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杨蒂兰
如果说,杨广离开后还有一丝幸福的时刻,那么就在此刻,月妩在阔别四年之后终于见到自己的幼子,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每日亲自照顾恪儿饮食,读书,听着他稚嫩的声音,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温情,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当初天下大乱,她自己也只是漂泊在战火中的浮萍,没有丝毫能力保护恪儿。她不敢像恪儿说出自己是他的娘亲的事实,因为她不是合格的母亲,她更害怕恪儿会恨她,责怪她。
“杨妃娘娘驾到!”殿外响起可太监的公鸭嗓子,月妩心下一惊,殿外早已出现了一副华丽的衣摆。
鹅黄色的宫装刺绣着暗纹金凤,臂弯里是白色羽纱,羽纱末端镶嵌着一片片珍珠花,高高的发髻上簪着一朵白牡丹,发鬓间斜插一支金凤钗。仪态万方的杨妃娘娘,杨广的宗室胞妹,眉眼间依稀可寻着杨广的几分风姿。实打实的一个柔情绰态的佳人!
“月夫人可还安好!”杨妃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气,脸色却发微微青。
早有眼尖的宫娥搬过一张贵妃榻,杨妃理了理衣裙风姿绰约地坐在榻上,目光绞着在月妩脸上。婢女上了一盏雪峰毛尖,杨妃翘起兰花指用杯盖拨开茶碗中的一个嫩芽,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月妩,并未喝一口。
“嫔妾见过杨妃娘娘!”月妩放开正捉住李恪写字的手,整理衣襟对着杨妃福了福。她可以明白地感受到杨妃是来兴师问罪的。
“月夫人好兴致,这几日替本宫教导皇子,有劳了!恪儿,到母妃身边来!”杨妃搁下茶碗,对着李恪招招手,李恪却有些怯怕地躲到月妩身后。
月妩垂首蹙眉,恪儿这动作,莫非是杨妃平日里待他刻薄了?月妩下意识地将李恪护在身后,源于一个母亲的天性。她这个动作却将杨妃深深地伤着了。
杨妃本是前朝的宗室女子,本该没入宫中为婢的,李世民封她做杨妃也不过是要她以高位照拂李恪,李世民对她毫无情分,在这深宫之中她唯一的依靠就是李恪,她不是没想过自己生一个皇子,可李世民从未碰过她,所以李恪就是她的天,是她生存下去的保障,如今萧月妩来了,她是李恪的生母,她深知李世民对萧月妩的情思,她感到莫大的威胁,自己到手的一切都要被萧月妩夺取。
在隋朝的时候她的父亲只是一个郡王,她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郡主,湮没在兰陵公主,韩清郡主,等一众皇族女子的光环下,萧月妩和兰陵才是大隋最耀眼的明珠,如今到了唐朝,她做了杨妃,大唐第二尊贵的女子,她要捍卫自己的利益。不能因萧月妩的出现而失去一切。
“这是妾身分内的事!”月妩警惕地望着眼前的杨妃。
“青道里的府邸就快要修缮好了!月夫人还没有收拾好行李么?本宫在此提前祝贺夫人乔迁之喜!”杨妃起身踱步到了月妩身前,将李恪拉到自己身边。故意提醒月妩她很快就要离宫,她平日里对李恪是极好的,只是希望他成才有些严厉,却没想到李恪对自己如此惧怕,杨妃很是受伤。
月妩听出杨妃话中的弦外之音,在这深宫中李恪的生母只能是眼前的杨妃,而不是自己这个前朝废后,她早晚要出宫,若是将杨妃得罪吃苦的只会是李恪,她的昭儿,所以她必须得忍了!父母之爱子,则位置计深远!
“妾区区一介前朝废后,娘娘肯纡尊降贵来濯月宫看望嫔妾,已然是嫔妾的荣幸,如果娘娘能让三殿下陪伴嫔妾到出宫之日,嫔妾感激不尽!”月妩从未对任何人低伏,她几近恳求,杨妃面带得意,曾几何时,眼前这个风光无限的皇后如今也会求自己。她前所未有的得意,忍不住翘起嘴角。
萧月妩毕竟是李世民心爱之人,又是李恪的生母,将来的事难以预料,况且宫中还有长孙玲珑这座大山压在身上,她的情景岌岌可危,不若就做她一个顺水人情,若她肯和自己站在一边,那自己的胜算岂不是要多一些。
思及此处,杨妃眼珠一转,一改将才盛气凌人的口吻,亲厚地拉着月妩的手,将李恪推入月妩怀中。“蒂兰将才多有唐突!皇嫂千万不要介怀,蒂兰也是爱惜恪儿,怕恪儿许久未与皇嫂相见不习惯,既然皇嫂与恪儿相处得这样好,蒂兰也就放心了!皇嫂若是喜欢恪儿,愿将恪儿留多久就留多久!”
她这突如其来的的改变让月妩很不舒服,但一想到杨蒂兰照拂了恪儿许久,又是杨广的宗室妹妹,便也不好做脸色。
接下来杨妃好一番殷勤,又是邀月妩去赏花,又是请月妩去自己宫中喝茶,皆被月妩找些理由推了个干净!
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月妩虽然没有练就一副毒辣心肠,却一眼看穿杨妃的意图,她是想要拉拢自己对付长孙玲珑。她早已置身事外,这唐宫中除了恪儿任何人任何事对她而言皆是毫无干系的,如此,倒要教杨妃失望了!
送走了杨妃,月妩拉着李恪回到濯月宫内殿,她习惯地将李恪抱到自己膝盖上,捏了捏李恪粉嘟嘟的面颊。
“恪儿!你的母妃对你好么?”她本不该这样去问一个孩子,可她实在忍不住。
“母后!”李恪粉嘟嘟的嘴唇一张,差些将月妩吓晕,他他他!这是在叫自己么?月妩回首打量四周,除了自己并无他人!
“母后,您还要瞒昭儿到什么时候?”李恪滑下月妩的膝盖,理了理衣襟,镇定自若地望着被惊呆了的月妩,他即将五岁,明白了很多事。很多瞒着自己的事。
“昭儿!”月妩呐呐地开口!眼泪落了下来。
“儿臣知道自己不是父皇的孩子,儿臣知道自己是杨广的儿子,您才是我的娘亲!这皇宫中上有太子和长孙皇后,儿臣不得不假装不知道!”小小年纪的李恪却说出这么一番老成稳重的话来。
“恪儿!你吃了很多苦吧!”月妩能料到杨广的孩子会天生智力过人,却没想到李恪聪慧到了如此程度,四五岁的年纪却懂得在这深宫中伪装自己,简直,有些可怕!
“儿臣没有吃苦,如今见到娘亲很开心,娘亲你不要离开我!”李恪有些撒娇地依偎到月妩怀中。他很害怕自己的娘亲再一次离开。
“好!娘亲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月妩将李恪抱到怀中,早已是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