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颜很少说这么情绪化的话。
所以大家都懵了。
赵天涯一脸震惊。
他也是看过李颜批评张赫王力的，但今天这种风格，还是超出了他的应对预期。
于是赵天涯就这么哑口无言了，他明明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说，明明觉得李颜这种态度有反驳的空间，但他就是说不出话。
本能在告诉他，但凡他不是想直接卷铺盖走人，这时候最好别说话。
“还需要什么分析吗？天涯。”李颜慢慢给自己的杯子加冰块，随后晃着杯子问道。
赵天涯吞了一口唾沫，调整呼吸：“您当然保留有一言堂的权利，我没有什么立场来做决策，但我同样保留我的个人意见。”
刚还说不是你自己的意见是大家的呢。
“想体面最好的办法不是玩口舌。”李颜说道，“你真有想法，咱们好好论道。但我不愿意听你说一些你以为的想当然。”
赵天涯感觉脑门有点烫，“李总，诚如您所说，外卖确实是靠质量走到今天，打败的也确实是选择数量为王的公司，数据跟事实摆在那，我无可辩驳。”
暂时的服软都是为了一句“但是”。
“但是，关于悠看，我坚持我的想法。”
李颜示意赵天涯继续。
“悠看取得今天的成绩，您有过预期吗？”
“没有。”李颜回答。
赵天涯逐渐找回节奏，“悠看的成功，我想基本都是在我们未来科技的意料之外的。”
白书云已经表现出非常不耐烦的表情了。
你算老几在这里“我们未来科技”？
“但成功的原因，并不复杂。”赵天涯朗声道，“您可以去问问数据分析那边，悠看的成功全在于下沉市场，是群众路线的胜利，我们应该趁热打铁……”
“够了。”李颜摇着头打断了赵天涯的发言。
其他三人非常同步地一挑眉。
“我以为你能提出什么高见，”李颜把手中杯子放下，“结果还是在这跟我说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观点，又是‘一言堂’又是‘群众路线’，你把自己放什么高度上了？就我们几个人开内部会，还要什么面子？”
赵天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来有一股气正在体内冲撞。
“我说了下沉市场值得重视，也从来没否定过它的价值。你观点的核心不是该做什么，而是不该做什么，我要你提不该做的原因，你老跟我说为什么该做……你听不懂吗？”
“我们只是出发点不同……”
“你到现在还是没明白！”李颜面露愠色，“你的能力确实不足，我也没必要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把勾心斗角的那股劲那股力真拿来学习分析，也不至于说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这话可就太重了。
赵天涯已然完全破防。
然而李颜的输出还在继续，“跟我论道不是没成本的，你问问旁边三位部长，他们也都经历过不服我的阶段，你问问他们是怎么跟我沟通交流的。”
赵天涯当然不会问。
“公司做到现在了，眼里还是只有钱，拉拢别人只会谈利益，还把这些东西奉为圭臬。”李颜走到办公桌坐下，“你只能看见短期利益，只知道怎么利用现有资源捞一波短的快的大的。赵天涯，你还口口声声群众路线，不把用户当人，他们一定会用脚告诉你什么是代价。”
“我坚持我的想法，李总，您有您的理想主义，我有我的实用主义……”
“闭嘴！”李颜拍了桌子，“你以为你那叫实用？我这叫理想？一家公司的运营绝不仅仅是赚钱一个指标，真让你坐我这位置，怕不是猛赚一笔之后就被口水淹没。那么多刚起步就死的潜力公司，全死在了捞一笔就走的鼠目寸光里。”
赵天涯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完全开不了口。
“把小聪明当实用主义，你以为一切会按你想象的推进？悠看一直做低质量易传播的无脑内容，短期赚了钱扩大了受众，然后呢？大家不会腻吗？官方会怎么看待？其他类似的公司平台会不会走差异化？悠看平台会不会给群众留下‘主打底端’的印象？甚至于官方会不会定性？”
别说赵天涯了，其他三位部长也倍感压力。
但李颜的输出还没结束，“以上这些问题如果发生，如何应对？等我们想要切换定位，面对如此庞大的‘受众’，又该怎么处理？”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怎么，你们还以为我这是什么了不起的高见？值得细心分析？”
更加鸦雀无声了。
李颜一边在键盘上手指飞舞，一边叹着气说道，“这些问题，在你们这个位置，完全就是基础思考。你们要是汇报的时候就跟我提出这些问题，一点解法思路都没有，我都要批评你们几句。”
“李总，”第一个开口的是赵天涯，“不是谁都有您这样的能力与思考维度。”
“你弱你有理？你弱你大声？”
“……”
“现在有自己弱的认知了？”李颜皱眉，“那还当什么意见领袖？”
“李总，如果您对我反馈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有意见，我可以改。”
李颜轻轻摇摇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既然如此，我不跟你谈其他，就说这个私人定制版的超级生活圈使用，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我承认是工作失误，为了尽快满足您提出的工作要求，大家一时没能解决难题，于是剑走偏锋，但也算是给您一个体验的入口……”
“这有什么难的？”
赵天涯被噎得哑口无言，甚至有点茫然地看向另外三位部长。
刘立伟跟白书云已经起身走到李颜办公桌旁，孙淼则是拍了拍赵天涯肩膀：
“好自为之。”
那边李颜皱着眉手指狂飙，只见电脑屏幕的页面疯狂切换，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不多时，李颜直接把电脑屏幕转向赵天涯，“这不就行了？”
赵天涯还有些不信邪地上前盯着电脑屏幕看。
“从我回到办公桌开始，至今十二分钟，已经基本实现了我说的各项功能。”李颜说道，“你告诉我，这种东西有什么理由拿假的糊弄我？”
赵天涯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强撑着无所谓的表情说道：
“您毕竟是您……”
“那我要你们干什么？”
李颜十二分钟就能做完的东西，布置下去这么久了，换回来一个高级人才团队的欺骗。
对比确实太过惨烈。
这下赵天涯终于是彻底绷不住了，表情垮得非常快，但没说出来一个字。
“你走吧。”李颜说道，“不要留在这浪费时间了。”
赵天涯也没说什么，脸上的正气不见一丝一毫，倒是颇显沧桑。
他有些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办公室，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不对，太聪明个屁啊！
自从被边缘化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想着要怎么东山再起，要怎么在未来科技卷起惊涛骇浪，要怎么靠自己的运作向那群高高在上的部长们反击……
要怎么才能站在李颜面前，让他感受到压力。
没想到，辛苦运作这么久，自以为有了万全准备，却这么干脆利落就在李颜面前被定义成了失败者。
李颜已经明确表态，当着另外三位被他赵天涯打压利用的部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恐怕那些曾指望靠着赵天涯运作挤走其他部长的人，很快就会作鸟兽散。
若是赵天涯能重新回到核心层，或者跟李颜分庭抗礼，那这些人就会是赵氏集团的中流砥柱，但现在只能是墙倒众人推。
原来李颜想击溃他根本无需什么“运作”，几句话就够了。
“这连斗争……都算不上啊。”赵天涯自嘲一句，眼里黯淡无光。
而李颜办公室里，三位部长也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
“知道我刚刚那番话，不只是说给赵天涯听的？”
“您把我们叫过来，却全程没有让我们跟天涯沟通，也没有问过我们什么。”孙淼说道，“自然是为了……”
李颜不耐烦地“嗐”了一声，把孙淼给吓噤声了。
“够了啊，别把我当什么说话遮遮掩掩的领导，我不喜欢玩神秘。”李颜说道，“不要搞揣测那一套，如果有一天我在开会的时候说哪家店沙琪玛很好吃，那说明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
“说明沙琪玛确实好吃！”李颜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跟天涯说的话，确实也是说给你们听的。但你们应该直接从那些话里听明白，而不是靠什么目的性分析，否则就会再搞出人工特供版的超级生活圈这种笑话。”
“明白！”刘立伟喊得很大声。
倒是舒缓了现场的气氛。
“分红拿到了，你们觉得自己算财务自由了吗？”
“算。”白书云这次回答得最快。
“还想赚钱吗？”
“想。”孙淼也在抢答了。
“我也想，说不想那都是虚伪。只有不想干活，没有不想赚钱。”李颜说道，“但我们不只为了赚钱而赚钱，这样才能真正赚到钱。”
刘立伟对这些话感触最深，点头如捣蒜。
“就例如饿了吧，我做这个，可不是为了多赚点商家、配送员跟用户的钱，我搞垄断也不是为了他们依赖我们产品或者别无选择，然后变成卖方市场。”李颜表情严肃，“我是觉得，外卖确实能让大家生活变得更便捷，那我们就真心换真心，用最好的品质与服务换足够多的用户，同时让那些垃圾平台没有存活的地方。
“你们应该都听过大企业的社会责任感这个说法，不要觉得是个政治正确的话，有时候责任感，能让你走得更高。”
三人表情各异，但都若有所思。
“李总，天涯那边……准备怎么处理？”孙淼见好半天没人说话，问了个实际点的问题。
“开了。”
这倒是让他们都没想到。
毕竟不管咋说，现在赵天涯的声望还很高，又是初创团队成员，连张赫王力这种被公然批评的都留下了……
“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孙淼问。
“例如？”
“还是有很多天涯的支持者的，如果他们走了……”
“走了就走了，再招。”
“他们毕竟也做了一段时间……”
李颜笑了，“做什么？特供版？我需要这样的人吗？”
孙淼摇头。
“要让他们知道跟我作对的结果。”李颜又看起了电脑，“我精力有限，不想在这种破事上浪费分毫。”
“好的。”孙淼点头，“回头我跟汪总聊聊，看怎么处理。”
“他自己没脸待的，给他一天时间，辞职就给个体面，直接补给开除该拿到的钱。但要是不辞职，就走开除流程。”
连白书云这种被打压过的人都觉得赵天涯罪不至此，还说了两句情。
“在刚刚的对话之前，我也觉得他还有救。我下一步的计划更需要大家万众一心，明白吗？”
下一步？
还是需要提前整治公司内部环境的下一步？
三人都面露欣喜的神色。
他们有理由相信这才是李颜让他们过来的真正原因。
“怎么说，李总？”孙淼带头，三个部长跟小孩等待糖果似的凑到李颜办公桌前，场景略微有些滑稽。
“走向国际。”
哪怕知道会有这一天，真从李颜嘴巴里说出这四个字，三人还是愣住了。
“那要做的事情……可不是一点半点。”刘立伟感慨。
“不然你们以为招聘为什么持续这么久？”
“李总是有具体计划了？”
“有个预估的时间节点，但最近还得先看看国内市场反馈。超级生活圈完全铺开之后，应该能反哺手机销量，我有一些工作要布置给你们，各自领好吧。”
等工作布置完，李颜又突然皱了眉，“孙淼，最近知识星球反馈的图片预览很吃流量，怎么回事？”
“尚工说，是个小bug，运维那边日常会遇到很多问题，排队修着，随着用户增加，运维的压力也比较大，小修小补很多。”
“小bug？一个多星期前就反馈了，现在还没修好，知识星球上一千多条讨论帖。”
“那我马上去让尚工……”
“叫他上来，我亲自改。”
结果孙淼才走到门口，就被李颜叫住了，“算了，我把思路写给尚杰了，他先处理着吧。”
李颜看孙淼还准备往他的方向走，便摆了摆手：
“你们都先回去岗位吧，我还得准备明天开学的事情。”
本来发个言的事情，李颜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但在他确定参与开学典礼之后，与会嘉宾的级别突然就蹿升了。
“唉，这下不太适合在讲台上说骚话了。”
李颜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