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林月花奶奶口述的地址,李庄生骑着电瓶车约二十分钟,终于来到一座小山头边上。他远远地看见林月花的那个破旧的电瓶车,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停车后,李庄生顺着窄窄的水泥路进山,这里是一片埋葬死人的地方,各种墓碑杂乱无序地排着,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公墓”。
一座座墓碑看着实在是渗人,天空暗沉,风雪飘飘,李庄生小心翼翼地走着,虽然是唯物主义者,虽然会背佛道的经文,但真正面对这一座座无言的墓碑,还是会害怕惊扰了亡灵。
李庄生边走边搜寻,不多时,终于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跪在两座坟前,脑袋贴着其中一座墓碑,似乎在喃喃自语。
看得出,她跪了有好一阵子了,羽绒服的帽檐上堆着积雪,甚至连头发上都有些白点没融化。
李庄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第一次见到林月花的哭泣。
她抽噎了许久,以至于有些呼吸不畅,身体靠着墓碑,上气不接下气地微微抽搐。她似乎在向墓碑的主人哭诉,风雪中隐约可听见她呢喃的悲声。
“林月花,怎么不请假?”李庄生走了过去,故意大声说。
林月花一惊,扭头看向来人,似乎是想起身,可由于跪了太久,还没起来就又跌倒在地。
她脸上满是雪水,眼泪也混合在其中。
“别听班上那群人瞎说,他们都知道……”
李庄生上前搀扶林月花,可目光瞥向墓碑后,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噎住了。
林月花母亲的忌日居然是12月12日,和林月花生日是同一天。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同一年,七天之后的12月19日,林月花的父亲也去世了。
母亲去世的头七,父亲就去世了。这他妈真是人间惨剧。
“我,我本来想去学校的,但我骑车跌了一跤……”
林月花双目通红,嘴唇颤抖,却又止住眼泪,想做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希望能在李庄生面前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她是个要体面的人。
李庄生这时才注意到林月花原本干净的校服上满是泥污,尤其是手肘处,那一片原本是白色的,沾上污渍之后便格外刺眼。
“对不起,你手机也跌坏了。”
林月花咬着嘴唇,早已冻僵的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李庄生交给她保管的手机,屏幕已经裂开,机身都有些弯曲,恐怕是不能再用了。
“你人没事吧?”
李庄生轻轻抓住林月花的手,对方手上有多处磨伤。手机摔成这种程度,这一跤的力道恐怕也不轻。
“对不起,多少钱,我赔你……”林月花轻声。
由于担心丢失,安全起见,林月花一直将李庄生的手机放在自己身上,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庄生不以为意,笑呵呵的:“坏了就坏了呗,这破手机太垃圾了,就算没摔坏我也打算换的。你说小米3和魅族mx3选哪个比较好?虽然小米3性价比高,但我喜欢魅族的flyme,而且mx3外观是真不错,小米3真太丑了……”
“多少钱,我赔你!”林月花咬着牙打断李庄生的话。
“我说了,我不要你赔!”李庄生一字一句,可能又觉得语气太严肃了,又咧嘴笑笑,“你要真想赔我新手机,等你大学毕业之后赔我一台华为mate30吧,或者隔年的mate40也行。现在就算了,现在华为纯电子垃圾。”
林月花默然地望着他,眼中泪水差点又盈了出来。
“我们走吧,伱看你头发都湿了。”李庄生说着抽出纸巾,擦了擦林月花的眼镜。
他大概能猜到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今天是林月花父亲的忌日,她本就精神恍惚,结果因为下雪路滑一不留神又重重摔倒了,各种委屈之下,便跑来父母坟前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李庄生记得林月花的父亲卧病了一段时间后病死的,林月花的母亲是意外而坠楼身亡。但从不知道两人去世的时间居然紧挨着。
林月花的母亲去世之事应该让其父亲备受打击,所以没几天也撒手人寰,留下了女儿一个人在世孤苦无依。
那发白的粉色书包,还有那网面有破洞的粉色鞋子,应是她父母在世时买的。至今,应该有五六年了。
林月花缓缓地舒展着麻木的双腿,慢慢起身。李庄生给林月花的父母磕了個头,大声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你们的女儿特别优秀,成绩也特别棒,将来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成为一名了不起的人物!”
“你在说什么啊!”林月花羞恼。
“跟你爸妈说话呀,让他们放心点。”李庄生笑着起身,“我们走吧,下次再来看你爸妈。”
林月花点点头,又看了眼墓碑,似乎在跟父母告别,然后一瘸一拐地跟在李庄生身后。
走到停车处,李庄生打量着林月花的电瓶车,本就老旧的电瓶车现在更加残破,塑料板摔得稀碎,脚踏也断掉了,看起来随时都要散架。
“你这车还能骑么?”李庄生皱眉。
“还能骑。”林月花说。
“先骑到你家,一会儿坐我车,你这车电池应该没多大,先回去充电吧。”李庄生说。
李庄生让林月花将车骑回家,让她换身衣服,假意载着对方前往学校,然而却绕了个路,一溜烟跑到了医院。
林月花见到医院本欲反抗,但被李庄生强行拽住,拉扯了好一会儿,林月花才在李庄生的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下走进医院。
进入科室,林月花望向医生,咬着嘴唇说:“你随便看看就行,我们没钱!”
李庄生拽住她的手,又对医生赔笑:“有钱有钱,医生您尽管检查,该拍片拍片!”
“我没事,我不拍片!”
“这得听医生的,你怎么那么犟呢!”
最终还是没有拍片子,万幸是冬天,衣服穿的厚,所以林月花摔得不重,医生只是开了点药水什么的,一共花了二十多块钱。
“我就说没事,不用来医院!”走出医院,林月花口中抱怨着心疼钱。药钱是她自己抢着付的。
“走吧,我早饭还没吃,饿死了,你陪我吃完早饭再回学校吧。”李庄生笑着摸了摸肚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