神信仰在那些网络把戏里滋生！现在，一个改变错误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信仰，不过是意识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把无数的意识融合在一起，就能制造出一个代表众生意志的神明，祂将绝对理性，拥有所有生命的智慧，引导众生走向光明的彼岸。”
卓戈大致理解升魂者想干什么了。
听起来似乎是想制造出一个意识集合体，意识上传，所以叫升魂者。
先不论这么造出来的，能不能算个神，反正挺像个超级AI的。
卓戈不确定这种东西会不会有神力，就像魔法女神禁止十环及以上法术，全世界法师就真不能用了。
毕竟这世界信仰真的是一股力量，说不定意识集合体不光是AI，还能诞生出一点伟力什么的。
“懂了，还有一个问题，你们那些用生物当核心的机器是什么？”
“意识最好的载体，就是意识原本所在的载体。”
“所以你们是用一堆大脑，来存意识？”
司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不仅仅是示意识，还是一片伟大的空间，看看你周围吧，可以随意创造想创造的一切，不再受到肉体的束缚。”
不正面回答，通常就是肯定的答案。
一帮邪教徒，在搞人脑网络。
卓戈感觉五色龙还是不配当邪恶阵营的门面。
“那这些载体，是自愿的吗？”
司祭仍旧回避直接回答，只是说：“一切都是伟大事业中必要的牺牲，他们是光荣的，是有价值的。”
卓戈现在想给这张戴着面具的烂脸来两爪子，可惜意识空间中物理攻击多半没用。
把人家的生死给决定了，然后再说牺牲是有价值的。
有种吃素是在保护地球的感觉。
“那你们为什么又要制造提夫林呢？”
卓戈目前还是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魔视机上搞出那么大动静，换来的结果是让所有人憎恨他们，以及多出不少提夫林。
好像和意识上传没啥关系。
“提夫林，是成为核心最好的适配者，而现在的提夫林数量不足。”
司祭冷静地回答，声音毫无波澜，完全不像是刚才为神明的罪行愤恨不已的样子。
明明他们干的都是差不多的事。
极致的双标了属于是。
“好把，感谢你的诚实，”卓戈耸耸肩说道，他已经没什么好和这位邪教司祭聊的了，“不过我并不想加入。”
“这无关你想不想。”
司祭突然冷笑两声。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口舌，来向你解释我们的目标，理念，回答你没有意义的问题。”
拖时间？
卓戈反应过来。
拖时间干什么？
他们在渗透自己的意识？
“对于你，我们需要的只是你构建网络和各种作品的创意，而并不是你本身，所以简单来说，我们并不要你，而是需要你的记忆，还有剥离情感的意识。”
在司祭说话的同时，整个空间开始一点点崩裂。
“哪怕你是无妄的天灾，远古红龙，在意识的空间里并没什么两样。”
司祭的笑声越来越狂妄。
“我马上就能得到你的全部记忆，得到你的全部创意，然后，我就会成为升魂者中最伟大的司祭之一……”
“等等，你说你会得到？”卓戈突然发现关键。
“当然，你的全部记忆，都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听到司祭这样回答，卓戈一下乐了。
“悄悄告诉你，我的记忆力很好。”
“什么？”
“我是说，我能记下来我所有看过的，听过的，闻过的东西，这给我造成很大困扰，无数记忆会不停涌现，我曾经几乎疯掉，用了很久才学会控制记忆，只在需要的时候查找。”
在卓戈说的同时，紫袍司祭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抽搐，闪烁，崩解，双眼中不再有得意，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费解。
无法理解的，庞杂的，混乱的，不可名状的诡异记忆，像洪水一样涌入他的大脑。
“无孩爱猫城墙巴扬琴声吗收徒因为他善又要到饭刚满十八恐龙抗狼我姓石鸡你每一把都当最后发生什么事这位更是重量级6 never gonna give you up……”
记忆中不止有概念，还有画面，声音，触觉，味道，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一起。
司祭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里面包含海量无用又疯狂的信息。
“啊——”
他发出最后绝望的吼声。
终于，司祭放弃理解这一切。
他疯了。
看着司祭的惨状，卓戈不由得感叹：“互联网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