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坛碎片仍然留在地上,里面盛着的酒早已经被雨水取代,阴沉的天空偶尔会亮起一道惊雷,恰如此时此刻雷光映在李子冀的眼底。
旺西感觉心里一紧,发干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在李子冀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无论这件事背后藏匿着什么,最先要做的还是要将那伙人揪出来杀干净。”
触及灵魂的压力骤然消散,旺西也赶忙移开了视线,他忽然有些不再敢和李子冀对视,因为那双眸子实在是太过冷静,太过透彻,就好像能够透过无数层的迷雾和乱麻,直接看到万事万物的真谛和本质。
“您就不担心他们真的是圣朝人?”
轻轻缓了口气,旺西勉强让自己的心绪平定下来,开口问道。
毕竟溪畔密林里发生的一切无不证明了对方就是圣朝人的身份,否则何必仓皇停手撤离?
李子冀淡淡道:“正因为他们刚好在密林出现,所以才不可能是圣朝人,不过要进一步证明这一点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看他们还会不会再次出手即可。”
如果的确是圣朝人,那么在看到李子冀出现,并且知晓是为了调查此事而来,那么这群人一定会就此离开妖国,不可能再次出手。
只有假扮圣朝人才会对此没有顾忌。
虽然在李子冀眼里根本就没有测试的必要,因为他从李应嘴里听说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判断,在他心里,这些人是真正圣朝人的可能性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旺西佩服道:“李县侯果然是目光如炬,那您应该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打算?”
李子冀微微点头,刚欲开口说什么,便见到镇守在此处的妖国军士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还略微有些不太自然。
旺西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
妖国军士回答道:“风统领在外面,说是要见李县侯。”
旺西道:“我不是吩咐过不允许有人来打扰李县侯吗?”
妖国军士没有回答。
旺西却也已经懂了,肯定是风正伯无视妖国军士的阻拦,非要闯进来,妖国军士不敢得罪那位六宫嫡系,所以才不得不进来禀报。
旺西没有再说话,而是抬头看向了李子冀,目光里带着询问。
李子冀微微一笑:“既然有客人登门,若是拦着不让人进来,岂非是我们招待不周?”
这里是妖国,李子冀却将自己当成了主人,将风正伯当成了客人,旺西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的,似乎本该如此。
“请风统领进来。”
妖国军士退去,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到风正伯从外面走了进来,没有别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风正伯没有穿甲胄,而是穿着一身常服,看上去比昨天少了些咄咄逼人,就连态度似乎也缓和了许多,他先是对着李子冀行了一礼,率先开口:“李县侯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雨水同样没有打湿他的衣裳,似乎在即将落到身上前一瞬就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并非是灵气,更像是妖族血脉流淌之时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保护。
这就是六宫嫡系血脉的强大之处,最能够体现在平日里的一些微末细节上。
李子冀淡声道:“风统领也是风采依旧。”
风正伯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已经将昨天的冲突抛却在了脑后:“实不相瞒,昨天因为职责所在与李县侯发生了一些冲突,事后细细思考,的确是在下考虑不周,李县侯既是远道而来,我身为六宫嫡系自然要尽到地主之谊。”
他先是开口为昨天的事情表示歉意,语气里仿佛充满了诚恳:“今晚我准备在六角楼里设宴款待李县侯,一来是为昨天发生的不愉快表示歉意,二来也是代表妖国欢迎圣朝使者的到来,为李县侯接风洗尘,不知意下如何?”
“不行!”
还没等李子冀开口,茉莉儿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出厨房来到了几人面前。
她盯着风正伯,质问道:“为李子冀接风洗尘,风正伯你会有这么好心?只怕是打算借着晚宴的名义为难他吧,我告诉你,李子冀来长京是代表了圣朝,以圣朝使节的身份,容不得你胡闹,小心我将此事告知你父亲。”
茉莉儿一向是无所顾忌的,在不面对李子冀的时候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刁蛮无礼的小公主。
最关键是她很了解风正伯,这家伙从来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现在却将姿态放的这么低,还是对一位圣朝人,肯定是没憋好屁。
听着茉莉儿不善的话语,风正伯脸上却没什么恼怒,只是解释道:“莉儿误会了,李县侯身份尊贵,此行目的更是至关重要,我又怎会如此胡闹?”
茉莉儿冷笑一声:“风正伯,你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
二人的争吵压下了稀疏的雨声,李子冀却是忽然开口应承了下来:“既然风统领如此盛情,我当然不会拒绝,初来乍到,自然要客随主便。”
他现在又将自己放在了客人的位置。
旺西心头一动。
见李子冀同意了下来,风正伯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今晚就在六角楼静候李县侯到来。”
说完,风正伯也不再多待,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茉莉儿轻轻咬着牙,走到李子冀面前问道:“你明知道他没安好心,为什么还非要答应,就这么喜欢自讨苦吃?”
昨天还一副盛气凌人鲁莽冲动的风正伯,今天忽然变得笑容满面任凭茉莉儿那般质问也面不改色,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这一点李子冀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如果换做以往,他一定懒得理会,和这些人争这些没有用的意气之争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过今天他是一定会去的。
李子冀轻声道:“我当然知道他没安好心,只不过我很想看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