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以前一般分析原因，并且直视下心脏按摩。”段海清看着切口说道：
“不过这种小切口手术，进行直视下心脏按摩恐怕有点困难……”
段海清的言外之意就是，小切口心脏手术，因为切口太小，医生的手很难伸到患者的胸腔里。
所以现在，要不要把患者的胸骨给劈开，用传统的正中切口进行心脏按摩。
这句话，手术室里没有人回答。
即便是何杰，也都皱着眉头，一脸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段海清所说的方式，是最保险的方法。
但是却同样是所有人都不愿意选择的方法。
因为这不但失去了小切口手术的意义，还会给患者造成更大的创伤。
比之正中开胸，还要多出来一个刀口。
尽管手术前签字的时候，都会提到这种可能。但是这种情况一旦出现，还是很难对患者家属进行交代。
为此最后对簿公堂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过。
郑毅抿着嘴唇，心中不断地进行着斗争。
这一次突发事件的发生，不是在图书馆的模拟手术中，而是发生在真实的手术台上。
这一次，郑毅也没有了图书馆里那么多试错的机会。
一个错误的决定，付出的可能就是患者的生命。
心脏复跳困难肯定是有原因的。
那么原因在哪？
“郑总。”何杰皱着眉头思考到：“有没有可能是冠状动脉阻塞，导致心肌缺血，造成了复跳困难？”
“不像。”郑毅看了一眼患者一动不动的心脏，又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上的直线，摇了摇头：
“患者的术前检查里，患者的冠状动脉没有明显的狭窄。”
“这种情况下，如果要考虑患者出现冠状动脉阻塞，那最常见的可能就是心脏缝合后排气不够彻底，又气体顺着血流进入了冠状动脉。”
“但是冠脉系统进气表现是心脏收缩不协调、心跳无力或持续室颤，心电图表现为ST段抬高或室颤。”
“我们刚刚进行排气也很彻底，这些都对不上。”
“我也这么觉得。”作为心胸外科大主任，段海清做过的手术可也是多了去了，这一回，他和郑毅思考到了同一个方向。
“那……”何杰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患者手术前经过我们调整之后心脏功能也可以。”段海清也在思索着：
“术前存在严重心肌损害看起来不像。就算是心脏停跳液灌注不均匀，心肌保护不佳‚发生心内膜下缺血缺氧损害，也不至于复跳得如此困难。”
思前想后，段海清郑重地看着郑毅：
“小郑，正中开胸吧。”
“这种情况，拖得时间太长也无济于事。”段海清劝道：
“正中开胸心脏按摩，也许心跳还能回来。”
“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郑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但是病因不明确，就算强行把心跳按压回来，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等患者到了ICU之后，心跳又停了怎么办？”
“哎呀小郑。”段海清也是急了：“都什么节骨眼了，先把患者的心跳弄回来，然后再慢慢调整啊。”
“等一下。”在段海清说到“慢慢调整”这四個字的时候，郑毅的脑海里似乎有一些想法闪过，但是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很小的声音在体外循环机的方向响起：
“会不是血钾……”
郑毅看向了体外循环机的方向，那名体外循环师正在看着患者十分钟前的检验结果嘀咕着。
“血钾？”郑毅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杨雯。”郑毅眼神一偏，看向了杨雯：“给患者查一个离子和内环境，快！”
“马上。”杨雯脸色一肃，显然明白了郑毅的意思。
“小郑，你这是……”段海清看着郑毅的脸庞，也明显意识到了什么。
一分钟后，床旁快速检验结果上，血钾7.5mmol/l的数字，是如此的刺目。
看着这个数字，郑毅看向了杨雯，只是淡淡地说了六个字：“体外循环，血钾。”
人正常的血钾在3.5mmol/l到5.5mmol/l之间。超过5.5mmol/l就被称作高钾血症。
在血钾超过6.5mmol/l之后，心脏随时都会有骤停的可能。
这也是患者的心脏难以复跳的重要原因。
“我……”虽然郑毅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杨雯却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最近所有的手术都太顺利了。
所以在十分钟前给这位患者测量离子，发现血钾是4.3mmol/l之后，在患者心脏复跳困难时，杨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
“是我掉以轻心了。”一向雷厉风行的杨雯，这一次感觉到了愧疚。
要是因为高血钾的原因，导致患者复跳困难，还没有及时发现。
那自己可就真的成为罪人了。
“没关系，现在发现了就好。胰岛素呢？赶紧用上！呋塞米剂量大一点。”郑毅叮嘱道。
“收到。”杨雯重整旗鼓，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
就在方才，郑毅已经想到，体外循环手术后复跳困难，常见的原因有三个。
那就是冠脉系统阻塞、患者基础心功能太差以及电解质和酸碱平衡的影响。
既然前两个原因都对不上，那就只剩下第三个可能了。
在电解质酸碱平衡紊乱导致的心复跳困难中，最长主要的就是高血钾和代谢性酸中毒。
引起高血钾的原因很多，比如体外循环期间由于大量库血预充、手术操作所致心脏停跳液的大量回收以及体外循环引起的肾排钾减少以及血液破坏。
最后的血钾，也证实了郑毅的猜测。
“血钾调整到4.2mmol/l了，应该可以了。”杨雯的声音在手术间里响起。
“再次除颤复跳。”
电极贴又一次放电。
这一回，患者的心脏终于跳起来了。
体外循环逐渐减停，患者的心跳也越来越有力。
“可以了。”郑毅点了点头：“观察一会儿，没问题就准备关胸吧。”
听到这句话，手术间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有惊无险。
真好。
“谢谢。”杨雯看着旁边的体外循环师说道：
“如果不是刚才您的提醒，可能我们不能及时发现原因。到时候可能真的需要正中开胸了。”
“要是正中开胸了，患者的心脏还是复跳困难，那可就麻烦了。”
“您是前辈，以后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是很多，也希望您能够多多指正。”
杨雯这一番话说的，体外循环师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可别这么说，起码微创小切口的体外循环，我就不会。这还需要你来提点提点对不？咱们互相学习，互相促进。”
两人伸出手握了一下，旁边看着关胸完毕，段海清也招呼了一声：
“手术顺利结束，病号服拿过来，准备送ICU了。”
就在手术室护士把患者病号服拿过来时。
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