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啜泣不断的程依依，周望一时无言。
想了想，他伸手去拉对方。
“先起来吧。”
“我不要……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跪坐在地上的程依依拼命摇头。
“程依依，你想多了，其实我没有怪过你什么。”
周望摇头。
“真……真的么？”
程依依一怔之后，立刻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周望，“你原谅我了？”
看着对方眼眸之中清晰的希冀和忐忑，周望想起了刚才那个女医生说的话。
“程小姐现在的症结，应该是处于极度悔恨之后的自我否定……我了解了一下整件事的经过，在这位程小姐的视角之中，她觉得自己才是一切的源头，她认为是她差点害了你。”
“另外，那个犯罪嫌疑人许小姐的家属可能找过她，也说过一些很难听的言论，让她产生了她的朋友走上歧路，也是被她坑害的错觉……”
“从她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她是很典型的看似高傲，实则自卑的矛盾型人格。”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成长环境虽然已经比较优渥，但因为日常接触的朋友，都是家境更富裕的那群人，这就让她的底层心理产生了扭曲……当然，这可能也和她的父母富养她的错误教育方式有关。”
“周先生，我不太清楚你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根据我的观察，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应该很特殊，是一种由好感畸变的极端情结，或许你能给她一些帮助。”
“总之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其实很脆弱，如果再受到什么刺激，可能就会产生不可逆的心理疾病……”
周望一边回想着，一边叹息：
“先起来吧，起来我们再聊，还是你希望我现在就离开？”
“别，你别走……我，我现在就起来。”
一听周望要走，程依依的脸色立刻变得惶恐，她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忐忑的注视着周望。
“坐吧。”
“嗯嗯！”
听到周望的招呼，原本束手站着的程依依，又立刻坐了下来。
看着对方乖巧至极的模样，周望现在是相信她真的不太正常了……这怎么可能是那个心气极高的程依依？
周望回想着刚才医生的指引，试探般的开口道：“那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程依依闻言，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恐和懊恼。
“我，我记得好多……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对，许静和赵彦被抓走了，你差点也被我害了，宋瑞也是，他一直对我那么好，结果我给他带来的却只有麻烦，我还差点被……呜呜呜……”
说着说着，程依依又开始出现了崩溃的迹象，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周望这才明白那个女医生为什么说她的心理状态很脆弱，他想了想，扶住了对方的肩膀。
“依依，程依依，看着我！”
周望加重了语气，程依依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但也果然暂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周望。
“大家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也需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无论是许静也好，赵彦也罢，他们此时的处境，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带来的结果。”
周望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当然，我不是说这一切和你毫无关系，但你并不是其中的关键，明白吗？”
程依依怔怔的看了周望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秦医生也这么和我说，你……你是不是只是在安慰我？我知道的，我现在在你们眼里是个病人……”
“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会特意跑来这里骗你吗？”
周望不屑的反问道。
“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
周望冷淡的点了点头，但反而是这个模样，在程依依眼中却莫名的很有信服力。
“那你原谅我了吗？”
“如果非要这样说的话，是的，我原谅你了。”
“太……太好了，太好了！”
程依依面容上立刻浮现惊喜，虽然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但她却露出了笑容。
那好像卸下了某种重担的样子，肉眼可见的让她的身体放松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更加明亮。
“程依依，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别想那么多，把自己调养好，你的家人总会知道这件事的，你也不想他们太担心吧？”
“好，我听你的。”
程依依立刻点头。
“那你好好休养，我先……”
见程依依的状态好了不少，自觉任务完成的周望也准备撤了。
这时，程依依却是突然开口道，眼神忐忑：
“周望，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可以吗……那个，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问吧……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就当我们是朋友闲聊吧，我也没有那么赶时间。”
周望一怔之后，又靠了回去。
“朋友……”
程依依先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眼神越发明亮，“我想问你，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程依依低下头，嗫嚅道：“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让你那么讨厌，结果我还不知道收敛，一直做出更让你讨厌的事情……”
“怎么说呢？”
周望敲打着膝盖，缓缓道：“我确实一直都不太喜欢你……但其实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些特质，却是我也欣赏的。”
听到周望前一句，程依依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但转瞬她又呆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欣赏？”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毕竟我对你的态度一直很恶劣，但我说的是真的，比如你的洁身自好，现在这年代，像你这样都已经二十岁还是一张白纸的女孩子，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周望笑道，“还比如你的高傲，虽然在很多人眼里它是贬义词，但转换一下思维，这也是一种吸引人的独特气质不是吗？”
“我，我太高兴了……周望，谢谢你，谢谢你这样说……”
程依依掩住了嘴巴，似乎在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哭出来。
“倒不是安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未必有多完美，但也没有那么差，只是可能有时候你不太明白，这世上没有谁欠你什么，你想要得到什么，总要先付出什么。”
程依依听着有些出神，片刻后，她才点了点头，低声重复：
“得到……付出……”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见程依依的眼泪已经止住，周望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随即站起身来。
这一次程依依没有再阻拦周望，只是抿了抿嘴，等周望走出一截，她才忽的站起身来。
“周望！”
“嗯？”
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的周望听见了背后的呼喊，回头看去。
却见程依依跑了过来，颇为害羞的将一幅画递给了他。
“这个……送给你。”
“画的不错，谢谢。”
周望看了一眼画上那帅气的青年，会心一笑，随即接过了画。
“我……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也许吧，随缘。”
“周望，我好像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做了……我希望，我们还有再遇见的那天。”
穿着浅蓝色病服、体形单薄的程依依，就站在窗口照射进来的晨光里，她此时的眼神无比的澄澈，冲周望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周望一时间有些愣神。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治愈了程依依，但此时程依依身上的纯净，却是莫名的感染了他。
但这姑娘，怎么不穿内衣呢……
“加油。”
愣怔了几秒，周望也冲她笑了笑，随即才转身拉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
一直到走出了小楼，周望都还有些出神，看到他出现，就等在门口的邱泽宇和宋瑞赶紧迎了过来。
“周望，怎么样？”
宋瑞迫不及待的问道。
“医生说我做得不错，程依依的心结应该是解开了，只要她之后配合医生的开导，再观察几天，也许就能顺利出院了。”
回过神来的周望想起刚才出了病房之后和医生的交谈，如实告知道。
“那就好，这样我也敢打电话给她父母了，总不可能一直瞒着他们。”
宋瑞闻言松了一口气，又赶紧向周望道歉，“周望，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我知道你可能没有那么想见她……”
“如果是来之前的话，我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现在，我倒觉得也没什么，毕竟现在的程依依，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女孩，已经不太一样了。”
周望笑了笑，随即长出一口气，目光看向远处。
“只要不是浪费时间就好，这世间许多事，不就求个心安么？”
……
“是不同的列车，但也在开往更好的方向。”
小口喝着豆浆的许龄月，看到朋友圈里黄笃铭学长刚刚发出来的一条文案，不由点了个赞。
因为这条文案，恰好契合她现在的心境。
这时，出租车缓缓停下，前排师傅一开口就是正宗的京腔：“姑娘，到地儿了，你看看是这儿吧？”
许龄月探头看了一眼，眼前是一栋外表为白色的摩天大楼，上方呈现四方形，下方是层层叠叠的波浪式结构，在清晨的阳光之中，仰望的角度莫名很有压迫感。
当看到“京城大厦”的门头的时候，许龄月知道没找错地方，当即点头，“是这里没错，师傅，多少钱，我扫给你？”
“35块7，抹个零，你给35就成……哎，姑娘儿，你是在这里头上班的吧，那你这工作敢情好啊！”
“师傅你为什么这么说？”
许龄月一怔。
“这可是京城大厦啊，也是建的年头早了，那会儿可是咱北都的标志建筑，出入的人群那是非富即贵，京城俱乐部你听说过吧，那就在这楼的上面，我有个大侄子以前就在里面上过班，好家伙那当时嘚瑟的……”
眼前出租车师傅有停不下来的趋势，许龄月赶紧借口“赶时间”下了车。
看着许龄月身穿短裙、露出白皙大腿的姣好身影，出租车师傅不由摇头，“多好一姑娘儿，也不知道又要便宜哪个有钱人了……草，下一单要超时了！”
身后的出租车急急忙忙的开走了，而许龄月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又被品头论足了一番，但其实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毕竟从小到大，她遭受到过的异样目光实在太多了。
她只是又在路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掏出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才抱着文件袋走进了大厦。
就在大厦的一层，许龄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显眼的中英文指引牌。
“望周文化北都分公司招聘会，地点：大厦50F。”
许龄月顺着指引来到电梯间，随即不由蹙眉。
因为这会儿正是早班高峰，虽然电梯间的电梯数量并不少，但却都排起了长队。
因为化妆多耽误了一会儿，许龄月几乎是掐着时间来的，再有10分钟她就要迟到了。
心中略有焦急的许龄月，忽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就在大堂的不远处，靠外侧的位置还有一部电梯，明明就停在一楼，但却没有什么人乘坐，她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去。
只是许龄月还没来得及按下按钮，一旁却有一个保安小跑了过来，拦住了她。
“哎，你干嘛，这是私人电梯，如果你需要乘坐电梯的话，麻烦你去那边排队。”
写字楼还有私人电梯？
见识短浅的许龄月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保安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小张，你跑哪去了，蒋总到了，还不赶紧过来门口站岗！”
“哎，来了来了……”
保安又赶紧朝门口跑去，许龄月好奇的目光顺着看了过去，就看到一辆漆黑的奔驰S500L从大门口缓缓驶了进来，停在了大厦的正门。
车辆停稳，门口的两个保安齐刷刷的敬了个礼，然后她就看到其中一个保安快步上前，露出谄媚笑容拉开了后座车门。
一截细长丰润、穿着肉色丝袜和高跟鞋的大腿从后座伸了出来，等女人露出全貌，许龄月的目光之中闪过惊艳。
只因为眼前的女人不仅漂亮到让她自惭形秽，更拥有一种冷艳高贵的气场……
明显出自奢侈品牌的高定职业套裙，爱马仕的腰带勾勒出了她纤瘦的腰身，没有拎包包，但白衬衫下晶莹玉润的手腕上，却有一块闪耀着钻石光泽的钢带手表。
有颜有钱有地位。
这么说吧，这简直就是许龄月最想活成的模样。
只是总觉得对方好像有点面熟，但许龄月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随着看年龄还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女人，在身后那个女司机也可能是保镖的女孩跟随下走入大厦，几个应该是大厦物业工作人员的男女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
“蒋总，您来了，现场我们都按您的要求布置好了，保证出不了一点问题……”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众星捧月般，跟随着那个漂亮女人朝这部私人电梯的方向走了过来。
许龄月回过神之后急忙让到一边，羡慕的看着刚才喝止了她的保安，动作极其迅速的先一步帮女人按开了电梯门。
漂亮女人正要走入电梯，眼角余光看到了许龄月，脚步不由一停。
她的目光往下审视，在许龄月有些急促不安的时候，她的视线停留在了许龄月胸口处的文件袋上，略显冷冽，有一丝丝沙哑的嗓音传了过来。
“你……是来面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