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佳琳，怎么会是她？
“大哥哥……”艾佳琳的眉宇间写满了痛苦，可脸上还是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给你添麻烦了……”
郑毅强按住内心的讶然：“哪里不舒服？”
“这里。”艾佳琳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有点喘不上气，平时过一会儿就好啦，今天不知道怎么啦一直憋得慌。”
“我都说啦我没有事的，可是哥哥姐姐们不放心，非要让我过来。”
一旁的义工看着艾佳琳，欲言又止。
“乖，没事的，别怕。”郑毅轻轻抚摸着艾佳琳的头：
“哥哥一会儿给你检查一下，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家好不好啊。”
“好哒。大哥哥，我不怕哒。”
“先送去留观区。”郑毅看着一旁的义工，使了个眼色。
艾佳琳的那句“平时过一会儿就好了”让郑毅明白，这个情况肯定不止一两天了。
两人悄悄地来到了大厅的角落里。
“郑大夫。”义工的语气吞吞吐吐：“艾佳琳的情况稍微有点特殊。”
“这孩子在小时候就被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要尽早手术治疗，要不然可能活不过14岁。”
“手术费用对她家里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一听说这個消息，她妈就立刻和叔叔离婚跑了。叔叔一个人把她拉扯到这么大。”
“叔叔是慈善总会的一名工作人员，平时收入也不多，东拼西凑的在两年前才给艾佳琳凑够了钱，去帝都做了一次手术。”
“但是因为拖得时间太久了，手术效果并不好，手术之后艾佳琳也经常喘不上气。”
“小孩子，身体恢复快嘛，我们刚开始都以为她慢慢能好。”
“但是谁承想，她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
“犯病犯得一次比一次频不说，喘气困难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
“今天她做家务的时候好像累到了，又犯了一回病，缓了好久都没有好。”
“我们实在是不放心，正好有刘宏的电话，于是就……”
“我知道了。”义工的话让郑毅的面容渐渐沉重。
“等一下郑大夫。”郑毅刚要转身，又被义工叫住了：
“那个啥……”义工的表情很为难：
“佳琳她没有医保，叔叔这两天也不在这边，她来医院的钱也是我们好不容易凑的，一共就两千块钱。”
“您能不能帮帮忙，能不住院就尽量不住院吧。检查费用啥的，能不能帮忙省一点，毕竟……”
“放心吧。”郑毅认真地点了点头。
来到了艾佳琳身旁，看着监护仪上显示艾佳琳的血氧饱和度只有77%，郑毅看向了闻讯赶来的杨雯和何杰。
“把超声机推过来用一下。”
“不叫超声大夫？”何杰眉头一挑。
“患者没什么钱，我自己看一眼心里有数就行，不用他出报告。”
“哦了。”何杰转头对着门外吼了一嗓子：“小黑，推下超声机！”
“好嘞！”
“杨雯，超声你陪我做，拉下帘子，保护孩子隐私。”郑毅叮嘱了一下，将黏糊糊的耦合剂涂抹在超声探头上。
杨雯帮着郑毅，小心地把探头放在了艾佳琳的胸口上，没有了外套的遮挡，艾佳琳胸口上一道竖长的手术刀疤显得无比的醒目。
“难怪都夏天了，她还穿着高领卫衣。”郑毅心中明了，眼神渐渐被超声机上的画面所吸引。
郑毅的手不断调整着探头的位置和角度。
超声机上的图像越来越清晰，可是周围的气氛却越来越严肃。
一旁的何杰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对着欧博特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地溜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怎么会这样？！”看着超声机上的画面，郑毅轻声低喃。
正常人的心脏，左心和右心是由一道膈膜所分开的，互不干扰。
右心里接收全身用过的血，然后射到肺里进行氧合，然后从肺流到左心。
然后再由左心通过主动脉射入全身。
艾佳琳却不是这样。
超声画面上，她的心脏中央有一个2公分直径的窟窿，连通了她的左心和右心。
这是房间隔缺损，最常见的先天性心脏病。
她右半边心脏里的血和左半边心脏的血正通过这个窟窿互相交通。
因为人的左心压力要比右心高很多，所以房间隔缺损的患者，左心的血会通过这个窟窿流向右心，增加了右心的负担。
这叫做左向右分流。
长此以往，患者右心压力越来越高，连带着患者肺血管的压力也会越来越高。
肺血管的压力高到了一定程度，右心想要顶着这股压力把血打到肺血管里也会变得更加的费力。
慢慢的，就变成了右心的血反过来通过这个窟窿流向了左心。
这叫做右向左分流，或者双向分流。
可是右心的血都是没有氧合的血。
这就造成了左心射出的血含氧量降低，患者的全身都是一个缺氧的状态。
这也是艾佳琳血氧饱和度只有77%的原因。
这种情况，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叫做艾森曼格综合征。
“她不是做过手术了吗？”杨雯虽然看不太懂超声的图像，但是超声图像上，那么大一个窟窿，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又看了看艾佳琳胸口上的刀疤，杨雯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那为什么……”
回应杨雯的，是郑毅的沉默。
艾森曼格综合征提示着患者，先天性心脏病的病情已不可逆转，失去了手术治疗的机会。
因为当把这个窟窿补住之后，原本靠着分流才能维持跳动的右心，再也承受不了肺血管带来的压力，患者的心脏彻底停下，再也跳不起来。
那么艾佳琳当初是怎么做的手术？
手术之后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窟窿？
《心脏主动脉疾病诊断学》在郑毅眼前不断翻阅，一条条信息在郑毅眼前滚动。
最终，郑毅的视线定格在了画面上，那个窟窿周围的膈膜。
它和其他位置的膈膜，好像有一点不太一样。
一条不愿意相信的推断，在郑毅的心里涌出。
“因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