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村岳文从来没有想过，年龄相差如此之大的两个演员居然能够配合得如此之好。
北澄实与三川武男之间就好像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渠道。
两个人在对戏的时候。
总是能达成一种诡异的默契。
这边的三川武男说完了台词。
只是一个眼色。
那边的北澄实便能够心领神会，马上配合出不弱于三川武男的表现。
这相辅相成的表现。
甚至让河村岳文都怀疑北澄实是不是与三川武男有什么血缘关系。
要不然凭什么两个人一见面，就能达到这种默契程度？
要知道一般在上台之前。
演员之间都会稍微对个戏，彼此熟悉熟悉。
然而北澄实与三川武男却完全不同。
连对戏都不用对。
上场就能直接开演，而且演出的质量还格外完美。
作为深夜档。
《小小食堂》一集约莫二十三到二十五分钟。
拍摄一集的时间相较于《夜行》这种四十多分钟的日剧不同。
三天到四天就能拍摄完一集。
然而在北澄实与三川武男这两个主演的完美表现下。
《小小食堂》第一集只是拍了两天半就隐约有了收尾的意思。
这完成拍摄的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就好比现在。
在河村岳文指导下的《小小食堂》第一集最后的几个镜头——
在无名小馆被老板的料理征服过后。
斋藤便爱上了这里只用享受料理，食客之间暖心关怀的氛围。
只不过当这个吵闹的小老头成为无名小馆的常客后。
所有的食客一开始其实都是有些不太适应的。
毕竟所有人对斋藤的印象都停留在粗鲁、无礼的阶段。
他们都不愿意去了解斋藤，正如同斋藤之前不愿意了解他们。
可实际上接触后。
他们才察觉到斋藤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他确实很粗鲁。
但在对待料理方面，却有一颗比起常人来讲更细腻的心。
举止可能的确有些没有礼貌。
可那样也能让他人迅速放下生疏，与他很快混成一片。
食客们与年事已高的斋藤成了朋友。
偶尔也会拿他以前去其他餐馆挑事的事情开玩笑。
斋藤每次都会被他们惹得涨红着老脸，嘀嘀咕咕骂道。
“你们这些小鬼，压根什么都不懂！”
每每到这个时候。
食客们都忍不住笑出声。
因此，在听见斋藤因为急性器官衰竭住院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去医院探望了对方。
在所有食客都见过斋藤一面，散场之后，老板这才走上前去。
与先前满脸精神，连走路都不愿意杵上拐棍的倔强模样不同。
冰冷的输液管插在身体之上。
旁边是心率仪以及测量血压的各种仪器。
躺在病床上的斋藤明显比之前要衰弱不少。
只是从外表上就已经明白，他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每呼出一口气。
每吸进一口气。
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的额角渗着虚汗。
但看着面前的老板。
他还是开口了。
“老板。”
“嗯。”
“还记得我刚去你小店的时候吗？”
斋藤的目光游离，空虚。
“嗯。”
老板自然不会忘记。
那个倔强又粗鲁的老头第一次登门的时候。
“那个时候，对你做了失礼的事情。这里我要向伱道歉。”
“.好。”
“那个时候，老板你做的猪排饭，真的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猪排饭。”
斋藤的声音一顿，刚才还痛苦的脸色，变得放松。
脑海中幸福的味道。
像是能缓解他身上的疼痛。
老板依旧沉默不语。
只是看向斋藤的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担忧。
好像是察觉到了老板的想法。
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斋藤咧嘴笑了起来。
“放心吧，我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像这种小病，很快就好了，你如果不信，我们就打个赌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再去你的小店，吃你做的猪排饭。”
他笑得特别开心。
明明已经七八十岁的人了。
在这个时候。
却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老板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自己来探望之前。
医生对他们说过的话语。
斋藤器官衰竭的速度很快。
估计没有几天时间了。
但现在看着斋藤这还能露出笑脸来的活力.
让他也禁不住如此去想象。
可能这个倔强的小老头真的可以创造医学上的奇迹吧。
“我等你。”
他点头。
然而——
斋藤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出院吃到猪排饭的日子。
站在斋藤坟墓前。
无名小馆的老板低下身子。
长香静默地燃烧着。
注视着墓碑。
老板想到了斋藤家亲戚的话语。
听他们说。
斋藤在离世之前，曾经有过无意识的呓语。
他的呓语一共有三段。
“中岛厨艺大赏。”
“真好吃啊。”
“病很快就能好了。”
这对应大概是斋藤的一生。
‘中岛厨艺大赏’是他年轻夺冠时，被万人追捧，最为风光的日子。
‘真好吃啊’是斋藤初到无名餐馆时，吃到老板为他做的猪排饭，回想起自己母亲的日子。
‘病很快就能好了’这是生命最后时刻，斋藤面对病魔积极的态度，这个小老头，直到最后也还是那么倔强没有向病魔低头。
看着墓碑上面斋藤的名字。
燃烧着的长香似乎也模糊了双眼。
回到店铺后。
老板精心制作了一份猪排饭。
店门口的风铃被刮得叮叮当当作响。
他将店门拉开。
午后的斜阳撒入店内，洒在餐台上的猪排饭上。
透过那升腾而起的斜阳光柱。
老板好像看见了斋藤老人坐在餐台边。
一边吃着他做的猪排饭，一边冲着他狡黠却又倔强地笑着。
那副表情好像是在说‘看吧，我把你都给骗到了。’
光线氤氲之间。
老板似乎又听见了自己店门口，有叽叽喳喳，老人的吵闹声。
“斋藤？”
老板小小地呆了一下，急急忙忙走出店门。
却发现外面只是一对年老的夫妻正在为买菜的事情拉拉扯扯。
看着他们那叽叽喳喳，涨红了脸，非要分出个高低，完全不服老的模样。
老板愣了一下。
他想到了之前与斋藤的赌约。
“真是，输给你了，斋藤。”
靠着门框的他露出了笑容。
午后的阳光下。
他的笑容看上去既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最后一个镜头拍完后。
看着镜头里北澄实与三川武男的表现。
一向对演员的演技十分挑剔的河村岳文这会儿都忍不住连连点头。
确实很不错啊。
特别是斋藤病重的那个戏码。
三川武男是真的把‘病人’这个形象给演活了。
每一次呼吸都给人一种特别紧绷、虚弱的感觉。
甚至将有些镜头放大后观看。
会发现他脖颈处都‘用力’地鼓起了青筋。
这演技的张力确实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与三川武男高超到折服他人的演技不同。
北澄实则给河村岳文一种‘惊喜’的感觉。
是的。
惊喜。
要知道三川武男在外成名已久，能拿出这样的演技还是在河村岳文的预料当中的。
但北澄实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是个九岁的子役。
可也就是这么个九岁子役。
在与三川武男打对手戏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怯场，退缩，弱势的感觉。
要知道刚开始拍摄的时候。
即使知道北澄实的演技相当不错。
河村岳文对北澄实的期待也就只是不要被三川武男的气势所压倒——这一简单的要求而已。
他能表现得如此出色，甚至在三川武男面前不落下风。
这当然称得上是惊喜。
如果按照这两个人的表现.
再加上三川武男的人气
“《小小食堂》第一集的收视率绝对不会太低！”
河村岳文喝了口水。
他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自己拍摄的电视剧送入季度收视率前十。
甚至一度能够‘保十争五’。
可却被猪队友的‘植入广告’给拖垮了节奏。
到最后也就只是勉强挤进前十。
由于当时河村岳文接手的那部日剧是东关电视台一年内难得的四部大制作的其中一部。
花费了大价钱打造，最后却只挤入前十，连前五都没有混到。
而这自然也让电视台制作局那帮领导有所不满。
带着这样不满的想法。
他们将河村岳文调动至深夜档部门进行拍摄。
这说是调动。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其实就是上层领导对河村岳文单纯的下放。
要知道河村岳文之前可是一直都负责的是黄金档与晨间档等大项目大投资的导演。
结果现在却被调动到半死不活的深夜档。
对此河村岳文当然感到不满。
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不满。
因为上个冬季档的他压根就背不了半点黑锅。
全都是领导要求的植入广告才导致收视率急速下降。
可显然。
在日本这种‘属下的功劳属于上级，上级的过错属下来背’的职场当中。
想让领导承认自己的错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某个十倍奉还的银行精英。
本来河村岳文都已经心存一丝摆烂的心态。
想着将雇佣期糊弄完再找下一家电视台。
但北澄实与三川武男的出现，却又给了他崭新的曙光！
想到这里。
他禁不住咬牙切齿。
手里的塑料水瓶都被他捏瘪了。
等到与东关电视台试签的一年雇佣期结束，他肯定是要走的。
可在走之前。
他却要让东关电视台制作局那群只知道电视广告的饭桶领导，知道他河村岳文的厉害！
河村岳文要证明自己，就算是深夜档，他也能拍得有声有色！
为此——
“就必须要优秀的收视率数据啊。”
河村岳文摸了摸下巴，开始盘算。
也正是这个时候。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什么收视率？河村叔叔？”
嗯？
河村岳文奇怪地抬起头。
等到看见面前站着的身影后，他招了招手。
“啊。是北澄君啊。”
刚才严峻的表情，在看见北澄实之后瞬间消失，转而变成了满脸微笑。
而这像是‘变脸’一般的表情变化。
落在旁边负责扮演食客A、B的演员的眼中，让他们都感到莫名吃味。
毕竟那可是导演。
整个现场拍摄中地位最高的人。
可是吃味又能怎么样呢？
要知道北澄实可是现在《小小食堂》拍摄组的‘片场恶霸’。
不仅河村岳文宠溺他，还被号称业界活化石的三川武男看好。
说句不客气的。
如今北澄实的地位简直就仅次于作为导演的河村岳文。
属于在片场里躺着，都有人会上去主动笑着搭话的演员。
但北澄实显然不会在意龙套演员的想法。
他只是往前走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河村导演刚才是在想《小小食堂》收视率的问题吗？”
“嗯。”
这件事不用隐瞒北澄实。
河村岳文很干脆地就点了点头。
“是吗？那河村导演预计我们《小小食堂》第一集的收视率成绩大概会是什么样？”
北澄实来了些许兴趣。
毕竟抛开之前桐原宪司（儿童版），这可是他第一次出演电视剧主役。
收视率成绩当然是越高越好。
不求像《夜行》那样的黄金档季度收视率第一。
但至少也希望获得个不错的好成绩。
然而——
“《小小食堂》的第一集收视率能够个5%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河村岳文思考着给出一个数据。
“这么低吗？”
北澄实挑了挑眉毛，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虽然早就知道日本深夜档不景气。
有些电视台甚至凭借着搞擦边、软色1情来博取观众眼球。
但5%这个收视率确实有点低了吧？
要知道他们这一次参演人员可是有三川武男的。
光冲着这个名字来看的观众应该就不少吧？
再加上这可是《小小食堂》首播。
一般来讲，电视剧第一集的收视率通常都是最高的。
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这也让河村岳文摇了摇头。
“国民级演员的名气确实很大，但电视剧说白了还是要看观众口碑以及剧情的。”
是的。
日剧能不能留住观众，能不能获得一个好口碑，产生良性的宣传效应，这才是关键之处。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
“现在深夜档确实不景气。”
前面已经说过。
手机、电脑的冲击，早就让电视产业不再处于以前的黄金时期了。
如今深夜档的日剧收视率能过3%，都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数据了。
像《小小食堂》的5%收视率。
其实河村岳文都还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了。
只不过——
“河村叔叔，我觉得如果能在宣传方面再花点心思的话，《小小食堂》第一集的收视率能冲到6%左右，后续剧集的收视率也不会太低。”
北澄实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宣传啊”
河村岳文苦笑一声。
确实如北澄实所说。
要是能在宣传上面下功夫，指不定能往上面在冲击一下。
毕竟他对于《小小食堂》的剧情相当有自信。
对于北澄实与三川武男的演技也相当认可。
甚至觉得同季度根本挑不出几部电视剧能和他们一老一少较量的组合。
但是制作局那边本来就不会给深夜档制作拨款太多。
每一集的制作经费都是定好了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宣发经费。
当然。
如果他愿意不计后果向制作局申请宣发经费的话，倒是能凭借着之前在黄金档工作时的人脉获得一些宣发方面的经费。
只不过.
如果从制作局那边要了钱，最终《小小食堂》的收视率大大低于预期的话。
那他要背的锅可就大了。
上面的领导很大概率在雇佣期结束前一部戏都不会再让他接手，直接就将他下放到‘电视广告’部门，让他专心拍广告了。
对于一个导演来讲，这代价确实有点大了。
那怕是河村岳文也有些犹豫。
毕竟一个合格的导演压根就不可能将赌注放在收视率稀烂的深夜档。
那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但是
看着北澄实认真为了自己拍摄的作品思考的表情。
又想到之前被猪队友‘植入广告’神操作而导致背锅下放的自己。
河村岳文心中莫名地便生起了火气。
5%收视率或许能让那些猪一样的领导意外。
但绝对没有6%来得震撼！
既然自己手下的‘心腹大将’都这么说了。
那他也少不得要‘挣扎’一下了！
与北澄实一起，相信《小小食堂》的质量！申请宣发经费！
争一争那6%！
狠狠地打一打制作局那群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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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