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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荣庆堂

    周昌言收了贾琮的回信,自是与贾琮贾政告辞而去。

    周昌言临走时,贾琮又从自己屋里取了幅自己抄写的般若心经,让他带去送给嘉顺亲王指正。

    嘉顺亲王凭着他写在红硝粗纸上的对联,便这等礼遇于他。

    贾琮也因此从封闭窒息的东路院,进入贾母和贾政的视线,让贾赦夫妇行事多少有了顾忌。

    可以说贾琮已受了嘉顺亲王的恩惠,虽然这并不是对方有意为之,但贾琮心里还是对这位亲王心存感激。

    对方既中意自己的书法,让人家拿着一副撕下的对联,未免有些轻慢。

    送上一副自己精心写成的般若心经,也算是对嘉顺王的祈愿感激之情。

    这对周昌言来说却是意外之喜,自己不过替王爷送信,却得了贾琮正经写就得书法,回去王爷定会高兴。

    早有王熙凤派来的丫鬟带路,贾琮跟着贾政,出松轩厅,进了垂花门。

    两边是抄手游廊,落雨时可避雨而走,当中是一条青石密铺的穿堂路。

    走到尽头,看见放着个紫檀木架子的大理石插屏。

    绕过插屏,是处小小的三间厅,穿过后便是后面的正房大厅。

    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的穿山游廊都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见到贾政和贾琮过来,有人忙上去掀开帘笼。

    又有丫头进去报信:“二老爷带着人过来了。”

    荣庆堂中一改原先和睦温和的气氛,堂中众人目光各异,打量着跟着贾政身后的少年。

    这让堂堂亲王送信上门的人到底是什模样。

    荣庆堂是贾母日常起居的地方,和贾政王夫人居住的荣禧堂,同是荣国府的两大正厅。

    以往以贾琮在府上被人鄙夷的身份,他是没脸面迈入这里半步的。

    今天是他记忆中头一次走进荣庆堂。

    前世他阅读红楼,其中多少事就发生在此处,虽心中好奇,却依然稳住心神,举止安然。

    他见荣庆堂内已坐了满满的人,这其中必有那红楼中流芳百世的钟灵毓秀。

    其中一妙龄女孩正用一双俊眼看他,目光中有柔和亲近之意。

    这女孩穿一身杏红底花枝刺绣交领长袄,秀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坐在她左侧的少女,年纪大两岁,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她见贾琮望来,对着他恬静一笑,目光中透着几分亲切,那感觉竟让贾琮感到有些熟悉。

    脑海中翻腾前身的记忆,总算想起这是自己的同父姐姐迎春。

    那迎春旁边穿杏红长袄的女孩,看其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样子,就是探春了。

    至于坐在探春右侧的那个怯弱如花,仙姿灵秀,凤眸水润,颊笼轻愁的女孩,必定是林黛玉。

    坐在黛玉身旁的是一個俊秀的公子哥,穿大红箭袖,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在满堂女眷中十分扎眼,只是脸的确有些大了。

    坐在末尾的是一个玉雪般女孩,身量未足,形容尚小,整个人都陷入椅子里,有些萌,有些可爱,不用说就是年岁最幼的惜春。

    匆匆对对号入座一番,其他的人贾琮不好一一打量,收敛了目光,静静地立在堂上。

    贾母已记不清上次见贾琮是什么时候,虽说是自己的孙子,但那张脸着实有些陌生。

    王夫人、李纨等虽知道当年的旧事,却和贾母一样,这些年也都没怎么见过贾琮。

    至于晚生的少爷姑娘们,除迎春和探春外,其他人印象中几乎都没贾琮这个兄弟存在。

    迎春目光柔和,默默望着贾琮,目光中流露出怜悯。

    探春双眸静静注视贾琮,又想起屋里那幅西洲曲。

    见贾琮虽衣着鄙旧,容颜消瘦,但神清气静,落落大方,果然有不凡之处。

    当看到他袖口缝补的针脚,脚上褪色的鞋面。

    探春心中微微酸楚,都是庶出的,自己与他相比,何其幸运。

    她旁边那娇弱如花的少女,这次却没注意探春的神色。

    她见堂上少年衣履黯旧,形销骨立,青冷冷的站着。

    再看外祖母这会儿的神情,便猜到这不曾见过的表兄,在府中必不受人待见。

    但这少年虽外表萧瑟,但气度神采却毫无颓败之意,反而透着股清荣自矜之气,叫人不敢轻视。

    她又想起自己虽得外祖母疼爱,但终归寄人篱下。

    母亲早逝,父亲远离,孤身一人,心绪惶惶无所依,比这少年也强不到那里去。

    想到这些,心中漾起一阵悲意,抬起头看到贾琮依然温润从容的站在那里,那身影竟有种莫名的宁静安稳之意。

    贾母见贾琮很是消瘦单薄,一身旧袍洗得发白,袖口能看到缝补的针脚。

    脸颊气色不足,形容着实有些囧困落魄,那里像大家子出来的公子。

    和玉姿风流的宝玉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贾琮原先虽也瘦弱,但也不会消瘦成这样。

    自从他养好伤势,因担心自己体弱,扛不住这个陌生时代的病害。

    便开始每日有计划的健体,俯卧撑、跑步等科目无一日间断。

    东路院的厨房受了王善宝家的编派,在吃食上辖制短缺贾琮。

    但他有卖对联的十两银子,原是不怕的,没想到又让邢夫人刮了去。

    搞得他每日都无法吃饱,又不愿停掉每日的健体功课,于是就成了一场无意识减脂运动。

    看在旁人眼里,越发显得有些形销骨立,无形中将东路院克扣吃食的效果放大了。

    老太太半辈子沉浸后宅魍魉,便看出其中一些缘故,向坐在下首的邢夫人横了一眼。

    她虽厌弃这孙子,但他身上流的也是贾家血脉,搞成这般寒酸样,丢的还不是贾家的脸。

    这大儿媳身为嫡母,做派小气,毕竟是小门户出身。

    没有二儿媳出身大族,事事都往大处计量,也怪不得她看不上大房。

    邢夫人被贾母撇了一眼,多年的婆媳,那里不知道究竟。

    她心里臊的慌,随即狠狠瞪了贾琮一眼,心里暗道,这妓子生的货,一来就没好事,回去再与他算账。

    贾琮虽外面有些窘迫,看起来不太讨喜,但贾母和王夫人等见多了人。

    还是能看出他五官长的极清俊,转而一想,他那生母便有极好颜色,生的孩子那里会差了。

    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温润清澈,沉稳宁静。

    那身姿挺立如松,不亢不卑,即使面对这么多人目光审视,却恍如无物般,不显一丝怯色。

    那一刻,荣庆堂中落针可闻,空气中流动着异样的气氛,似乎蕴含着一种无声的对峙。

    贾母、王夫人等有些阅历的,心中不禁惊讶,不过是个十岁孩子,怎会有这等气势。

    贾母看向贾政问道:“客你也见了,可有什么事。”

    贾政满脸笑意,还带着丝自豪:“老太太放心,是好事,喜事。”

    贾母脸色一松,问道:“什么好事?”

    贾政便当着众人的面,将贾琮给赵嬷嬷写了对联,又让周昌言看到买去,最后得了嘉顺亲王赏识的事说了一遍。

    这一番来由,将堂上众人都听得呆了,这等离奇的事儿像是话本中才会出现。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平静站着的贾琮身上。

    有人惊喜莫名,有人内里欣慰,有人心生好奇,更有人嫉恨陌视。

    贾政又说道:“嘉顺亲王学识渊博,他极爱琮哥儿的书法。

    说用不了几年,我贾门就会出一个书法宗匠,到时必定名留青史。

    他还亲笔书信邀请琮哥儿在正月十五那日,参加楠溪文会,还让琮哥儿做文会的录事。

    老太太,这可是荣耀门庭的大喜事啊。

    楠溪文会历来只邀请闻名天下的大儒名士,从没听说过会邀请个十岁孩子参加。

    没想到我贾家居然出了文华种子,真是祖先庇佑!”

    贾政说道最后满脸红光,神情振奋,特别说到贾家出了文华种子时,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炙热表情。

    贾母对小儿子书呆气发作有些无奈。

    那嘉顺亲王竟对她这不待见的孙子如此看重,还说不用几年就能成书法宗匠,心中不由有些便扭。

    没想到那下贱女人倒生了个有能为的儿子。

    只是这本事生错了身子,要是落在我的宝玉身上,那才叫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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