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比鸡早,睡时同狗消,为谋生计苦,星月伴归巢。”
念着这首诗,刘松风直打哈欠,没到六点,他已经出现在东南贸易公司的门口。
此处可是通往 76 号的咽喉要道,只要在这儿守株待兔,不愁截不住那个该死的家伙。贸易公司守门的那几个,皆是眼尖的特务,瞅见自家经理天不亮就现身,还不进屋,直挺挺地守在门口,立马麻溜儿地搬来椅子,又沏上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那殷勤劲儿,就差没把刘松风供起来。在这些特务眼里,刘松风可不就是财神爷、活祖宗嘛!往大了说,在整个 76 号,他这尊大佛那也是举足轻重。
想当初成立这贸易公司,本意不过是刘松风为深入敌营、巧取情报而精心打造的伪装身份,哪承想,时过境迁,如今的东南贸易公司已然膨胀成一个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庞大利益集团。
起初,刘松风通过一系列谋划和布局,完成公司的筹备工作,包括解决资金、场地、人员等问题,为后续贸易活动提供平台。当然,洋行的工作经历也是刘松风完成这些的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期间威廉还给予了巨大的帮助。
紧接着他利用各方势力对利益的追求,以贸易获利为诱饵,与 76 号内部及其他相关势力中的关键人物建立联系,拉拢他们参与或支持贸易公司的运作,形成利益共同体,减少贸易过程中的阻碍。
且看这利益分配,李士群能没从中捞到好处?吴四宝、万里浪之流又怎会空手而归?上至 76 号高层,下至门口站岗的小特务,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毫不夸张地讲,若没了刘松风这贸易公司的进项,76 号怕是立马就得陷入瘫痪,沦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就连那整日板着脸、看似刚正不阿的宪兵队三浦三郎,刘松风每个季度都得奉上一份 “厚礼”。这鬼子,表面一本正经,收钱的时候可快活得很,手都不带抖一下的。毕竟,若不把这些 “王八” 喂饱,那些国统区眼巴巴盼着的紧俏物资,休想运出上海城一步。
有了这层层打通的通关批条,刘松风行事便如鱼得水。明面上,他与各大洋行、商人,大张旗鼓地做着交易;暗地里,又悄然与军统、红党互通有无。一车又一车满载着比黄金还珍贵的药品、关乎民生的粮食、战时紧俏的布料以及建造所需的钢材,浩浩荡荡驶出上海,与此同时,换回丰厚的利润,如同给贸易这架庞大机器注入源源不断的润滑剂,确保各方利益均沾,稳固维系着贸易链条的不息运转。
毫不讳言,倘若哪天刘松风甩手不干了,76 号那帮家伙,怕是立马就得饿肚子,陷入绝境。
一直到了上午10点,刘松风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出现了。
他脑袋上那块纱布依旧醒目地贴着,双手深深插在衣兜里,脚步拖沓,带着几分怯懦,一步步挪到了守卫跟前。
“我…… 我是第四组的外围人员,有急事,急着找万队长。” 小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声音带着些颤抖,开口说道。
“什么事?” 守卫把脸一拉,横着个眉毛,满脸的不耐烦,眼睛里压根儿就没瞧得起他。
小程抿了抿嘴唇,没敢再吱声,只是眼神里透着几分急切。
守卫显然对这阵仗见怪不怪了,心里门儿清这些人是来干啥的,便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随口说道:“去,边上等着。” 说着,还朝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同伴心领神会,立刻撒腿就往院子里头跑去。
直到此刻,一直暗中观察的刘松风才觉得就是这个人。
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冲着 76 号门口的守卫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
守卫眼尖,立马跟个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刘科长,您有啥吩咐,尽管开口,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边蹲着的那人是谁啊?” 刘松风下巴微微一扬,朝着蹲在地上的小程轻轻点了点。
“嗨,就是个包打听,成天瞎晃悠,到处搜罗小道消息的小赤佬。这些人能懂啥呀,稍微打听着一星半点屁大的事儿,就急吼吼地跑来邀功请赏,想见万队长,咱弟兄们平日里见这种人可多了去了。” 守卫撇着嘴,一脸的鄙夷。
“那谁,去把他带到我办公室,我有点事儿要问他。” 刘松风放下二郎腿,坐直身子,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好咧,您放心!” 守卫应了一声,麻溜儿地就朝小程走去。
......
小程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他怎么也没想到,昨日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居然是76 号总务科的科长。瞧这阵仗,周围那些特务对这人的殷勤劲儿,简直巴结到了天上,仿佛科长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这才是真正有分量的大人物呐。” 小程暗自咋舌,心里这么想着,同时,满肚子的疑惑也一个劲儿地往上冒:“他找我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 刘松风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带着几分威严,仿佛能穿透空气,直直地钻进小程的耳朵里。
小程闻言,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紧张地耸了耸肩,就连原本挨着沙发的屁股也不自觉地往上抬了抬,忙不迭地应道:“长官,我叫程啸风,大伙都顺口叫我小程。”
“哪个程?” 刘松风不紧不慢地追问。
“程咬金的程,就是那个混世魔王的程。” 小程赶紧补充,试图让自己的回答更圆满些。
听到这儿,刘松风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找错人,总算是对上号了。他略一思忖,决定改变策略,先礼后兵,看看能不能从这小子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东西。
于是,他端了一杯早已备好的茶,脸上堆满笑意,和声细语地说道:“来,小程,跑这一趟辛苦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小程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伸出双手接过茶杯,嘴唇微微颤抖着,小小地抿了一口,可那拘谨的劲儿,就像浑身被上了枷锁,半点儿也没放松。
“小程啊,今天大老远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跟万队长汇报呢?” 刘松风摆出一副贴心大哥的模样,半个身子斜倚在桌面上,看似随意,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紧紧地盯着小程。
“这……” 小程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起来。他心里清楚,要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事儿,早在见到四组特务的时候就一股脑儿倒出来了,何苦大老远巴巴地跑来求见万里浪。说到底,还不是怕这到手的功劳被别人半路截胡。
刘松风何其敏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赶忙好言安抚道:“小程啊,你放心,该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我不也是 76 号的嘛,跟万队长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你把消息告诉我,和告诉他没啥两样。”
小程的眼眶微微泛红,像是熬了个通宵,整个人疲惫不堪。他的手上不知何时也受了伤,缠着一圈纱布,显得有些狼狈。此刻,他脸上的肌肉不停颤动,内心犹如天人交战,犹豫再三。
最终,在刘松风的步步紧逼下,他还是咬了咬牙,开了口:“我…… 我发现了反抗份子的消息。”
“哦?” 刘松风眼睛一亮,眼中瞬间闪过一道精光,“是啥消息,快说来听听。”
小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一边递过去,一边讲述着它们的来历。
刘松风接过照片,目光缓缓扫过,当看到摆在面前的四张照片中,张静雅那清秀的面容清晰可辨时,他反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暗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未知的恐惧才最是蚀骨,如今证人、证物都攥在自己手里,虽说情况棘手,但至少还没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这边,小程不经意间抬眼,忽然发觉面前这位长官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无比,仿佛无尽的黑洞,深不见底,还透着丝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