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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过度解读

    陆清璇一听,当即皱眉直起身子,冲王子虚不停比划着打手势,王子虚却置若罔闻。

    张曦溪高兴坏了,道:“呐,说好了啊!不能反悔,回头要是不认账,我就到学校告白墙公布你言而无信的证据!”

    王子虚问:“告白墙是什么?”

    “是个除了告白什么都能说的地方。”

    王子虚还是不明所以。他本科读的理工类学校,女生没几个,很可怜,没见过那玩意儿。也许他学校有,但他没留意。

    “我事先声明,不是当面采访,也不接受视频,所以只能做一个文字采访。”

    王子虚说完,张曦溪的热情劲消磨了一大截,沮丧道:“见不到人的话,那访谈的话题性大打折扣啊!”

    王子虚说:“小王子并没有打算公布自己的身份,如果让你见到面了,就不只是访谈了。”

    张曦溪也没有沮丧太久,她过来提要求本就是抱着能敲一笔是一笔的态度,现在已经赚到。于是拍了拍王子虚的胳膊:

    “那就这样说定了,麻烦你帮忙转达,尽量快一点哦!”

    张曦溪一走,陆清璇又凑过来了,表情不忿:“你知道小王子绝对不会接受采访的,你怎么能这样答应她?”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陆清璇一时语滞,说:“好吧,你不太了解小王子。”

    “噗嗤。”

    她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叶澜,接着又对王子虚说:

    “那只能拜托宁主编跟小王子好好沟通一下了,对方不一定会答应,你要做好被挂墙上的心理准备。”

    王子虚憋着笑说:“没事的,我好好跟小王子求求情,他也不至于那么不通情达理。”

    陆清璇对他这种自信相当疑惑。王子虚看上去如此不紧张,跟玩儿似的。这种态度让她有些错愕,她紧盯着他的脸,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战术后仰:

    “你不会是打算假扮成小王子跟她访谈吧?可不能做这种事情啊!”

    “哈哈哈……”叶澜终于憋不住,捧腹放声大笑起来,“你怎么知道?他肯定就是这么打算的。”

    王子虚按着额头说:“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是下次别想了。”

    ……

    王子虚一直帮忙到了晚上七点,好在叶澜早就嫌无聊自己走了。他工作经验丰富,做事效率极高,为此陆清璇对他态度很是缓和了些,但依然不直他轻易答应让小王子接受采访的事。

    直到下班也是宁春宴电话通知的,据说她还要在外应酬,结果一整天都没见到她的人。王子虚在电话里答应她第二天会去礼堂帮忙放PPT,然后他推门走出杂志社。

    在被金色射灯烫出彩晕的夜色中,对面的璃伽山和CBD高楼的峥嵘浮现出来。

    刁怡雯走上来,跟他并排,哈出一口气,说:“起风了。”

    王子虚说:“对,天气要彻底凉下来了。”

    刁怡雯说:“上次我跟宁春宴说到,哦,对,也是石漱秋的事情。”

    她顿了顿,然后说:“石漱秋也要参加这次的翡仕文学奖,据说志在必得。”

    王子虚不期听到这个女人说出他已有预感却不愿去触碰的消息,骤然得知后身体一颤,但还是认命似的说:“好吧。”

    刁怡雯说:“所以我跟她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先把稿子压下,等到明年的比赛再发。”

    王子虚没说话,她转过头看他:“你怎么打算?一定要今年发吗?”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为什么非要今年发?我听宁春宴说,你的书写得挺好,有机会搏一搏首奖,今年明知要撞车,干嘛还往上冲?”

    王子虚苦笑一声:“箭在弦上。”

    刁怡雯叹了口气,说:“那就有点可惜了,你得知道,拿到过首奖和没拿到首奖的作者,那是两个待遇。

    “拿到首奖的作者,再出新书就等于有兜底,首印无论如何不会低于五万。出去开签售会,都会印上翡仕首奖作家。

    “但是如果只拿到提名,不管距离首奖多么接近,也不会获得很公平的待遇,出版新书和普通作家相比没有多少优待,宣传方面,也只会很寒碜地印上一个‘青年作家’。”

    王子虚惊讶道:“你竟然会这么了解?”

    刁怡雯认真道:“我一个做出版的朋友跟我讲的。另外只要追踪一下历年获奖的信息就知道了。而且,我是真心想走写作这条路,所以这些我都下了功夫研究。”

    王子虚转头看她:“你研究得不错,我永远都打探不到这么多消息,但是我问你。”

    “嗯?”

    “如果明年又有一个什么石漱春、石漱夏、石漱冬,也是文二代,也要参加翡仕,怎么办?”

    刁怡雯一时语滞。王子虚盯着她的眼睛又问:“接着让吗?再把作品留到后年发?”

    刁怡雯良久后,才说:“行,我知道了。你确实一直是这个行事风格。上次跟苟应彪闹矛盾,你也是选择硬扛,可是,这次的对手和西河那个小池塘不一样,你这次未必能赢。”

    王子虚耸了耸肩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啊,连一篇稿子都发不出去,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写作这块料,不光单位的人嘲笑我被退稿,家里人也埋怨我不上进,他们认为的上进就是搞关系,走后门,钻营提拔。”

    刁怡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王子虚笑着又说:“所以,我那个时候做梦都想名片上被印上‘青年作家’的头衔。对我来说,只要被承认是作家就心满意足了。”

    他又说:“我觉得,写作这种事,有时候杂念太多是做不好的,还是需要一点纯粹的。”

    他跟萨特说没有纯粹的作家,跟刁怡雯又说作家还是要一点纯粹,说完自己都笑了,他感觉自己太矛盾了。好在刁怡雯没有见过萨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明所以地拿眼睛看着他,略带几分羞恼。她以为他在讽刺自己算不上一个作家。

    ……

    第二天,王子虚大清早开车去了南大,在礼堂的门口,见到了宁春宴。她盛装打扮过,脸颊绯红,玲珑而悬直的鼻子,搭配丰盈小巧嘴唇,不知品牌的唇膏让它显得滋润光泽。眉眼仔细描过,睫毛如同漆黑的扇子一般,细长而弯曲。

    她穿着无肩带的礼服,从脖子往下,胸前雪白一片全都露出来,在乌黑的头发衬托下,显得更加白得耀眼,如同月光洒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一般。

    “喂,别看了,眼睛都看直了,”宁春宴笑道,“快帮我把电脑提一下。”

    王子虚说:“谁看了?”

    说完,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电脑包。还挺沉。

    宁春宴双手提着裙子,小声说:“真奇怪,定的时候感觉裙子没有这么长的,现在都快拖到地面了。”

    王子虚说:“是不是你的鞋的原因?”

    宁春宴一愣:“对哦!那怎么办?马上要开始了,现在也没时间换鞋了。难不成我今天一整天都得提着裙子走来走去?”

    “那多好啊,像中世纪的贵妇。”

    “贵妇,贵妇!”宁春宴说了两句,就用手指头狠狠戳了他两下,“我是少女。”

    她尖利地瞪了他一眼,背转身走到前面去了。

    王子虚跟在后面,盯着她后面鲜红的裙摆,但感到那个眼神依然在他眼睛里闪耀。

    进了礼堂,宁春宴交代他要帮忙的事,好在不需要跟人打交道,主要是后台工作。

    后面的人陆续来礼堂了,他看到了黄星火,随后是学校直播频道的人扛着摄像机进来,倒是没看到其他校领导。陆续有学生进来。

    王子虚坐在投影仪前,时不时摆弄一下机器,完美融入了背景,没人注意到他,仿佛不存在。

    只有赵沛霖来礼堂后先扫了一眼会场,看到王子虚后,笑嘻嘻地走过来给了他一拳。

    “你果然在啊,这么苦逼,要放灯光音响?”

    王子虚说:“我没那么专业,只能帮忙放一下ppt。”

    赵沛霖说:“那你可得藏好了,别让钟教授知道你干这事儿了。”

    王子虚一紧张:“钟教授会来吗?”

    “想多了,这种小王子的胜利大会他怎么可能会过来?”

    王子虚有几分好奇:“钟教授看过《失空斩》没?评价如何?”

    “看过一点就扔了,他说年轻人的东西看不懂。”

    徐蓉蓉走过来拍了他一巴掌:“还不快点去占个好位子?”

    赵沛霖说:“还早。”

    说完又回头对王子虚说:“看来我们学校的学弟学妹们还没有经验啊,这种一眼火爆的课,居然不早点来占座。”

    王子虚纳闷道:“有那么多人来听吗?”

    “你等着瞧吧。”

    说完,他早早和徐蓉蓉去占座了。果然,一到九点,发令枪响一般,成群结队的学生走进来,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最后满坑满谷,挤得整个礼堂热气腾腾。

    石同河的座位和其他几位校领导一起,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他们人还没有到,所以后来的学生看到空座,纷纷要上前去占。一个辅导老师必须守在座位前,告诉学生们不要占第一排的座位。学生们涌到过道,又挡住了摄影机的拍摄角度。

    总而言之就是水泄不通。

    宁春宴跟教授聊了半天,抽空又跑到王子虚身旁,双手紧握,低声说:

    “石同河那老家伙还没来,再不来要开始了。”

    王子虚说:“毕竟大人物,忙嘛。”

    宁春宴说:“我话都说出去了,就怕他放我鸽子。”

    王子虚没说话,他想说不至于吧,但转念一想,人家要真放了他们鸽子,也没什么办法。

    宁春宴交握着手,袅娜地走了。张曦溪紧接着跑过来:

    “你看着跟宁春宴关系不一般啊,很熟吗?”

    “那不然呢?”

    张曦溪再次小声提醒:“记得约好的采访,早点安排哈!”

    王子虚给她比了个OK。张曦溪离开了,从此便没人再和他说话。

    时间到,开堂。

    第一排中央,属于石同河和几位校领导的位置依然空着。

    黄星火的课讲得非常好。昨天王子虚拿到他的ppt时,就觉得条目大纲十分清晰,今天他现场讲课,激情澎湃,段子层出不穷。王子虚这个原作者都被他折服,觉得他说到心坎里了。

    经常有段子讲原作者做自己文章的阅读理解被难倒,以此抨击过度解读。过度解读确实存在,质量好的解读有时固然超出作者预计,但作者自己听了也会觉得好,这便不算过度,算适度解读。黄星火的就属于适度解读。

    尤其是讲到结尾的地方,男女主角终于和自己的执念和解,生了一个孩子,结果这个孩子也有超能力,他的超能力是能够感知时空的扭曲,并且能窥探扭曲的时空里曾发生过什么。

    因此,这个孩子将男女主二人的能力弥合在一起,只要一家人相互守着,就不会把对方搞丢。

    王子虚当初在想到这个结尾时,曾想过如此大团圆的结尾会不会让人感到恶心?但他自己亲手写下结尾时,泪流满面。他不是那种黑暗冷峻的性格,他喜欢幸福圆满的结局,即使给别人送去幸福,也令他感到由衷的开心。

    对这个结尾,黄星火的解读是,小王子终于拥抱了自己的缺憾、不舍和梦想,勇敢地迈向了人生新篇章。

    这个解读超出了王子虚本人的预料,但令他由衷愉悦。也许自己的潜意识深处,也存在他说的那种勇气。

    黄星火的课快讲完时,石同河和几位校领导才姗姗来迟,直播摄像机顿时对焦到石同河的脸上,一顿颜摄,王子虚看到,直播平台弹幕上飘过去一群666。

    但是非常遗憾,鸽掉了一大半精彩讲话,还在最后关头打断黄星火思路的石同河,此时已经得不到王子虚的崇敬了。

    他只觉得吵闹,甚至对弹幕感到愤恨:刚才黄星火那么6的讲课,你们不刷6,石同河跑过来露了个脸,你们倒刷起6了,只敬衣衫不敬人竟也弥漫到这里来了么?

    不过黄星火十分有涵养,十分得体地结束了讲话,到了后面的互动环节,满脸笑容的石漱秋如愿上台,发表了他的伟论:小王子乃是个女的。

    弹幕又飘过去一堆“666”。

    摄制组扛着摄像机,绕到第一排,又对着石同河和几位校领导一顿颜摄,王子虚盯着手机的直播画面,心中突然有所明悟:

    石同河之所以迟迟才来,不光是因为忙,而是不想卖黄星火这个面子。按咖位,他不需要听黄星火来给他上课。如果他不摆架子早一点来听课,那日后人们说起来,黄星火竟也给石同河上过课,这位次就乱了。

    正在王子虚出神间,宁春宴摸到他身旁,小声道:

    “晚上有时间吗?我晚餐要跟石同河他们应酬,你也陪我一起。”

    顿了顿,又说:“帮我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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